顾梓抬眼,姜歆娆原先担忧又疑惑的表情迅速收敛了,嘴角压下去,撇开视线,眼里暗沉沉地,面色也冷。
顾梓以为她生气了。但姜歆娆没有,她很快又笑起来,只故意不来看顾梓,问她,“这个箱子沉得很,没砸到吧?你一直不说话。”
“不沉,没砸到。”顾梓说。
姜歆娆垂着眼睫快步走过来帮她收拾。顾梓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她,听她解释,“就是自卫用的,你知道,前几年美国乱的很,就算波士顿治安好,我也……以防万一。”
顾梓按住她手背。姜歆娆动作不了,才终于抬眼,望着顾梓,问她,“没吓到吧?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她撇嘴,自嘲地调侃道:“等下以为你女朋友是什么契约杀手,哦。”
她身前的女人没有动,于是很快姜歆娆也安静下去。顾梓望着她的眼睛——
平素褐绿又明亮、此刻被暗黄灯光染了暗色,云雾蔼蔼、顾梓越看、越觉得她要哭了。
姜歆娆慢慢地咬住下唇。
她好像不能再看下去了。姜歆娆会哭出来。无论为什么。顾梓转开目光,道:“我们不就活在小说里吗?”
现在的生活这样美好,说不是真实的,也不为过。
她揉了揉姜歆娆的脑袋,捧着她的脸,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
姜歆娆喉咙里有模糊的抽噎声,她强迫自己把那些声音吞进去,最后出口就只剩下模模糊糊的抱怨,“哪来的小说啊。”
顾梓没说话,又亲了亲她。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以为突然转悬疑文了?
没有没有。
第93章 “Here with me”
【Every day;诱」re saying the words that I want you to say;There」s a pain in my heart and it won」t go away;Now I know I」m falling in deep;
「Cause I need you here with me.】
“每一天,你说出的话都是我心中所想。我心上有一处我无法抹去的伤痛,此刻我正在坠入深渊,而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Marshmello -「Here with me」(Chorus)
房间里很安静。顾梓心里的时针一分响在她耳侧。
姜歆娆饱满的下唇被她咬得失了血色。她偏开头, 哑声叫她,“顾梓……”
歌手很少叫她全名,总喜欢给她安一些奇奇怪怪的、带着调侃又亲密的昵称。
就算叫, 也少用这样的语气。顾梓一愣,“嗯?”
姜歆娆却又不出声了。
顾梓深呼吸、无声叹气。手提箱还是很沉,她扣好搭扣、慢慢地将它移到身侧, 膝行两步想去碰姜歆娆的肩膀。
姜歆娆突然往后仰了仰。她本来就半跪着, 这样一动作,整个人失去平衡, 向后坐倒在地上,手撑着地板。
顾梓僵在原地。她微微蹙眉, 指尖垂落下来,触在地毯上。
衣帽间铺的地毯柔软、温暖、顾梓摸到,却觉得扎手。
姜歆娆急声道:“我没有,你别……”
“我没有躲你。”
这话没有可信度。刚刚姜歆娆非常明显地撤了一下, 就是在躲顾梓。
但是顾梓不在意她的狡辩,她只能感觉到歌手现在不安、复杂又焦躁的心绪。
顾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姜歆娆乖乖地不说话了,顾梓起身,又往前迈了几部, 膝盖磕在歌手大腿两侧,坐下来。
腿上突然间多了温暖又结实的重量。姜歆娆直起身,手摸索着按在顾梓腰侧。
她磕磕巴巴地,想要说话, 嗓子里又堵着呜咽,最后只无声抱紧了顾梓。
顾梓用指尖勾了勾姜歆娆垂落的耳发。褐绿莹亮的眸子坦诚地望向她、无助和炽热的悲痛揉碎了,一点点拧成皱结的水色。
然后顾梓莫名其妙地也有点儿想哭。
有的情绪可以且必须外露,但有的情绪适合只留给自己。
让人想要放声高歌的热烈欢喜、让血液沸腾的激昂心绪和让顾梓一次又一次失眠的、让姜歆娆落泪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后两者除了给人徒增悲伤没有好处顾梓和姜歆娆都知道这点。
但是顾梓给姜歆娆看过它们,姜歆娆也给顾梓看过它们。
区别是因为家庭、事业和感情、顾梓给姜歆娆看过无数次,也已经习惯得到她的抚慰。
姜歆娆从未像顾梓当时那样脆弱。
——至少顾梓以为没有。
姜歆娆抽了抽鼻子,一只手撑着背后,另一只手伸上来,飞快地按了按眼角。
顾梓看着她做这些欲盖弥彰的小动作,手掌按在她肩头,顿了顿,又移到她脑后。
乌黑蓬松,柔顺地划过她掌心。顾梓使了点儿力往前带,姜歆娆会意,脑袋埋进她怀里,大臂连着小臂一起环住她腰肢,慢慢地收紧了。
她没哭。她就是想和爱人拥抱。
所以两人安静地拥抱。姜歆娆的脑袋蹭在她胸口,顾梓越过她望向窗外。
早上天就阴沉,这会儿更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屋里听不到风声,但细密雨珠密密麻麻打在窗上,像断线珍珠、或者泪滴。
顾梓回忆里的上一场小雨,是她俩见面第二天早上,她去机场之前。雨也是这样打在车窗上。
顾梓突然问歌手,“姜歆娆?”
