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害怕被审判......”
墨临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她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看周遭的景物。
这里是墨临的办公室,她坐在电脑面前。
电脑屏幕里的开庭视频被按下了暂停,法官正在宣读法庭纪律,她的眼球左右颤动,似乎正在思考刚才那些画面的诡异之处。
刚才她明明在法庭里,为什么现在会在墨临的办公室?
在此之前,她都在做什么?
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
安安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你刚才催眠了我?”
墨临在他面前悠闲的坐下,颈脖后仰,头靠在皮质沙发上:“让你提前感受一下被审判的感觉。”
“墨老师真厉害...现在和刚才,哪一个才是真实世界?”
安安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下意识的提高了警惕。
墨临挑了一下眉:“在真实世界里,段炀已经死了,从本质上来说,你的存在是不真实的。”
“皮囊只是思想的载体,我不过是换了一个皮囊...我还是段炀。”
墨临:“你到底是谁...时间会给你答案。”
“你想干嘛?!”
墨临推着安安的轮椅出了警局大门,在人行道上走了一会,停在了斑马线的一侧,指示灯上的红色的小人闪烁了两下,变成了绿色的小人,倒计时从16秒开始倒退。
安安盯着绿色小人下方的倒计时,和人群一起涌入斑马线,走到正中央的时候,墨临忽然停了下来,弯下腰在她的轮椅上挂了一把金属手铐:“猜猜你会不会死?”
冷冰冰的声音落下后,安安再次抬起头,绿色的倒计时已经跳跃到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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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催眠我!”安安有些急躁:“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惯用的伎俩!”
她忽然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那些干扰她视听的倒计时。
左边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她随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辆轿车朝她开来......
“轰隆!”
金属轮椅被撞飞,安安随着轮椅一起升到空中,在落地的前一秒,她的脖子从轮椅上的锋利边缘擦过......
落地的剧烈响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感觉有滚烫的鲜血从脖子左侧的血管涌出。
她伸手按住流血的伤口,手指触及伤口时,她吓了一跳。
脖子上的伤口从耳后一直拉到了锁骨,她能摸到自己翻开的皮肉,下一秒,她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因为事故是在警局门口发生的,警察立即冲了出来,和警察一起来的,还有顾原。
顾原低头检查了安安身上的伤口,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把她抬进去,她需要立即缝合!”
车祸后的安安完全无法动弹,被人抬进警局后,被暂时放在了解剖台上。
滚烫的鲜血沿着后颈流淌,汇聚到不锈钢解剖台上,在空气中迅速冷却。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她听见金属器械相互碰撞的声音,寻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看见顾原穿着解剖服站在角落清点器械。
顾原一只手拿着医用缝合线,另一只手拿着弯曲的缝针:“我现在要给你清创缝合,防止你流血休克。”
顾原朝她走来,漆黑的眼眸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针头刺入皮下,麻药一点点推进皮肤里,痛觉在消失。
伤口清理好之后,顾原用镊子夹住一侧的皮肤,弯针线穿过皮肉,安安已经没有了痛觉。
缝合的时间很漫长,她的眼珠四处张望,发现身旁的解剖台上好像躺着一具尸体。
她的脖子没办法转动,只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尸体好像没有盖白布,安安静静的躺在她身旁。
顾原缝合完了颈前的皮肤,把她的身体侧了一下位置,头偏向了右侧。
因为这个动作,他看清了整具尸体。
尸体的头发被剃光了,太阳穴上暗红色的窟窿触目惊心,她的视线沿着尸体的突兀的喉结一直往下移动,扫过裸露的皮肤......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冲击着她的大脑,以至于她无法平静的思考。
段炀的尸体躺在他面前,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令人毛骨悚然。
顾原用冰冷的声音对她说:“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自杀的...他一枪崩了自己。”
顾原一边缝合安安颈后的皮肤,一边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安安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球上下左右颤动着:“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你不是他吗?”
