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现实、梦境,交错上演,分不清虚幻还是真实。师炎缓缓睁开双眼,银发青年的形象映入眼帘。
菱歌见他睁开眼睛,忙又唤了一声:“师尊。”
师炎眉间的妖纹闪现流动不止,绿色的透亮眼眸,像是没有聚焦一样;他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双目,眼神聚焦在一头银发上。
他意识到这是菱歌。可是没有木神玺,菱歌还能做他高枕无忧的魔君吗?
“木神玺呢?”
这是师炎第一次睁开眼睛说话。他这么多天,失血过多,伤势太重,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突然之间,睁开双眼便能看到菱歌,他这么久以来的煎熬突然放松下来。这一路上,他偶尔几次睁眼,每次都能看见菱歌,仿佛得了定心丸一样,一句话未说,闭上眼睛,任由菱歌抱着,很安心。
但刚才突然做了个梦,或许是受那本“原作”根深蒂固的影响,他一直认为木神玺是菱歌的金手指,也是他的保命符。所以比起自己或者菱歌受伤这件事,他更加关心木神玺。他想起木神玺将似乎会被师其念拿走,立刻不安心了。
菱歌愣了一瞬间,他没想到师炎沙哑着开口,第一句话会问木神玺!愣神转瞬即逝,菱歌突然生气了。
至于这样关心木神玺?半梦半醒之间都不忘它?
菱歌:“木神玺有那么重要?”
师炎:“重要。”
师炎脑子现在昏昏沉沉,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但他有个模糊的想法:木神玺是菱歌的金手指,眼前的人没有木神玺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他正这么想时,突然看见眼前的人变了,只见菱歌脸上隐隐散发出一丝不好惹的黑气,是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的前兆!
菱歌一听师炎口齿清晰的“重要”两个字,顿时火气上浮。
重要!当然重要!碧霄地界师炎和他争夺木神玺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当初他们为了木神玺反目成仇,记忆犹新;现在他为了师炎,为了确保救出师炎,不惜拿木神玺去诱惑师其念。
结果师炎一开口就是木神玺!足见它在师炎心目中的地位!
不关心自己伤的如何,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地何境,只关心木神玺!
菱歌在这种气愤之下,一拳砸在师炎背后的树干上,火气冲天地盯着他,恶狠狠道:“没有了!你想要木神玺?我现在便将你丢回去!扔给师其念!”
菱歌说到做到,突然爆发的火气让他丧失了暂时的理智,他一把扛起师炎,起身便要将师炎扔回去的架势。
或许是师炎以为自己仍旧在梦境中,师炎竟然没说一句话。在菱歌粗暴地抱起他时,师炎突然头一垂,垂到菱歌肩膀上,似乎又昏迷过去。
菱歌刚才只是急火攻心,气急了,此刻见师炎突然又昏倒,心神一慌,忙将师炎放下,看他如何。
只见师炎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果然又昏迷过去。
“师尊?”
师炎依旧闭着双目,仿若未觉。
菱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再次给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方式。
青丝散落,嘴唇颜色惨淡,在树荫的遮掩下显得有些清冷。
唯有妖纹若隐若现。
师炎脸上的血迹已经被细细擦尽,但残留了几道细小的伤痕。依师炎这种体质,不知道几时才能好。如果这伤在自己脸上就好了,一定很快就能好。菱歌无比难过地想着。
这个人总是不相信他,怀疑他,逃离他。他能怎么办?只能不断地抓紧。
菱歌又掀开薄布看了一眼师炎的双脚。
赤着的脚本该光滑如白玉,现在四个血洞,碰一下他都疼得在梦里轻哼出声。脚上的血迹擦干净,止了血,但血洞却没办法阻止。
菱歌越看越难过。
当初师炎嫌他丑时,他都没这么难过。
为什么要嫌他丑?他本来不是这样,只是偶尔的失控,只要师炎留在他身边,他可以一直乖下去,做他喜欢的样子。师炎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但师炎偏偏嫌他丑!当着蓝千秋和方玉影的面嫌他丑!
他当时就想,要让师炎吃点苦头,他才会记起自己的好,记起自己对他独一无二的好。
妖族接他回去,无非是要他对付自己。
但菱歌没想到的是,师其念会取而代之。他从前认识的师其念不是从前了,那时候师其念因为自己救了师炎而留他一命,所以他从未想过师其念会这样对师炎。那可是他们师家仅存的几个人之一。
是自己太自信了。他原以为师炎会接管妖族,那时候他们又可以见面了。
说到底,是师炎不信任他一个魔族。
就和当年一样,宁愿去烟波台,都不愿意承认和他有关系。
为什么不信自己?现在吃到苦头了,也只有他会千里迢迢去救人,愿意拿木神玺换的,天下也只有他一人了。
黑云镜里要双修的是他,小白轩要成亲的也是他;但躲回师家不肯见自己的也是他,宁愿上烟波台自证的也是他,招魂都不肯回来的也是他!
