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顾隐倒是很配合,检查完他斜靠在椅子上,淡淡地问:“需要进一步治疗吗?”
斯特把检查结果浏览了一遍,发现他除了失血过多外,身体的其他机能完全正常,甚至超出一般人的指标。
“不,不需要。”斯特小心翼翼地说:“建议您休息两天,这几天要注意饮食。”
顾隐点点头。
斯特把注意事项打印出来放在了顾隐桌上,见顾隐没什么大碍,便带着自己的学生走了,只留下郁政给顾隐换血袋。
那两个军官在房间里陪了一会,接到会议通知,也起身告辞。
房间里突然就陷入了沉默。顾隐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小憩,他的脸色似乎比刚开始好了一点,两条长眉微蹙,唇角紧绷,整张脸带有一种势如破竹的孤峭。
他身上作战服的上衣不知怎么被划了一道口子,衣服上沾着血迹,隐隐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原来他是伤到了后背啊。”郁政漫无目的地想。他十分小心地打量着顾隐的房间,目光落在床头那张合影上。
照片上的Omega姿容出众,冰肌雪骨一般,郁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突然他感到后脊一凉,一道冷意猛地蹿上头皮,他怔怔地转过头,就看到顾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顾先生。”郁政打了个激灵,尴尬道:“你醒了?”
顾隐声音冷淡:“我没睡。”
郁政:“……”
他搓了搓手,指着顾隐的后背说:“顾先生,我为您处理一下后背的伤口吧。”
“我已经上药了。”
“我知道。”郁政紧张道:“我,我想给您绑上绷带,这样能隔离细菌,促进愈合。”
顾隐沉默片刻,把上衣脱了下来。
郁政知道他这是默许了,先是清理了一下他的伤口,然后打开药箱,取出一沓纱布。
“我……开始了。”
顾隐淡淡地“嗯”了一声。
郁政屏住呼吸,纱布绕过顾隐的前胸,紧密地裹住伤口。这道伤口很深,皮肉翻着,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
“也难怪他会失血。”郁政暗自想。
他轻手轻脚地绑完,稍微用了点力道打上结。
这时门咚咚响了两下,一道急切的声音从传声器里传了过来。
“老大,是我,顾铭!”
顾隐:“门没锁,你直接进。”
话音刚落,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道人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我听说你为了保护那个姓裴的杂毛受伤了?你伤的怎么样,没有事吧……”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在顾隐和郁政身上反复游移片刻,轻声问:“老大,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顾隐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指了指顾铭,对郁政道:“我这里没事了,他就会换血袋,你先走吧。”
郁政仿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把药箱留下,立即从顾铭身旁挤了出去。走出门还狠狠地挖了顾铭一眼:裴将军可是他的偶像,才不是什么杂毛!
顾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把门关上,绕着顾隐走了一圈,像是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当年咱们去07资源星,那么凶险你都毫发无伤,这次他们外面传你又是昏倒又是抢救的,吓死我了。”
顾隐扯了扯嘴角,指着一边的椅子:“你坐下,晃得我头晕。”
“噢。”顾铭依言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凑过脑袋去问:“刚才那个小beta是谁呀?长得那么正。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嫂子过来看你了呢,后来一闻味道不对,嫂子是个Omega……”
顾隐皱着眉,汗毛里都写满不赞同,平静地说:“小翎比他好。”好百倍,千倍,好到他恨不得一口吃掉,这样两人永远也不能分开。
顾铭:“……”
好就好呗,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但他们老大的神色怎么像要吃人啊。
他没见过修翎,最近半年也一直奉命在南盛星办差,连顾隐的婚礼都没有参加。不过从程亦先处得到过小道消息,据说那位修先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咱们的人都没有事吧?”顾隐问。
“都好着呢,有几个轻伤,涂了点药就活蹦乱跳了。”顾铭说:“这场仗打得漂亮,反叛军那边元气大伤,再想东山再起也难了。”
顾隐不咸不淡地说:“乘胜追击,速战速决。”
顾铭道:“大家都这么想。战线拉得越长,耗资越大,国库越是亏空,我看这次战争结束了,南盛星没个百八十年缓不过来。老大,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上这颗星,这颗星没有啥好的呀……那是嫂子?”
他惊讶地指着床头上的合影,表情微怔。
顾隐默不作声地输入了一条指令,房间升起一道水波状的隔离墙,把顾铭的视线完全阻挡住。
顾铭:“……”真小气。
没有八卦看,他只好又跟顾隐聊起战事,中间勤勤恳恳替顾隐换了一次血袋。
“告诉裴邢,明天一早就发起进攻。”顾隐神色肃然:“我会亲自过去。”
顾铭点点头,站起身去传达号令,走了两步停下来,有些迟疑道:“老大,你这次比以前稍微有点着急,是想赶快回家抱嫂子吗?”
顾隐:“……”他刚要骂自己下属两句,顾铭很识趣地抱住头,一溜烟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放心,不会虐哒
顾顾受伤了,才能赢得小翎加倍的怜爱呀
第58章
三天后, 白骑谷一场大战,反叛军全军覆没,从此再无翻身的可能。
银色巨型机甲降落在河谷中一处高台上,一道淡绿色的光波从机甲的手指上弹出, 对着满地机甲、飞行器的残骸一一扫描过去, 最终停留在一个破损到面目全非的红色机甲上面。
从四分五裂的零件来看, 那架红色的机甲的原身一定非常庞大,散落在一处的小黑匣子上写着驱动器的代码——AD5320, 是星际作战机甲中最先进的型号之一。
银色机甲打开, 顾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缓步走到那一堆残骸里,俯下身,伸手从烧焦的机身里拖出一个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尸身受机甲保护,保留得很完整,只有几处严重的擦伤, 大概刚死去没多久,身上还是热乎的。
顾隐眼中流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惋惜,他将尸体拖到河岸的草丛里,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说:“找到了。”
刚说完没多久, 一架同样火红的机甲轰然落地,机甲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高挑俊美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军装,面上带笑,高声叫道:“表哥!”