顾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的力度忽然加大,缝线穿过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觉得...段炀真的想死吗?”顾原在她颈后打了个结,把针线扔进弯盘里,金属碰撞的声音令她吓了一跳。
“据我所知,他死前一直在接受医院的治疗,吃着市面上最昂贵的靶向药,看样子他并不想死...”
顾原的声音落下后,安安颈部的麻药渐渐退去,刺痛感越来越强烈。
紧接着,顾原问了安安第二个问题:“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安安迟疑了一下:“复仇...”
“复仇?”顾原忽然冷笑了一声:“替谁复仇?”
“段炀。”
顾原:“你确定吗?”
“为什么不确定,我就是段炀,段炀就是我!”
“那你解释一下自己昨天的行为...你昨天,用了某种手段让秦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也是段炀计划内的事情吗?”
安安沉默了一阵。
顾原:“你只是一个失控的试验品...你不是段炀...”
安安盯着身旁的尸体:“那又怎样,我能操纵这具皮囊继续活下去。”
“你确定吗?”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划过安安颈部褶皱的皮肤:“你动一下试试!”
安安想抬起自己的手臂,但她的手臂依然搭在解剖台上,她又尝试操控指尖,然而她的指尖毫无知觉。
她咬紧了腮帮,想让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动起来,但是这具身体已经完全瘫软了。
“刚才的车祸,已经让你高位截瘫了,你现在只有颈部以上能活动...你会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直到意识消弭...”
“怎么可能!你骗我!”
安安很激动,下巴剧烈颤抖,但她脖子以下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顾原摘掉橡胶手套,对身后的刑警说:“把她送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在被抬上车的前一秒,她盯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滴雨水落到了她的鼻梁上,沿着鼻梁滑进了眼睛里。
她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
脑袋有点晕。
好想睡。
再次醒来,她躺在病床上,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有护士站在床头整理她身旁的病床,对方整理完被褥后,转身看了一眼她。
那护士忽然睁大了眼睛:“55床醒了!”
“她终于醒了!”
安安的身体无法动弹,但她能闻到被褥里飘来的异味。
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赶了过来,用手电筒照她的眼睛:“病人有反应了,马上通知55床的家属!”
医生又对她做了全面的体格检查。
“病人体温偏高,极有可能是皮肤大面积溃烂、感染引起的,马上抽血去化验...”
针头扎进她的血管,她没有任何感觉,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我睡了多久?”
“你这一觉可睡得太久了,”给她检查身体的医生说:“有满满当当五年了!”
“五年?”
怎么会...
“医生,有镜子吗?”
“小吴,给她找个镜子。”
护士把镜子送到她面前:“都从小姑娘躺成大姑娘了!”
安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蜡黄,颧骨凸出,嘴唇发青,眼窝凹陷得有些夸张,像老了十几岁。
护士拿开了镜子,立在床头柜上,转身去给医生打下手。
安安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空虚的下半身。
“我的腿呢?!”
安安忽然有些崩溃。
“是这样的,”医生解释道:“你腿部的肌肉严重萎缩,加上褥疮感染,为了让你活下来,不得不给你做了截肢......”
“安安...”
伴随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冲进了病房,安安立即认出了男人是谁。
看样子,这五年来都是这个男人在承担她的医药费......
男人垂头看到她,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是安安吗?”
安安点头。
男人立即就抱住了她。
男人身上的汗味很刺鼻,胡茬在他脸上摩擦:“你终于醒了,爸爸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安安对这样的拥抱很反感,但她选择了忍受,她下意识的告诉自己,不能让这个男人察觉到她已经不是安安了。
她需要有个人照顾她,她要活下去!
后来的几天里,男人每天到点出现,给她带些易消化的粥米食物,一口一口亲自喂给她吃。
她感觉精神状态好多了,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没有人照顾,她就会死。
这具皮囊每一天都会制造一些特殊情况,比如:大小便失禁,吃进胃里的东西会从食道里返流出来,因为长期卧床,尾椎骨的褥疮开始流脓,每天都要换药,她明明很瘦,身体却水肿得夸张......