菱歌越想越生气,为什么总是对他忽好忽坏,若即若离。就不能完完全全地相信他,听他的吗?
现在一身的伤,还有这双脚,不知还能不能站起来!
☆、第 98 章
“……扔给师其念!”
耳边的声音,很熟悉的腔调。师炎昏沉沉地想:这人脾气太差了,得改。
他恍惚中又听到这银发青年恶狠狠道:“离你远点!”
师炎听他这么说,倒没有被他吓着,反而想靠近他一些。可是他明白自己的脚不能动。这时,有人从天而降。
……
他在重复做梦。
重复银发青年从天而降的梦境。
银发青年从天而降,但这一次,不同的是:周围的景象为之一变。
大地一片焦黑。
空中红雾弥漫,连绵万里,没有尽头。
师炎被困在这里太久太久,却始终找不到出口。这时,有一人,银发白衣,从天而降。
他面上戴着一个丑陋的面具,手中一把通体雪亮的长剑,从天而降,直奔师炎而来。
师炎一惊,身形一转之间,长剑脱手而出。
“铿锵”一声。
两剑相撞,光芒四射,一时间红雾中光华大放。
师炎和来人一碰即分,同时退后余丈。
师炎连退两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丝毫无损。
脚尖点地,踩实在地面上的感觉尤其好。
对面的银发青年却不见得多好,他周身魔气张扬肆意,满脸的戾气似乎要从那丑陋的面具后面溢出来一般!他见一击不中,手上寒光一闪,周身魔气大盛,一下狂涨数倍,竟不见其身形。
师炎这时猛然认识了这个人:“白临?”
下一刻,师炎身后便传来阴沉沉的声音:“师翩,你死定了!”
黑气红光凝成一片。
充斥在这不见尽头的红雾中,迷离光影交错,一时间分不清哪个占了上风。两人斗得昏天暗地,四周黑云也腾地而起,闻风而来的兽早已四散而逃。
直到二人筋疲力尽之际,终于有强大的兽冲冲欲动,躲在一旁窥探。他们二人何等耳目,本来打斗激烈的战场渐渐地冷却了。这时,两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白临的腿被击中,一只脚虚虚地踩在地面上,落在一块岩石之后,面色不知如何,但手上的青筋已暴起,被黑气缠绕掩盖。白临一双眼睛隐隐有血色流转,紧紧地盯着师炎,一瞬不瞬。
师炎刚才只觉得一阵寒气入侵,不多久之后,双眼便有些发黑,他眼睁睁看着白临和岩石在他眼中渐渐发黑,直至全黑,消失不见。
黑云镜中一片荒芜,他们彼此鉴定地隔开一定的距离,直到兽再次侵袭……
“嗤”“砰”地几声响动,看不清那些兽所在位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一阵红光和黑气同时到来,片刻功夫之后,红光和黑气便溃散消失,化为星光点点。
残骸遍地。
刚刚还在发红着眼睛的兽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他们二人虽然消耗了一定的力量,但在这种时刻,却同时对兽出手了。或许是明白他们现在的情形,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单打独斗出去。
但二人依旧站得远远的,各自狼狈不堪。但谁都不敢随便动,只怕对方突然偷袭。
师炎眼前已经全黑了,看不清任何东西,但他记得白临站在一块岩石之后,他走了过去,大约在岩石面前停下了。
他伸出一只手,朝向白临:“你还能走吗?”
沉默。
沉默。
师炎放柔了声音:“我可以扶着你。”
依旧沉默。
师炎一直站在那里很久之后,才听到一道恶狠狠的声音:“过来!”
……
从此以后,黑云镜的斩杀似乎有了尽头。一路有人引领着前行,搀扶着前行。
不知行了多久,师炎再次睁开双眼,眼中竟然不是全黑,而是映出了一个人影。
银发白衣,眼如秋水。
但这人脸上神色却不好,正盯着他,一脸怒意。是发火的“白临”?
