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辰闻言,心中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始至终,这一切都都是雍帝为了讨伐凉国设的一个局。雍国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五城让给凉国,这次交接,也不过是为了引诱他和顾星进入雍国,再寻了时机一起除去。
秋辰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宁远帝的狡诈程度。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他匆匆赶去了大殿。
姚雪因为“两不离”的关系,也跟在后面,秋辰似乎很着急,并没有多理会他。
秋辰走进大殿,看见顾星,先是狠狠剐了他一眼,这才问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顾星却不紧不慢地在那儿摆弄着沙盘,头也不抬道:“打仗的事,国师莫要过问了吧。”
秋辰因为愤怒,双目布满了血丝:“不要过问?若不是你一时冲动杀了陈伍洋,雍国怎么会有理由打过来?”
顾星不以为然道:“无论雍国有什么动作,应战便是。以我们这次带来的兵力,会打不过?”
秋辰怒道:“这次他们出师有名,兵力又比我们多,如何得胜?”
顾星终于抬起头来,望着秋辰傲慢道:“领兵打仗的是我,国师只要把战争所需的蛊虫拿上来便是。”
秋辰闻言,微不可查地迟疑了一下。
他近来身体还没有恢复,并未养出能支撑一场战争的蛊虫。凉国这次只带了一万兵马,守城交接自然是绰绰有余,但都不是精兵强将,并不能对付雍国前来的数万大军。
顾星还是察觉到了秋辰的异样。他盯着对方,眼里满是刺探:“国师,你该不会是……做不出蛊来了吧?”
秋辰一僵,反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顾星起身朝秋辰走过来,在他耳畔轻声道:“不论用什么方法,限你三日内把蛊制出来,等我打赢了仗,到时候你想要谁,都无所谓。”他顿了一顿,语调里满是愉悦:“可若因为蛊不够的缘故,误了战事,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至于你养在屋里那个,正好当做一个筹码,送回雍国去,也方便给你多争取一点时间。”
秋辰一时间并未回答,似乎是在考虑。与此同时,那只小蝎子慢慢地从他的袖口爬出来,到了他的手上。
他微微蹙眉,挑起眼睛望向顾星:“若我说不呢?”听闻顾星要将姚雪作为交换,秋辰的眉眼间满是煞气:“谁也别想动他。”
顾星目光一凛:“那可由不得你了。”他猛的抬起手示意,顷刻间,数名蒙着面的黑衣人从大殿的各个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秋辰见状,只是不紧不慢地伸手,从袖口中掏出了些什么,飞快地向那群黑衣人扔去。
他扔的是能使人瞬间丧命的蛊虫,一旦被接触到,必死无疑。
可是那几个黑衣人却不躲不闪,就这么任由蛊虫融进了体内,甚至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秋辰看到蛊虫居然对那些人居然不起作用,心下暗暗吃了一惊。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顾星笑道:“他们都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不会轻易中蛊。”他慢慢地走上前来,语调里满是愉悦:“国师,是你输了。”
……
姚雪并没有被放行进大殿,只是站在殿外等候。殿里说了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两个人似乎是起了争执,可是后来又没了声息。
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宁远帝走得每一步棋都很对,现下雍国有极大的可能夺回失去的城池,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陈伍洋的死之上。
陈伍洋无疑是宁远帝的人,为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因此,陈伍洋要取他性命,应当也是受宁远帝指使。
姚雪心中虽这么想,却也不敢十分确定。日思夜想的母国军队就在城外,他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回到军中,再将一切查清。
上次从秋辰那儿拿的解药,他一直偷偷藏了一颗,眼下正是用的机会。他拿出一颗药吞了下去,正想暗暗离开,没承想房门突然开了,顾星从里面出来,对着一旁的几个侍从,指着姚雪道:“给他休整一番,晚些时候送到雍国的军营里去。”
从屋里出来的只有顾星一人,并未见到秋辰。姚雪对凉国态度的突然转变感到有些蹊跷,向顾星道:“这是你们国师的意思?”
