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当年的老师们都不舍得她这学生——余漾嘴甜人美,颇受欢迎;再然后就是家庭背景,太惹人怜悯了;性子虽然执拗,但只要一件事认真去做,她就会尽力做到完美。
这大概是她挂在表彰墙上的原因吧,余漾失笑,但思及网络上一些乱七八糟地言论,还是不由得蹙了眉。
“老师,我在别人嘴里,就是个花瓶的模型,出不去了。”余漾把牙签插在盘子里的水果上,赌气似的戳了好几个孔。也只有在温蕊面前,她才会展露一点小孩脾性。
“青花瓷和白瓷不一样。”温蕊微笑。
余漾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那我大概是懂了。我干脆把模具打碎吧。”
温蕊愣了下,没预料到会有这般回答,但她眼眸中还是不可避免地亮起了光,因为余漾,从来就没让人失望过。
她最后问:“怎么想要改变了?”
按照余漾一直以来的个性,即便演花瓶,那也要演到极致完美才肯罢休,所以眼下另类的回答,才让温蕊不免诧异。
余漾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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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梨从背上卸下琴盒,自从入了训练队之后,它就一直被放在教室里,未再取出来过。
化妆间内,人很多很杂,箱子货架相互挤着,堆叠在一块。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再严厉的老师也管不住这群人。卞梨很早就来了这,预定的时间是一点半,她抬腕看了眼表,现在已经两点半了,可她们的队伍竟还未轮到上妆。
四点就要进行第一轮彩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卞梨撑着下巴,坐在位置上,连琴盒的锁扣松开了,都未注意到。
听说余漾老早就进来校园了。可偌大个校园,卞梨也猜不出对方在哪。
——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对方与她,仅有一墙之隔。
“乐队的集合!”池芬在化妆间一角喊,提示轮到大家化妆了。卞梨歇下脑中心思,动作很快地站起身,但完全意料之外的事顷刻间发生了——琴盒侧翻在地,里边的小提琴掉了出,摔裂成两半。
卞梨彻底呆住。
——琴盒是从旁边翻下去的,离地面几乎零高度,小提琴质量再差,也不至于直接摔成两半,除非……
卞梨眼神闪了闪,环顾房间中的人。头顶灯光亮而刺眼,各人脸上花了各色的妆,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也看不透他们脸上的神情。
但大多都介于怜悯和诧异之间。还没上台,就出了这档子事,完全没剩周旋余地和补救时间。
池芬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走过来,蹲下身检查地上琴身的端口,很平整,明显是人有意为之,刻意将其锯断。
卞梨呆呆地站在原地,现就像是回到了高二那年的初夏,明明很热的天气,却感觉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从头顶向下蔓延。趾骨像踩在冰刃上,进退不得。
经过一条长走廊时,所有人都会停下谈论的声音,将目光转到卞梨身上。谩骂、讥讽、羞辱,各色面孔上是各种意味的表情。
一如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
“卞梨?卞梨?”池芬喊了她两声。
卞梨蓦地回神,却像从沼泽里匍匐出的,眼周站着疲累和厌弃,“老师,我退出吧。曲子简单,随便换一个人上都能行。”
池芬还未回答,孟晓梦扭着腰过来,阴阳怪气插嘴说:“卞梨,你也太自私了吧?我们练了这么久,你说退出就退出,舞台效果不好,责任你承担得起么?”
卞梨瞬间红了眼眶,她捏着拳头,不发一言地咬紧了下唇。
池芬揽住卞梨的肩,隔开孟晓梦的视线,温声对卞梨道:“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继而,她将目光放在孟晓梦身上,幽冷地切割着对方的面庞,“至于究竟是谁,我之后肯定会查出来,当下要紧的,是为卞梨找一把趁手的小提琴。”
“孟晓梦,既然你这么能为集体着想,那肯定也关爱着卞梨同学,老师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希望你能不负所托。”池芬笑得温柔。
却令孟晓梦后背上生出一片鸡皮疙瘩,她咬紧了牙,恨恨想,能上哪去找这样的一把琴?
学校里演奏队训练压根不会用上小提琴这类乐器,要么锣,要么鼓,通常一点的晚会也就笛、箫、萨克斯、钢琴了,很少有人掌握小提琴这种乐器。
穿着蓝色长裙拉小提琴的卞梨,优雅、完美、漂亮,今晚过后,怕是不知道会成为学校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孟晓梦恨她恨得要死,乘着训练结束,人都走光了,她主动提出打扫教室,趁机把卞梨的小提琴给毁了。
起初的害怕,早在见到卞梨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时湮灭得一干二净了。
孟晓梦抠着指甲,微微一笑,说是任务,可她要真找不到替代的琴池芬也无法为难她。至于卞梨,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只要一想到训练队的人都会因为这件事而讨厌卞梨,她就觉得异常畅快。
——贱人。要不是她,胡恬又怎么会去翻郑西桥的手机?