因为吹了一下风,就造成了肺部感染,紧接着就是发烧......
她的气管被切开了一个小孔,痰液无法排出的时候,护士就会往小孔里伸进一根负压管,把堵在气管里的痰液都吸出来。
吸痰的声音听起来很恶心,她很难接受这种恶心的声音是从她的气管里发出来的。
安安闭上眼睛,她太难受了,她宁愿一直睡下去。
但是第二天她还是照常睁开了眼。
几天后,她的身体出现了新的状况,因为肠道无法正常蠕动,排泄物推挤在肠子里,已经很多天没有排泄,她的肚子胀气严重。
医生决定用中药给她灌肠,帮助粪便排出,减轻胃肠道的压力。
她侧躺在床上,因为没有下半身,几个护士为了固定她的身体费了很大的力气。
管子的一头伸入她的肛.门,大量中药混合液被灌入入肠道......
臭味弥漫在病房里,路过的人朝里面张望,捂住了口鼻,眼睛里满是嫌弃。
为她灌肠的护士们都已经麻木了,这种极其尴尬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已经司空见惯,他们只是面无表情的进行着机械化的操作。
那一刻,安安忽然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别掉收藏,求求了~
第122章 少女之死(38)
事情仍然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安安指端的血运出现了问题,之后的几天里她的手指一直是青紫色的,随后变得肿大,局部出现皮肤坏死和感染。
她转动唯一可以转动的眼球,看着自己已经紫到发黑的手指,以及一只徘徊在指边的苍蝇。
这只苍蝇个头很大,浑身黢黑,背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毛,它振动翅膀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安安很难忽视它的存在。
下一秒苍蝇落到了她的手指上,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苍蝇在她手指上爬行,自顾自的搓着两条前腿,丝毫感觉不到手指的主人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它。
安安知道这只苍蝇想干嘛,感染腐败的手指是苍蝇极好的孵化地带,她不能放任它想干嘛就干嘛,但她什么也做不了,连一只苍蝇也赶不走,她只能尽量提高了声音喊人来帮忙。
闻声赶来的护士手头有很多事要做,她不耐烦的说:“我还有很多病人要照顾,不可能一直围在你身边帮你赶蚊子苍蝇,要不和家属商量一下,请个护工吧!”
门关上后,那只苍蝇又落回到她的手上,安安垂着眼睛,看着它在自己手指上产卵。
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麻木了。
可能,苍蝇只是把她当成了死人。
毕竟她这样躺着,和死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那一刻她的思维从身体里跳脱了出来,以第三视角审视自己的存在。
作为一个意识体,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苍蝇孵化了,在她手指上蠕动,它们看起来很欢乐,即使是寄生,也有展翅的那一天。
而她,却只能永远躺在这里。
“安安你放心...爸爸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爸爸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负担你的医药费!”
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是爸爸活下去的希望,如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安安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男人那张泾渭分明的脸,忽然恍惚了一下。
难道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替别人活着?
替段炀活着,替安安活着。
在男人的哭泣声中,安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一片苍凉。
某一天,她从睡梦中惊醒,隔壁病床上的老人仍旧躺着,一个小时过去了,老人也没有动一下,就像死了一样。
她的眼球从老人身上转了回来,望着苍白的天花板。
查房的医生走进来,打乱了她的思路,医生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老人,老人才渐渐从睡梦中醒过来,回答了两句话,很快又睡着了。
医生走到安安面前时,摇了摇头:“你的右手保不住了,感染一直控制不了,我们只能给你截肢了!”
安安看着一堆身穿白大褂的实习医生,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她那只长蛆的手上,他们有的面露怜悯的神色,有的捂住了口鼻,有的眼睛里迸射着兴奋。
这当然要比书本上看到的病例图片生动很多,他们兴奋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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