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姚雪身旁的白羽有些无奈地笑笑,季汐则忍不住冷哼一声。
姚雪看着黎晴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心中有意要逗一逗他。他转了转眼珠,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见过你的哥哥们。我记得……”他说到这儿,故作思考状,最后抬起头向黎晴笑道:“我记得,他们生得都比你俊!”
黎晴是个不经逗的,此刻自然是乖乖地上钩了。他又不好说哥哥们不好,支支吾吾半晌,最后瞪着他那双圆圆的杏眼气道:“你别仗着自己生得好看,就在这儿埋汰我!我……我的相貌,再怎么说,也比你身边的这两个人好看得多!再说了,我的哥哥生得再俊,最喜欢的也还是我!”
季汐平白地被人踩了一脚,自然是不服气,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冷笑道:“谁会喜欢你这种讨人厌的家伙?”
黎晴也将眼睛瞪起来:“你说什么?”
几个人都处在争强好胜的年纪,吵了几句,马上便闹成一团。姚雪望着这一幕,心中的阴霾终于消失了些许,他抿了抿嘴,最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
姚雪和黎家小公子的交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但是在习武场上的时候,他总也忍不住要去逗一逗对方。后来连带着季汐也学坏了,总是要去招惹人家,直到把人弄生气了才好。
那段日子还算是无忧无虑,姚雪心里却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时常不自觉地去想秋辰,他原本没有这般喜欢调侃别人,可是他每每想到秋辰的模样,便会不自觉地和别人多开上一两句玩笑。
但是姚雪大多数时候又显得冷冰冰的,让人觉得很难接近。他在心里把这些同窗都当做了很好的伙伴,他们都比自己小上一两岁,姚雪将他们当做半个弟弟看待。可是他在心里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填补他心中的空缺。
他对待秋辰,从来没法将对方单纯地当做是发小,或是哥哥看待。他想和秋辰时时刻刻待在一处,想和秋辰骨血交/融,尝尽这世间一切欢愉之事。
可是在那时,他也时常苦涩地想,没机会了。
就这么嬉闹着过了半年,当姚雪对这样的日子终于有一些习惯的时候,黎家竟然出事了。
那一次,黎鸿带着两个儿子去南疆平定叛乱,姚雪当时有伤在身,碰巧没有跟着一同出征。
可是等军队到了南疆,没过几天,竟然传来了黎家谋逆的消息。相传黎鸿带着两个少将军通敌叛国,投靠了南疆的王。
后来,还是魏王戚喻主动请命,带着十万大军,去往南面,他不但歼灭了黎家的叛军,还收复了南疆。就是因为这件事,戚喻被封为了亲王,一时间权倾朝野。
当时黎家上上下下被满门抄斩,而那位黎小公子黎晴却不知所踪。他年纪尚小,此次并没有跟随父亲一起出征,但是依然不能免罪。
昔日热闹的将军府,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化为一片废墟。
姚雪当时在内心深处,其实一点儿都不相信黎家会谋逆。黎鸿对他有恩,每每出征都对他照顾有加,比姚季更像他的长辈。黎晴的两位哥哥为人坦荡爽朗,在战场上一骑当千,为雍国开疆扩土,又怎会做出谋反之事?
姚雪不是没试过在宁远帝的面前谏言,可是最后却被罚得极其之惨,回到家更是招致父亲无穷无尽的责打。宁远帝行事手段狠辣,姚雪后来也渐渐地明白,黎家的覆灭,在宁远帝看来,未必是一件坏事。总之,他最终也没能帮上什么。
后来,大约又过去了半个月,姚雪有一天路过废弃的将军府,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隐隐的哭声。
一般人对这个地方都十分避讳,更不要提听见什么诡异的哭声,可是姚雪却像是心中暗暗有什么预感一般,径直走了进去。
黎府庭院的正中央有一棵高大参天的玉兰树,此刻正如以往的数年那般,屹立在院中。
树荫底下坐着一个人,他的双眼上蒙着白色的绷带,此刻正抱着膝,哭得撕心裂肺,伤心至极。
时值六月,正是玉兰花开的时候,那些白色的花朵自树上飘落下来,落了那个少年满肩,可是他却毫无知觉,连姚雪无声无息走到了他的身边也不知道。
姚雪一开始也不敢确定,可是当他看见对方还穿着那身神气的束腰黑衣,袖口上滚了时兴的花边,再结合此情此景,他便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是现如今,那身衣服上不再是一尘不染,反倒是沾染上许多血污。
姚雪见状,自心底升起一股隐痛,他不禁默默地想,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美好,那些流光溢彩的东西,最终总是会在地上摔得粉碎的。
过了片刻,姚雪轻轻地道:“你坐在树下做什么呢。”
黎晴终于发现了姚雪的存在,他吃了一惊,猛得想要站起身,却又因为脚上的伤,疼得直吸气。
他的眼睛似乎一点儿都看不见,只是颤声向姚雪吼道:“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他的声音虽然凶,却带着哭腔,让人听了觉得很可怜。
姚雪想了一想,最后只好骗他道:“这处院子要重新修缮,我是过来打扫的仆役。”
黎晴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把脸埋在膝间,低声喃喃道:“这样啊……”他被人四处追杀,说的每句话都小心翼翼,沉默半晌,微微哽咽道:“那……那这棵玉兰树,你们可以不要砍它吗?”