顾星却只是朝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姚雪心中感到有些异样,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下人走远了。
他重新换上了雍国达官贵人所穿的华服,被一队人马送到了雍国驻扎在武陵城郊的大营。
姚雪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看见写有“雍”的军旗飘扬,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但是他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他对雍国人此刻的态度并没有底,也无法确定宁远帝是否真的想除去他;另一方面,方才他从武陵主城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秋辰,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护送他的人向军营的守卫说明来意,不多时,几人便被请进了主营。
姚雪抬眼向前望去,在主营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另外一员副将,季汐。
季汐此刻站在帐中,只是冷冷地看着姚雪和凉国的侍卫走进帐中,眼里晦暗不明。
姚雪心中越发忐忑,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的服制发生了变化,从副将变成了主将。
季汐比他要小两岁,和白羽是同年。他生得很秀气,一双凤眼有些上挑,看起来很不好说话。
事实上季汐并不是不好相处,他只是脾气硬,对心中认定的人就百般地好,对讨厌的人,便极其地坏。
姚雪十七岁入王都,二十岁当上将军,从那时候起,白羽和季汐就常伴在他的身侧,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白羽性子活泼,平日里时常围在姚雪身边聒噪,季汐性子与他相反,大多时候都极其冰冷,但是他待姚雪和白羽都很好。他不太爱说话,时常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守着。
姚雪想到这儿,有些热切地看向季汐。这次伐凉,他只带了白羽一人。许久没有见到季汐,不管怎么说,他的心中还是十分高兴的。
凉国的使臣向季汐简单说明了来意,大抵就是,愿意将姚雪作为战俘归还,同时陈伍洋的事只是误会一场,希望雍国退兵,不要再朝武陵进攻。
季汐听完,只是冷笑一声,转头向旁边的部下道:“将这些凉人全都拖下去,斩了。”
姚雪看他这样武断,感到有些诧异,同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便道:“雍国自古以来不斩来使,你连这都忘了么?”
季汐终于转过头,对上姚雪的目光:“怎么?看到我杀了凉国的人,心疼了?”
姚雪对季汐的反应简直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看起来性情大变,完全是在无理取闹,他有些气恼地上前两步,怒道:“你他妈在说什么?”
季汐似乎不欲与他多言,挑起一双眼睛瞪着他:“我只问你一件事。白羽还活着么?”
姚雪闻言,猛地顿住了。
“我不知道。”过了半晌,他低低地道。
这个回答似乎在季汐的意料之中,他冷笑一声,道:“人人都传你通敌叛国,传你和那祸世蛊王有染。看来此事果然不假。”
姚雪望着季汐,震惊得无以复加。过了半晌,他才颤着嗓子道:“我没有。”
“别人这般想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
季汐打断了他:““你带着两万兵力去了北地,可是没过几日,那两万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唯独你活了下来。而那之后,你又日日和那蛊王在一处,这些,可有半句是假的?”
姚雪盯着季汐的眼睛,焦急道:“凉国的人用了可以致幻的蛊,让军队大溃,又将我俘到了他们的都城朔安。这些日子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逃回来,怎么为他们报仇。”
他真诚道:“我知道你在乎白羽。你和他,都是我的副将,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么会弃他于不顾,又怎么会叛国?”
姚雪的话似乎刺激了季汐,他一下子变得很激动,红着眼睛吼道:“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骠骑大将军了!我也不再是你的副将!而白羽,”他的眼睛里满是痛楚:“白羽再也不会回来了!”
姚雪望着季汐,一时间僵在原地。
季汐说完,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稍别过头去不再看姚雪,稍微冷静了一些,又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无论死活,只要是抓住你的人,便可封万户侯。”
第18章 死斗
姚雪被几个侍从押着,关进了一座单独的军帐中。
季汐似乎是担心他会逃跑,特地调遣了一队精锐过来,专门把守这座军帐。
姚雪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一时间动弹不得。他听着帐外军营中的人声鼎沸,有些自嘲地想,不过短短月余,他怎么会沦落至此?他失去了部下,与亲友反目,还身中奇蛊,现在倒好,连母国也不要他了。
秋辰恨他怨他,说他害死了秋先生和师母,季汐也怨他,说他害死了白羽。有那么多人怨他,有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他的头上。
他原本可以一辈子待在家乡,是宁远帝要提拔他,重用他,让他年纪轻轻便当上骠骑大将军,身负重担,饱受各种非议猜疑;他为雍国东征西战,受过伤,流过血,他从来没觉得什么,可是到最后,他的项上人头,竟然成了别人封万户侯的筹码。
姚雪又想起季汐方才看他的眼神。
那种眼神,满是仇恨,和秋辰倒有几分相似。
他望着帐中摇晃欲灭的烛火,恍然间想起,季汐和白羽,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
季汐不随姚雪出征的时候,多半是白羽随行。
他每到一个地方,不管当地风土人情如何,总要带点小玩意儿回去送给季汐。
有一回,他们路过一座城池,城中没什么特别,只是盛产姑娘家的胭脂水粉。姚雪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倒是白羽,兴致勃勃地去铺子里买了一盒。
姚雪有点儿意外地问他:“有中意的姑娘了?”