从而发现真正的第三者是她,并且扬言要将她援-交的事实和裸-照散播全校,卞梨,活该。
所幸胡恬讨厌卞梨比讨厌她更多,因为郑西桥和她只是玩玩,对卞梨却是真正上了心的。
谁都以为卞梨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却未料到她竟是卞氏的千金,家世好,样貌好,样样出挑,可凭什么?
这又如何呢?孟晓梦笑,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女儿。
——嫉妒的火焰快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池芬推着卞梨的肩膀走到化妆室外,一滴滚烫的泪忽然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池芬转回头,发现少女原来无声地哭了很久。
她半弯下腰擦了擦卞梨的眼泪,动作极致轻柔,“怎么了呀?”
“晚会也不是非要出场的。”池芬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叹息声混在空气里,飘走了。
“琴,是不是没有修好的可能么?”这好似把她和母亲之间剩余的唯一的一丝联系都切断了。
卞梨抽噎着问,眼睛红红,像一只湿哒哒的小兔子。
“那种程度……差不多时是不可能。”池芬低下头,有些不敢和这样脆弱的卞梨对视。
空间里只剩下卞梨低声哭泣的声音,“老、老师,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她把眼泪胡乱抹在袖子上,对着池芬道。
走廊空荡,和室内的喧嚣截然相反,窗户开在路的两端,晦暗浸没了少女的身影,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寂寥且冷清。池芬呼吸微滞,低应了声,便转身走开了。
与此同时,隔壁的门打开了,漂亮的女人披着件纯黑色的风衣,笑声清透温柔,和旁边的人聊得很开心。
是余漾。卞梨从那截露在外头的白皙细腻的脚踝就能分辨出这个人。
两种委屈的情绪交织成一团,快将卞梨整个人淹没,清甜的香气就要飘到鼻前,卞梨想往后缩——她不想让余漾瞧见自己这副可怜样。
可背后是墙壁,她退无可退。只得低下头,放轻磕磕绊绊的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都慢了下来,卞梨心底发涩,静静地看着余漾的后脑勺从眼前经过。
就在对方走出了半米距离时,她都把裤腿攥得皱巴巴的了,漫涌上来的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喘不上气,很想像一滩软泥似的瘫在地上。
余漾却突然间回眸,卞梨僵直了身子,慌忙低下头,避开女人探究的眼神。
“余漾,怎么了?”温蕊瞧见余漾突然顿住了步伐的,不由好奇问道。
“老师,请等一下,”余漾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我离家出走的小朋友被我找回来了。”
温蕊面露困惑,只见余漾过去,把蹲在地下的那个女孩抱起,揽进了怀里。
在远处看不清,凑近了才发现,小姑娘脸上挂满了晶莹湿润的泪水,余漾心微微抽疼。
“余……余漾。”
卞梨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冰凉的眼泪淌在她侧颈的肌肤上,冻得余漾指尖都狠狠皱了下。
“嗯?”女人从嗓子里哼出一个低哑的音。
“你不要总这样,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样我会沦陷,会贪恋。会想要用尽一切手段抓住你,把你留在我身边。”
喑哑的声音在阴影中回荡,脱去了单纯表象,剩下的猎物般的窥伺觊觎。
作者有话要说: 余漾的经历挺复杂的。以前是个锋锐妩媚的大美人,现在磨去了刺,变得温柔,但骨子里还是叛逆疏离的。
可能给卞梨的温柔是最多的了。
卞梨么,个性叛逆,也就在余漾面前会把自己掰成柔弱小白兔。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要装多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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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余漾指尖搁在少女的肩膀上敲了两下,她把怀抱慢慢地往后抽,像被这句话吓到了。
可如预料之中,卞梨将她抱得更紧了,反客为主一般,将她的腰牢牢地锁在怀里,不舍温暖抽离半分。
余漾低低地叹一声,“松开。”
小姑娘窝在她怀里,用力摇头,凌乱的额发蹭得她下颌发痒。
余漾上半身往后仰了仰,和卞梨隔出一段距离,温暖的双手捧住了对方泪水涟涟的面庞,声音轻轻地道:“不哭了好不好?”