顾隐不自觉皱了一下眉, 看着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的青年,心中突然就升起一种不真实感。
顾隐出生在科运星, 但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母在各星球流浪,后来父母在第三星逝世,他才在那里生活下来。顾家人丁单薄,亲戚少的可怜,顾隐印象中在科运星的亲人只有一个小姨,那位小姨很温柔,经常去他们家玩,还给他带糖果。
那段时间他控制不好精神力,情绪波动很大,有一次竟然误伤了小姨,害小姨住了半个月的院。
为此他心中十分愧疚,以为小姨再也不跟他玩了,失落了好长时间。没想到小姨出院没多久,又带着糖果去他们家,非但没有责备他,还陪他一起看书,帮他摸索控制精神力的办法。
后来他们一家人搬离科运星,小姨也远嫁他处,那时候很多国家都没有链接星际网,日子久了,慢慢地跟小姨也就断了联系。
这段记忆尘封已久,久到顾隐差不多都忘了。可就在一个月前,裴邢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却把他童年的回忆一下子勾了出来。
“这是……”顾隐破天荒主动跟裴邢说话。
裴邢有求于他,对他那是相当尊重,闻言站起身,手指抚上相框,微微笑道:“这是家母。”
顾隐心头猛地一跳:“她叫什么?”
“……”裴邢盯着他,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开口就问别人母亲的姓名,怎么看都很没有礼貌。
不过裴邢脾气好,分析了一下当下形势,强忍不快道:“裴清茗。”
说出这个名字后,他似乎听到顾隐深吸了一口气,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星际野兽仿佛努力克制着什么,近乎平静地问:“她现在怎么样?”
裴邢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很久之后轻声说:“十年前,去世了。”
随后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两天后,第一次战役结束,军部下命令休整,裴邢就被顾隐单独叫了出去。
“需要你一点血。”顾隐直截了当地说:“唾液、头发也行。”
裴邢下意识后退一步:“干什么?”需要这些东西,顾隐不会在搞基因实验吧?他可不想成为小白鼠。
“做亲缘鉴定。”
“……”裴邢眨眨眼睛:“什么?”
“亲缘鉴定。”顾隐说:“我怀疑你是我表弟。”
裴邢没同意。
他目前虽说和顾隐是合作关系,但两人并不熟,相互之间都有提防。说白了,他不信任顾隐。对方说做亲缘鉴定,但万一是作其他用途呢?他不能冒这个险。
尤其是当顾隐说自己是他表弟的时候,裴邢简直都乐了,暗道:“顾隐成名也有十几年了,我要真有这么个赫赫有名的表哥,我妈不早就告诉我了,还用的着他来认亲?”
顾隐深深看了裴邢一眼:“你母亲手臂上有一个月牙形状的伤疤。”
裴邢正掉头走,闻言猛地停住脚步。
“我跟你去做鉴定。”他淡淡地说:“不过我要亲自指定医生。”
“随便。”顾隐很痛快。
裴邢转过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你不怕我获取你的基因样本去搞别的研究?”
“很多人已经拿去研究了。”顾隐嘲讽笑道:“不缺你一个。”
基因和精神力是两码事,基因优秀的人,精神力等级不一定高,反之亦然。这也是目前在人体上出现的一个悖论。
甚至顾隐自己都找人分析过自己的基因,得出结论是“普通”。
不过尽管科学已经证明基因和精神力不对等的关系,但依然有很多人不死心,抱着“一切科学理论终将被推翻”的想法,认为只要破解了他的基因,就可以破解强大精神力的生成密码,并以此推论出提高精神力的办法。
人类对于智力、寿命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科学家们力图找到人类生命体最完美的状态,制造出他们心中完美的人,借此真正征服整个宇宙。
裴邢有些意外,他盯着顾隐湛蓝色的眼睛,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亲缘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第一时间被送到了裴邢手上。裴邢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拿着结果单去敲顾隐的房门。
顾隐正坐在案前写作战计划,乍然被打断,声音不自觉夹杂了冷意:“谁?”
裴邢默了片刻,低声道:“……表哥。”
从未见过面的亲人在这样的时机下相认,双方都觉得有些荒谬,裴邢把鉴定结果摆在顾隐面前,似笑非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不想知道。”顾隐头也不抬。
“……”裴邢碰了个钉子,依旧不依不饶道:“那你是什么心情?凭空多了个表弟,惊讶,还是高兴,或者是……别的?”
顾隐想了想,放下笔,手指在案上轻扣两下:“我只是想确认我小姨的子嗣还活在世上,她的血脉得以延续,仅此而已。”
裴邢:“……”
他在心里想,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人情味,冷血又叫人胆颤的表哥,有没有其实没多大意义。
他血缘意识淡薄,打小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母亲去世后,就一个人在星际流浪,机缘巧合来到南盛星,乱世之中凭借能力坐到上将的位置,受万千人拥戴,一个人过得潇洒自在,也不觉得血缘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直到顾隐为了保护他受伤,他怒气冲冲地去报仇,才突然发现,人生在世,擦肩而过的人多不胜数,亲人间的羁绊却是永远割舍不断的。
尽管他和顾隐才认识不到月余。
“死透了。”裴邢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叹道:“这个海威加也算是个枭雄,挺让人敬佩的,我本以为他在穷途末路时会跟咱们拼命,谁知道竟然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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