白羽没有回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盒口脂收进了衣袖,道:“有个想送的人。”
后来,姚雪便在季汐那里也看到了一盒口脂。他当时很不能明白,为何他的两个副将都对口脂这么情有独钟,便有些困惑地对季汐道:“最近烟阳城里是在流行什么新的风尚?”
季汐有点儿诧异道:“将军在说什么?”
姚雪指指那盒口脂:“怎么你和白羽都喜欢买口脂?”他想了一下,又道:“白羽那日还特地跑到铺子里,说要赠予的人皮肤很白,要挑个鲜艳点的颜色。”
姚雪越说越摸不着头脑,又问季汐道:“他最近和哪个皮肤白的姑娘走得近,你可知道?”
季汐听了姚雪这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好半天,才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小声道:“我哪知道他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小盒子很仔细地收进了袖子里,起身告退了。
正巧白羽从门外进来,季汐行色匆匆地往门外冲,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白羽眼疾手快扶了季汐的腰一把,朝对方微微一笑,正想说点儿什么,季汐却有点恼羞成怒地一把甩开他的手,跑远了。
白羽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困惑道:“这又是在闹什么?”
……
姚雪想到这儿,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但是很快又垂下眼来。
以前他看到白羽和季汐,总是会在心里默默地羡慕。他看着他们两个打闹,就好像是在看自己也曾经拥有过的什么,而那样东西却终究不可再寻见了。
可是现如今,在烟阳发生的这许多往事,竟也都像风一般,最后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对不住白羽的,也对不住秦洛,更辜负了他的那一支军队。他们敬他爱他,信任他,可是自己终究没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处。
至于秋辰,他更无法言说。无论是秋辰以前明媚的模样,还是现下他妖冶的模样,都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对方与他说过的话,对他做过的事,乐也好,痛也罢,总是向洪潮一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向他的心头袭来,令他辗转反侧,心神难安,还有秋辰背后的血海深仇,也总是压在他的心底,久久无法消散。
想到这儿,姚雪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无论如何,等解药的三天药效一过,他都会被“两不离”的蛊虫啃噬心肺,心竭而死。所有的一切,也都自此而终。
-
转眼间已经过了两日,姚雪过得昏昏沉沉,并不知道时间,他隐约听到军帐外的守卫闲聊,说雍国的军队似乎进攻过几次,都被驻守在武陵的凉军挡了下来。
季汐的年纪还很轻,战场经验也不算很丰富,这次成了主将,姚雪能看出他其实有点儿力不从心,军营里的将士对他也没有心服口服。他和季汐的交情不浅,因此他心中明白,季汐上阵杀敌十分英勇,却并不是一个擅长运筹帷幄的人。
虽然季汐已经不是他的副将了,姚雪还是始终有点儿放心不下。
他有预感,一场大战在即。
是夜。
左右也逃不出去,姚雪正垂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却猛地听到外面一片嘈杂的喊声,随即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兵戈打斗的声音。
姚雪喊了两嗓子,没人应他,那些守在营帐外的守卫也不知所踪。
姚雪心想,这是凉军来夜袭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帐子便烧了起来。姚雪先前是被人绑在一根木柱上,现下那根木柱起了火,将姚雪身上的绳子也烧断了。
姚雪三两下拨开那些绳子,在地上迅速滚了一下将身上的火扑灭,赶忙逃到了帐外。那座帐子即刻在他身后轰然倒塌。
只见帐外一片火海,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雍国的许多士兵,而季汐不知所踪。
姚雪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士兵的尸体上,有一些细小的虫子,看上去极其熟悉,或者说,和他先前在白城战场上看到的蛊虫十分相像。
姚雪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前两日凉军只是修养生息,准备蛊虫,今日的夜袭才是重头戏。
那么秋辰应当就在附近。姚雪想到这儿,心中隐隐的有所期待,但是看着地上的尸首与化为焦土的大地,他的心中又感到十分愤恨。复杂的心绪一时间在心中翻涌,令他更加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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