卞梨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泪水彻底压不住,一下从眼眶中涌了出。
滚烫的泪水被风吹凉了,砸在余漾的手腕上,让她的一颗心也抽起了丝丝的冷气。
卞梨仰起头,想要憋回眼中的泪,又或是想要避开女人专注的视线。
过了会儿,一张沾着香气的餐巾纸罩在了她脸上。余漾轻轻摁压白纸的边沿,吸去了少女脸上的泪。
动作轻柔似羽毛般的呵护。
借着纸盖住了脸上的神色,卞梨这才敢鼓起勇气,肆无忌惮地说:“余漾,你别再靠我太近了。”
……我怕我忍不住。
“你先说,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余漾避开了话题。
“不好。”卞梨小脸倔着,拒绝得干脆。
“为什么哭?”余漾非要追根究底,又换了种问法,她揭下卞梨盖在脸上的纸,说道,“这是我的东西,我现在拿回来,你不能拒绝吧?”
少女鼓了鼓脸,眼神扫过她,像在叱责她是个小气鬼。余漾低头,柔柔笑了笑,像一朵被云水沾湿的栀子花。
“我不想说。”卞梨往后站了一步,背靠在墙壁上,有些回避意味地道。
余漾怔在原地,见对方似小兽一般亮出尚未长全的锋利牙齿,用肉垫下的爪子挠了下她的手背。
眼睛湿漉漉的,强装出凶狠的神色,可余漾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伤到了,内心跳出几分失落的情绪。
“卞梨,是不是要我道歉,你才能原谅我呢?”余漾转着袖口处的扣子,叹息一般沉吟。
“只是我不想说。和以前的事没关系。”卞梨别过头,盯着脚边的一团灰影。
——微光将女人高挑的影子投射在了墙根边。
少女的嘴闭得很牢。
余漾咬了咬嘴中的软肉,她也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它撬开。
温蕊适时过来,打断了两人沉默的对峙,她晃晃手机,笑道:“刚才池芬问我,哪里还有小提琴,”说到这,她侧过脸,目光转向余漾,“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在学校大礼堂里有过表演。”
“余漾,对吗?”像为唤起余漾的回忆,温蕊娓娓道来,“你很喜欢这一乐器,来我家补课时,还会捎上它给我家人表演一段……”
“是的。”余漾垂下脑袋,后来去拍戏,她便很少再碰小提琴了。
毕竟是以前的事,愉快的回忆不居多,她也没人可以分享。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你毕业后,把小提琴放在了我家拜托我保存,可这么多年不见你回来,我搬家过很多回,那样珍贵的东西,生怕磕了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保存,索性带来学校放办公室,和一堆奖杯一起。”
“那把琴,是你的,你有处置的权利。愿不愿意给这个小姑娘用,全凭你主意?”温蕊职场拼搏多年,遇上的学生数不胜数,仅凭和池芬交流的寥寥两句,便瞬间弄清了事情原委。
“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呢?”余漾霎时也懂了。她半侧身,勾住卞梨的尾指,小声道,“跟我走吧?”
身后少女应该不会因为一把琴哭得太过伤心,大概多是由于其中难舍的回忆和非同一般的意义。
——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啊。
两人跟在温蕊身后,一直走到了教务处办公室,学生对于办公室天生会有一种恐惧,卞梨很依赖似的将半边身靠在余漾胳膊上。
余漾心底湿湿软软的,垂眸望着少女那对柔软濡湿的鹿眼。她舔了舔唇,有一秒真的很想吻上去,渴望那对眸子重归以往的剔透纯净。
红木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茶,袅袅雾气氤氲的后面是一大面的透明柜子。
里边摆放着很多的奖状奖杯。见卞梨好奇,温蕊解释说,“这有我的,但更多的,是我这些年教过的学生的,奖状拓了一份留在学校,算是我们学校的光荣。”
“那……这里面有余漾的吗?”卞梨好奇问。
“小鬼,别过分……”余漾侧过身,挠了挠卞梨的掌心。她当然不是好学生,当年这样大的殊荣哪轮的上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温蕊点点头,回答有。
她打开柜子,捧出一个水晶奖杯,杯座纯黑色的,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笑道,“余漾可能忘了。大礼堂表演,她拿了全校的一等奖,当时全校男生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可她眼光高的很,一个也看不上。”温蕊笑了笑。
卞梨闻言,不由得牵紧了余漾的手。余漾由着她幼稚,眉眼弯弯,回答温蕊慈祥的目光:“我记得。那些男同学,太幼稚了,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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