姚雪看着黎晴这副样子,心中又是一阵钝痛。他抿了抿嘴,最后轻轻地道:“好,我让他们别砍。”
黎晴听了这话,并未觉察出什么端倪。他露出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只是那双灵巧的眼睛被染着血的纱布遮住了,显得这个笑容有些黯然。
他转头对着姚雪道:“谢谢,你是个好人。”他一面说着,一面习惯性地想要从袖口拿些金银出来酬谢,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黎晴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姚雪摇摇头,想了片刻,从黎晴的肩上拾起一朵玉兰花,放在对方的手上,轻声道:“你收下这个吧。”
黎晴的眼睛看不见,他抚了抚手上的花瓣,又拿到面前闻了闻,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情。
姚雪盯着他手中洁白的花瓣,缓声道:“我不用你给我什么。我听闻,在庭院里种下广玉兰,家族必然会生生不息,世代相传。我想,这一家的长辈对待小辈,大约也是怀着这样的期许吧。”
黎晴听了这话,猛得一僵。他沉默片刻,最后只是将那朵玉兰花紧紧地握在手中,紧抿着嘴,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道:“一定,一定……”
两人一时无言,片刻之后,门外传来官兵吵嚷的声音。姚雪再一转头,对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院的玉兰花香,和一地的落花。
……
姚雪从很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一时间只是激动地望着游弋,并不敢确定。
游弋的眼睛和黎晴的完全不一样,黎晴生了一双灵巧有神的杏眼,可是游弋的眼睛却是一双清清冷冷的凤眼。
但是游弋方才遮住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坐在这棵玉兰树下的模样,和当年的情景几乎一般无二。
游弋的眼睛依然不甚清明,他闭着眼,闻到姚雪的身上,似乎有一阵淡淡的桃花香。
在这一刻,所有的记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进他的心里,游弋猛烈地咳嗽起来,最后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他一把拽住姚雪的衣袖,颤着嗓子道:“你……你是不是那个仆役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广玉兰的花语:生生不息的家族,高贵纯洁的品质
第74章 醋意
游弋此话一出, 姚雪在一瞬间便都明白过来了。
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当年的那位神采奕奕的黎小公子。
只是,对方为何会容貌有异, 似乎记忆也有损?
姚雪张了张嘴,不知道此刻该作何回答, 可是游弋却更加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模样十分骇人, 大口大口地吐血, 一双眼睛也赤红着流下血来。
姚雪见状大惊,赶忙蹲下来, 扶住游弋的肩膀,望着他焦急道:“你怎么了!”
游弋却只是摇了摇头, 说不出话来。
正巧此时, 白羽从军营里回到主城中, 姚雪老远便听到他和同僚在聊题天,忙不迭地冲上前去,敷衍了几句,迅速地把白羽拖到了庭院里来。
白羽一脸不明所以, 姚雪却已经抢上前去, 拉过游弋的一条手臂, 放在自己的肩上,对着白羽急道:“快,我一个人弄不了, 你和我一起把他送到皇子殿下那儿。”
白羽愣了一愣,看见对方是游弋,微微有些不情愿。但是游弋病得实在厉害,白羽最后只好上前两步, 扶着游弋另外一条手臂,和姚雪快步往秋辰的房中去了。
几个人来到秋辰的住处时,秋辰正在用午膳。他看见这个阵仗,吃惊得筷子都“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但是他无暇顾及筷子,只是望着三个人疑惑道:“你们……你们把他怎么了?”
游弋好歹是现任禁军统领,也是个身量修长的成年男子,他现在还不省人事,挪动起来十分不便。姚雪和白羽很是吃力地将他安置在房中的小榻上,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姚雪转过身来,望着秋辰有些焦急道:“他好像
病得很重,你救救他。”
一旁的白羽见状,终于忍不住道:“他是魏王的人,你管他做什么?是死是活,由着他去。”
秋辰没有作声,也很是不悦地盯着姚雪,似乎颇为赞同白羽的话。
姚雪叹了口气,道:“他本名不叫游弋。”他顿了一顿,望向白羽道:“他是黎晴,黎家的那位小公子。”
这下白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
姚雪和两人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秋辰已经快速地给游弋诊了脉,又查看了他眼睛上的伤。
他给游弋施了几针,可是对方依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秋辰将银针撤下来,摇了摇头道:“他被人下了漱魂毒。”
姚雪疑惑道:“何为漱魂毒?”
