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问题所在。”
钟恪行注视着蒋小城的眼睛,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总是希望,自己的付出或是退让,应该得到对方相同的回报,觉得‘我对他好,他就会对我好’,可现实生活中,不是这样的。拼命的付出,不一定会让对方记住你的好,相反,有一些人,还会利用这一点,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拒绝一个人,也不一定会给对方留下很差的印象。如果他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就应该懂得,你对他,没有必须要尽的职责和义务,你的帮助,仅仅出于好心和情谊。”
蒋小城沉默着,他在心里,已经认同了钟恪行的话。
“可我总是怕,说出拒绝的话,他们会不高兴。”
“他们是谁?”
“就比如,今天那个不许我们打包的人。”
“让她不高兴好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蒋小城想了一想,脸上破出笑容,说:“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
只觉得心中一片豁然,又说:“反正我们已经打包了,她爱不高兴,就不高兴好了。”
钟恪行摸了摸他的头发,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又道:“我们可以做一个练习。”
“什么练习?”
“练习说‘不’。”
钟恪行从床上坐起,靠在枕头上,道:“你来说‘不’,就像造句子,比如我不要……我不喜欢……我不愿意……”
蒋小城憋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我想不到。”
“这句不能作数,再想一想。”
钟恪行给他做启发,“我们一起生活这么久,我一定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有很多的缺点和不足,你不喜欢我做什么事情,也可以提出来,我会改正,不会生气。”
蒋小城抿了抿唇,然后又轻又快地说:“我不喜欢你掐我的腰。”
这便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钟恪行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反问:“掐你的腰?”
蒋小城注意着他的表情,飞快地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掩耳盗铃地道:“我什么也没说,我们睡觉吧。”
“掐”这一字,足以显示出其中的力道了,钟恪行对蒋小城,向来温柔到极致,日常的接触,怎么可能会用蛮劲?
除非……是情绪失去了控制。
钟恪行拧起眉,掀开被子要去查探,一边问:“我很用力吗?对不起,让你不舒服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意识。”
这温柔的语气,让蒋小城很不好意思。
“也没有不舒服。”
他撩起睡衣的一角,露出腰间细白紧致的肌肤,轻声说:“就是这里,你……有的时候,会……会很用力,有一点儿疼。”
钟恪行目光落在上面,仔仔细细地察看,又轻抚上去,见没有淤青,也没有红痕,稍稍放下心来。
道:“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又问:“还有哪些地方,是需要我改的?”
这时候,蒋小城已经被他认真的眼神弄得浑身泛红了,怎么可能再提出别的意见来,只说:“没有了没有了。”
扯回被子,盖在腰间,乖乖地躺好,雾蒙蒙的大眼睛看向钟恪行,道:“我们睡觉吧。”
在床上满足另一半,是情侣应尽的责任,钟恪行本来对这方面不担心,可现在收到了这样的反馈,难免产生自我怀疑。
在这宁静的黑夜里,怎么也睡不着了。
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城。
蒋小城还没睡着,翻了个身,回问:“怎么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钟恪行才问出口:“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吗?我指的是……”
话说到此处,就堪堪停住了,不过蒋小城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虽然很害羞,还是道:“没有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这可不是钟恪行想要的答案。
“那舒服么?”
这个时候,蒋小城已经有些羞恼了,他不知道大半夜的,为什么要谈论这种难以启齿的话题。
“舒服,快睡觉吧。”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就一问到底,钟恪行继续问:“哪里舒服?”
“都舒服,睡觉好不好?”
“都舒服?”钟恪行觉得很不对,“舒服应该有不同的等级,有高等级的舒服,中等级的舒服,低等级的舒服,你哪里感觉到的是高等级的舒服?或者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有高等级的舒服?”
见蒋小城裹紧被子,背对着自己,一副我不听的模样,说:“我认为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停了一停,又说:“算了,还是要亲自试一试,才能分辨清楚。”
尽职尽责的钟教授,花了一夜,终于和伴侣弄清了怎样才能达到最高的舒服等级。
第54章 Q54
当蒋小城从公司大门走出来, 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邵朗时,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因为他知道,邵朗从来都是这样,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
“看来我今天很幸运,还没过半个小时,就碰到你了。”
还是这样亲和的笑容,还是这样看似轻松平淡却内藏玄机的言语,蒋小城从前总学不会从容以待, 把自己弄得慌乱又无措。
可此时此刻, 他突然发现, 内心已经不再因为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卷起丝毫的波澜了。
甚至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回以同样的笑容道:“要喝咖啡么?楼下的这家还不错。”
邵朗的目光里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沉着自在的模样, 说了一声好。
服务生走过来,端上温热的咖啡, 蒋小城只喝了一口, 就放下杯子,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涩。
这味道让他想起大学时发生的一件事。
图书馆的背后,也有一家咖啡厅, 门口挂了一串复古的铜铃,每当顾客光临, 便发出悦耳的响声,蜷在地垫上的猫抬一下眼睛,再懒懒地垂下头去。
蒋小城每次路过,都会蹲下身摸摸晒太阳的猫, 第一次走进去,还是和学生会的朋友一起。
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大家在办公室里商量策划联欢会的事宜,把大体的内容规划好了,不知谁举手提议,去喝一杯咖啡。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欢声笑语盖过了铜铃声,一进门就开始挑选位置,这个讲角落里安静,讨论问题正合适,那个道靠窗的桌子更大,坐在来不拥挤。
还是邵朗说,去二楼的露台吧。
他这样一开口,队伍里立刻响起几道附和的声音,大家一前一后,咚咚踏踏地上了楼梯。
你推我让地坐下,开始点喝的东西。
“两杯冰美式!”
“拿铁换脱脂奶谢谢。”
“我要……焦糖玛奇朵多加一份糖!”