师炎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原来他不瞎了。
“白临”一双腿完好无损。
菱歌一腔怒火正在发酵中,因为师炎突然倒下来,导致他发火发到一半没了对象,自己酝酿了一番之后,等待师炎苏醒,要将憋回去的火气发完。
师炎恍恍惚惚看见“白临”突然靠过来,满脸不善,蹲下身来看他。师炎不由问道:“你腿好了吗?”
闻言,一腔怒火消。
菱歌看了一眼自己好得不能再好的腿,再看看师炎的双脚,顿时心疼了,眼眶立刻红了:“好了。”
师炎松了口气,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腿好了?
菱歌见他神情恍惚,更加悲从中来,将他一把抱到怀里,竟然哭了。
师炎顺手摸了摸菱歌的脑袋,也不知这是白临还是菱歌,摸着摸着又恍惚中闭上双眼,继续和梦境做斗争。
……
师炎有一种神奇的能力。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可以,他都更像人而不是妖。
刚开始那两天,师炎的精神力在梦境幻境中消耗殆尽,妖力完全处于失控状态;现在,他渐渐地能够清醒,虽然分不清是梦里的白临还是现实的菱歌。他仍然虚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迷中度过。但是一旦有清醒的架势,师炎的妖纹便从脸上消失了,只要不睁眼,和常人无异。
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潜意识:只要可以,他便是个正常的人类。
师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菱歌带着他进了客栈。他听到有门“吱呀”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
菱歌正抱着他去榻上,见他醒了,便道:“师尊,你先坐一会儿。”
师炎记得菱歌的脾气常常很坏,这一路上没见到过好脸色,突然遇到好脸色,不由惊奇,嘴上仍旧温声道:“好。”
菱歌起先将他抱到椅子上坐着,刚要放下来,发现椅子有些矮,师炎要提起双脚才不会碰到。他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直接将他抱到了桌子上。
他刚刚将师炎抱到桌子上坐好,便听到师炎有些僵硬且质问的语气问他:“你干什么?”
菱歌本来准备先铺床,此刻又想先看看师炎脚上的伤势。突然听到师炎这样质问的语气,不免皱眉,抬眼看了他一眼:“帮你看脚!”
菱歌不客气地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这才一层一层地拆开纱布……
这些天,师炎一睁眼:树林、山洞、小溪……一直露宿外头。他以为菱歌会直接将自己扛到湮冥境,连个客栈都不敢住。现在闻到客栈燃的檀香,木头门吱呀响了一声,睁开眼睛,便进了客栈的上房。师炎更加疑惑了。
夜晚的房间很安静,烛火“啪”地响了一下,掉了一滴蜡。
菱歌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他的脚,小心翼翼地上药。这让师炎有些不安。
菱歌又乖又听话的时期也没这么安静过。他总是有很多问题和想法,没话也会找两句话。现在,突然安静得有点诡异,像是随时会发飙的前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师炎便主动开口:“我们去哪?”
菱歌在师炎开口的同时问道:“还疼吗?”
师炎立刻道:“不疼。”
菱歌没说话,重新包裹纱布的手顿了一下,大拇指顺手在师炎的脚上摩擦了两下。
好像又触了菱歌哪根神经!师炎直觉不大好……
他的直觉没出错。
一只黑气腾腾的手,一把搭到师炎的大腿上。
“……”
菱歌依旧低着头,浑身散发着寒气,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他的眼睛低垂,看着自己搭在师炎腿上的那只罪恶之手,沉声道:“师尊想去哪?”
师炎:“……”
☆、第 99 章
“换个问法,师尊觉得这是去哪?”
这种问法和那层缭绕大腿的黑气!大有一个回答不慎便废掉大腿的趋势……
这次是菱歌千里迢迢将他从师其念手里救出来,一路想发火又憋回去的委屈样子,说不感动,师炎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加上现在的他双脚不能行走,一切仰仗菱歌,师炎停顿不到一秒钟,便平静道:“魔界。”
菱歌希望他去魔界,他便回答魔界。他可不想菱歌半路发火,两人突然又崩掉。
“师尊想去魔界,未尝不可。”菱歌这时终于抬起头,眼眶竟然微微发红,像要哭一样;不过这一抬眼之间,眼神寒气十足,既委屈又生气的模样。他顿了顿,幽幽道,“我不嫌弃师尊是个残废。”
魔界资源稀少,所以才会一直入侵人类的地盘,他们善战好斗,早就习惯了争夺抢夺,恢复能力强的人才能生存下来,所以比他这种身娇体弱的大妖强悍、抗揍得多,他们不需要医者,只要强者。会杀人的多,会治人的寥寥无几,灵药资源稀少,如果去魔族,便意味着他这双脚,可能会彻底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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