秋辰道:“此毒既得此名,便是将人的记忆过往尽数洗去,犹如换了魂魄一般。他方才猛然受了刺激,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遭到毒性的反噬,才会骤然吐血晕厥。”
姚雪又道:“此毒可有解?”
秋辰道:“此毒无需解药,一般人中了毒,绝无可能想起往事,但若是心志坚定纯洁之人,有一定的可能会冲破毒性。这位黎小公子的心中有所执念,他因为某些契机,恰巧破坏了毒性在经络中的桎梏。”
秋辰说着,起身拿来一颗丹药,放进游弋的口中,不紧不慢道:“漱魂毒一旦被冲破,毒性便会解除。我喂了他的丹药是清除体内余毒的,每日再按我配的药调养,不出几日便能恢复如常。只是……”
秋辰说到此处,也略微有些不解:“是谁对他用这种阴毒的手段,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姚雪在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是现如今游弋还没醒来,他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摇了摇头。
在秋辰的屋子里多有不便,为了掩人耳目,白羽便带着游弋去了隔壁的房间,守着他醒来。
屋中一时间只剩下姚雪和秋辰。
秋辰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银针和药具,并不多作言语。
姚雪站在那儿也不是,上前帮忙也不是,正想说两句软话将人哄上一哄,却猛然看见秋辰轻轻抽了一口气,将手指放在了嘴边。姚雪见状,赶忙三两步冲上前来。他抓住秋辰的手,发现对方纤长白皙的指尖不甚被银针刺破了,微微有些渗血。
秋辰抬起眼睛,有些委屈地看了姚雪一眼,抽回自己的手,轻轻地道:“别看了。小伤。”
姚雪见秋辰还在生他的气,便软下声音道:“你别气了,是我不好。有些事,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了。”
秋辰听了这话,望着他微微一怔。
姚雪在这一刻,突然也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他稍微想了一想,猛然间记起,在许多年以前,他们之间,似乎是有过这样的对话的。
那一回,天下起了大雨,秋辰和方宛谦上山采药,姚雪去给他们送伞,结果方宛谦的腿受伤了,他便背着方宛谦回去。
那时候,秋辰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崴了脚,姚雪要上前去看他的伤势,秋辰也是像现在这样,垂着眼帘,委委屈屈地挣开他的手,不让他看。
姚雪看着此刻秋辰紧握着手站在一旁,正暗暗用那双漂亮的眼睛观察自己,在一瞬间便福至心灵:秋辰会不会是,醋了?
七年前也好,现在也罢,秋辰的伤受得都有些蹊跷,又很合时宜,还恰到好处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想到这儿,姚雪越来越能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他的心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好,嘴角微微上扬,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秋辰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气恼地小声道:“你笑什么?”
没承想姚雪竟然直接揽着秋辰的腰,将他抱到桌子上,倾身挤进了他的两退/间。
他拉过秋辰的手,将指尖上的血都添去了,又十分暧昧地轻轻咬了对方的指尖一口。两人平日里没少胡闹,早就食/髓知味,秋辰被他这样一弄,登时便觉得身子酥了半边,腰也软了下来。
姚雪见秋辰这副反应,满意地在人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然后盯着对方笑意盈盈地看了一会儿,语调微扬道:“子吟哥哥,你是不是,醋了?”
秋辰被姚雪说得目光躲闪,他别过头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最后自暴自弃道:“我……我对别人都不这样的!姚长舒,你对别人怎么都那么好?你自小就这样,和谁关系都好,我,我……”
秋辰“我”了半晌,也没说下去,只是愤愤地瞪着姚雪,神情又变得十分委屈。
姚雪看见秋辰这般在意自己,只觉得心都要化成了一滩水。他紧紧搂着秋辰,手在对方的腰上轻轻地/抚着,哑着嗓子低声道:“我对别人好?”
姚雪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的眼睛根本就没离开过你,后来到了烟阳,我想你想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姚雪说到此处,也有些气恼起来,他抬手用指腹秋辰的嘴唇上重重揉/了一下,覆在他耳畔道:“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些?”他顿了一顿,又道:“你生得这样好,还总是要做别人的哥哥!我每次看到你对着别人笑,我就恨不得把你压在窗沿上狠狠地亲你,直亲得你再也不对别人笑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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