歌手在她胸前蹭了蹭,示意她听到了。
“我们刚刚见面的那天,你是什么时候从程璐颐那里走的?”
姜歆娆哑着嗓子回答,“干嘛突然问这个?”
“乖……”
“早上啊,下午的飞机。”
“你那天是不是穿了件Burberry的风衣?”
姜歆娆愣了愣,“啊?”
半晌她才说:“你怎么知道?”
“我在机场见过你……”顾梓低声笑。
姜歆娆抓着她衣服的手松了松。她从顾梓怀里挣出来,“真的假的?国航的飞机,回平城?”
“嗯,我定早一班飞机,说不定早上就能抓住你。”
就能早点喜欢上你、和你在一起。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顾梓指尖划过姜歆娆面颊,托着她下巴,安静地想。
两人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拜访姜歆娆的老师。姜歆娆还是很沉默,状态却已经显而易见地好了很多。
顾梓担心她,从她手上拿了车钥匙,自己照着导航开车。
雨后夏末,天气已经泛凉,她姜歆娆说:“我昨天不是说我要回趟家吗?”
“嗯……”
“我早上跟她们说我要带人回去了。”
“嗯……”
顾梓犹豫半晌,问:“女朋友?”
“女朋友……”姜歆娆说。
之前姜歆娆说要带顾梓回去的时候她紧张得很——见林之柔的家长快给顾梓见出PTSD来了,就怕人家一上来「要给你多少万你才能离开我女儿」或者「给我跪下道歉」。
姜歆娆无奈又心疼地给她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姜歆娆父母或许还有点他们那辈大都有的传统思想,可姜歆娆出柜得早,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做思想工作,久了竟然也习惯了。
前几年还去过纽约的彩虹□□。姜歆娆不方便去,他俩去,就当支持女儿。
她说得多了,顾梓心里的不安渐渐淡薄下去。她还是很疑惑姜歆娆怎么同家里生分的——
姜歆娆父母和顾泽远与陈慧完全不一样,听上去都很爱她。
顾梓没追根究底地问姜歆娆。她只感慨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我要带什么礼物吗?”顾梓握着方向盘,用力扣了扣手下的环形皮革,“会不会没礼貌?”
“不会,谁第一次见面就带礼物啊……”姜歆娆笑道,“就当见朋友,吃个饭。”
姜歆娆说得轻松。顾梓想翻白眼。
阿金森夫人——姜歆娆在茱莉亚的声乐教授——现在搬回波士顿,在伯克利音乐学院任职,倒方便了姜歆娆去拜访她。
和所有老艺术行业一样,音乐行业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年老的白人男性。
阿金森夫人是有名的声乐艺术家、茱莉亚最年轻的黑人女性特聘教授。
总有人当她坐上这个位置是多样化的政治正确。
但是姜歆娆为她正名,告诉顾梓她是真的非常厉害。她对姜歆娆来说,是教授,更是导师。
阿金森夫人在茱莉亚的时候就颇负盛名,只要是她的课,不抢,选课才几个小时就会满。
歌手有几次还是靠她和教授的关系「走后门」加上课的。
班上的人也各式各样。有像姜歆娆这样回来再修行的成名歌手、小有名顾梓不知道专业学院的情况,但她在宾大的时候,少有关系特别亲近的教授。
教授下课就走,除开拓展人脉,顾梓也几乎没有需要麻烦他们的时候,交流都显得功利。
在这点上,她必须得说,她挺羡慕姜歆娆的。
阿金森家在一片安静地富人住宅区。车道上一前一后停了两辆车,顾梓便停在路边上。
姜歆娆下车,等顾梓停好车过来,才让她挽住手臂,一起往上走。
开门的黑人女性看上去小四十几,围着条针织围巾,穿浅色长裙,卷曲的黑发披散着,温婉和蔼,像个知书达理的、会在圣诞节给邻居孩子烤小饼干的年轻女人。
一看到姜歆娆,她扬唇,明媚地笑起来,“Sherry!”