有人起哄说:“是谁立下豪言壮语要减肥的,怎么这时候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啦。”
又有人清了清嗓子道:“看人家小仙女,牛奶都要脱脂的,再看看你!”
那姑娘成了被调侃的对象,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自嘲道:“不是说一顿饭吃不出胖子?何况是一杯咖啡?我先喝了它,再说减肥的事也不迟。”
又是一阵热闹的笑。
站在一边的服务生嘴角也跟着翘起,把头转向蒋小城,用眼神询问他点什么东西。
蒋小城高中时候,学校里开始流行喝咖啡,说是提神醒脑的利器。他跟风买过一包,想尝尝什么味道,入口便觉得得苦涩难耐,再没有碰过了。
从来不知道咖啡还有这么多的种类,手里又没有菜单可以参考,一时心慌意乱,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惹出笑话。
正不知怎么办好,一旁的邵朗从容地开口说:“我们两个都要摩卡,谢谢。”
这样及时的一个举动,恐怕会永远印刻在蒋小城的记忆里。
咖啡厅的玻璃窗干净得几乎透明,远处的广场上,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身上套着志愿者的马甲,拦住路过的行人,正说着什么话。
邵朗问:“他们是在做什么活动么?”
蒋小城把目光投过去,看清了横幅上的字,说:“应该……是在做垃圾分类的宣传。”
邵朗笑了,语气里带着怀念的味道。
“我们也做过这样的任务,你还记得么?”
邵朗所说的任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办公室下达通知,要每个部门完成一项公益活动。
蒋小城和邵朗一组,还有学生会的其他几个人,在烈日炎炎下,杭宁最热闹的步行街里,足足忙了一个下午。
“我记得。”
金色的勺子在咖啡里轻轻搅动,蒋小城抬起头来,道:“不过太久远,具体的细节都回忆不起来了。”
邵朗看着蒋小城恬静的脸,半晌才说:“确实是很久远了。”
步入今天的主题。
“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好了么?我承认,我的工作室刚刚起步,各个方面还不够完善,但好在发展的空间大,你有什么好的想法,都可以毫无顾虑地施展。”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向前迈一步,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你的工作能力,不该只做一个客户执行,我可以为你提供更适合你的平台。”
停了一停,又缓缓说:“我一直很怀念,我们在一起共事的日子。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信任的人在身边帮助我。”
邵朗说服人的能力一直很强,蒋小城想起那个夏日,他就是听了类似的话,才填下申请加入学生会的表格。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比如省下吃早餐的时间跑去图书馆帮他占座,替他去上他因为有事而上不了的课。
冒着雨为他取快递,浇成一只落汤鸡,熬夜给整理期末复习的资料,第二天上课被教授抓到打盹……
只因为这一句“我需要你”。
“所以我觉得,这对于你,是很不错的机会——”
“邵朗。”蒋小城突然打断他的话。
第一次被蒋小城直呼姓名,邵朗一怔。
随即问:“怎么了。”
蒋小城握着杯子的手悄悄攥紧,他提了一口气,脸上一片平静,心里的鼓却打得咚咚直响,擂声要震破耳膜。
“我心里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你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丢了录取通知书在你那里,后来你追上了我,给我指路,还帮我拿行李,我们被路过的人拍了照片,发到了校园的公众号上。那张照片……是偶然被拍下的么?”
蒋小城面上这么问,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
大四的时候,一次学生会聚餐,那个拍照的人几杯酒下肚,说漏了嘴。原来拍照的地点、照片的内容,是提前设计好的,目的是让全校的人认识,新任的学生会长是谁。
邵朗看着蒋小城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坦诚地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
“那张照片,不是碰巧被拍下来的,是提前设计好的。我们想找一个形象好的新生,拍一组迎新工作的照片,放到公众号上做宣传。那天我恰好看见了你,就扣下了你的录取通知书,制造拍照的机会。”
蒋小城和邵朗的目光相撞,彼此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忽地都笑了。
蒋小城说:“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拿拙劣的谎言欺骗我,至少让我觉得,曾经那些傻傻的付出,没有那么不值得。
他心里一阵轻松,像是拖欠很久的一件事,终于有了了结。
语气坚定地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辞职换一个工作,至于去哪家公司,还在找,总会有合适的。”
邵朗轻轻说:“我知道了。”
看向蒋小城的目光变得温柔,像是在感叹。
“小城,你真的变了。”
站起身,把头移向别处,又转回来,伸开手臂。
似乎有预感,这一别,再不会有理由相见了。
“我们可以拥抱一下么?”
早春的天气是这样舒适,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已经生得郁郁葱葱,茂盛的枝冠投下阴凉的影,随着清风轻轻晃动。
蒋小城走在路上,闻着空气中不知名的清香,听着树叶沙沙的声响,脚步越发轻快,脸上带着笑容。
他拿出手机,他翻开通讯录,他拨通了钟恪行的电话。
“喂?”
“什么时候回来。”
钟恪行看一眼腕表,说:“可能还要半个小时,今天加不加班?我去接你?”
对面传来蒋小城的声音,“我就要到家了,早点回来。”
钟恪行看一眼窗外的香樟,心一片柔软,轻轻道一声好。
挂掉电话,眼前的工作怎么也做不下去了,匆匆按下关机键,站起身收了电脑。
不到二十分钟,便驶进小区的地下车库,熄了火,打开车门,刚刚站起身,温暖的躯体撞进怀里。
钟恪行下意识地揽住,脸色柔和地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蒋小城仰起头,眼眸里的星辰闪亮,说:“在等你。”
钟恪行被他的情绪感染,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蒋小城不承认,只说一句“没有”,把目光落在钟恪行的脸上,越看越心悦似的,蓦地把头埋进钟恪行的肩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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