姜歆娆也露齿而笑。两个人拥抱,姜歆娆在她颊侧虚虚地亲吻,问候她,“好久没见到您了,您还好吗?”
“我当然很好!”阿金森夫人说。她的目光划过姜歆娆,落在顾梓身上,深邃睿智又有灵气的黑眸眨了眨,未语先笑,“Oh,Sherry,ain。”
姜歆娆往常没那么容易害羞的,向父母介绍顾梓都落落大方。
此刻歌手却红了耳根,然后那点儿浅淡的桃红又攀上她脸颊。
她嗔道:“您别打趣我。”
阿金森夫人哈哈大笑。
姜歆娆伸手,把顾梓牵过来,给她的教授介绍,“She」smygirlfriend。”
“叫我Ceci就好了。”顾梓还没来得及伸手,阿金森夫人已经热情地抱过来,顾梓被她吓得小小退了一步,然后笑道,“很高兴见到您。”
阿金森夫人按着她肩膀,仔细打量她眉眼,然后转过身,兴奋地叫姜歆娆,“Sherry?”
“嗯?”
“Sheissopretty!”阿金森夫人说。
忠实的夸赞丝毫不加掩饰。顾梓才是被夸的那个,可反而是姜歆娆的脸更红了,她用手背按了按自己发热的脸颊,笑着回答,“对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和教授这段都是英语,但是都英语好像就出戏,大家脑补还有谁最近又给我扔了好多营养液!么么哒
第94章 “Here with me” Pt.2
两人寒暄几句, 等阿金森先生和他们在上小学的孩子Shawn回来,一行人准备出去吃饭。
餐厅选在歌手以往常去的一家中餐店——小店生意极好。
要不是姜歆娆提早定了座位, 几人说不定还得排队。
店里的装修古色古香。进门便是满眼的红木, 餐桌也选的实木大圆桌。
一面墙上都是臂展长的水池, 活生生的波士顿龙虾和面包蟹在水池里张牙舞爪地耀武扬威。
侍应带几人去了最里头的安静包厢,拉上隔帘, 便有耐心地侯在外面。
姜歆娆显然已经对这家店熟门熟路。一只姜葱伊面龙虾、一只避风塘炒面包蟹, 配酱香生蚝、法式牛肉丁、青菜和例汤,已经足够在场三位女士、一位男士和一位小朋友食用。
一会儿侍应端着现捞出来的虾蟹, 给歌手看了眼大小是否合适, 才把它们送进后厨。
阿金森一家今天才初初见到顾梓。两个大人显然都很喜欢她,只小家伙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姜歆娆姐姐的女朋友还是一个姐姐。这不妨碍他缠着姜歆娆, 要她给他讲故事。
姜歆娆「唉」了声,拖了张椅子到他身边。Shawn乖乖坐上去, 姜歆娆没给他讲故事,倒开始解释他先前的问题,“小家伙,你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人有几种性别吗?”
Shawn有点莫名其妙地答:“男孩和女孩啊?”
姜歆娆说:“错啦,阿里斯托芬不是这么说的。”
顾梓和阿金森夫妇都意识到了姜歆娆想说什么,对视一眼,都微笑起来。
侍应把茶壶放在桌面上,顾梓起身, 想先给阿金森夫妇倒,两人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她便没有强求,只给自己和歌手添了茶。
那边Shawn问:“阿里斯托芬是谁?说了什么?”
“他是古希腊的剧作家……就是写故事的人,”姜歆娆比了个写东西的手势,“他说过人最早有三个性别,男人、女人和男女人。”
“这些人有两张脸、两副五官、四手四脚。”
“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但是这些人都太厉害啦,他们众志成城地用力,能够掀翻奥林匹斯山,打倒山上居住的众神。”
Shawn显然很感兴趣,他深棕瞳仁闪闪发亮地,连垂落的小短腿都不“Sherry一直很会讲故事。”阿金森夫人凑过来,小声同顾梓说。
顾梓笑着点点头。
姜歆娆也总是很受小孩子欢迎。在David家也是。
“所以宙斯很生气,决定要惩罚他们。”
“啊?!”Shawn小声惊呼。
“没事,你看,我们不是还活着嘛……”姜歆娆摸摸他发顶,说,“宙斯用闪电把人都劈开了。男人变成了两个男人,女人变成了两个女人,男女人变成了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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