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朔照单全收,还不忘点评几句,尤其爱当中一品炙牛舌。陆离性格使然,对吃食并不上心,除了陈知朔夹到他碗里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
席上,姜樱听说三人明天一早便要启程去长城,最爱的樱桃奶酪也不吃了,一个劲央求着:“阿晨,带我去吧,我也要去打倭人!”
“不成。”公冶晨直接拒绝,“你就好好待在永晗城,哪里都不许去。”
姜樱不满地撅起嘴巴:“我功夫好,不怕那些倭人。”
公冶晨咳嗽两声:“客人在席上,不可无礼。”
姜樱到底还是怕他,不敢继续恳求,低下头,拿着小银勺捣鼓奶酪,但不吃,只是把心中的闷气洒在上面。
凰羽抬眸,看了看姜樱,又看了看公冶晨,最终还是低下头,默默吃饭。
酒足饭饱,天色已黑,家家户户点燃黑水提炼出的油,照得整座永晗城明亮如白昼。
公冶晨安排他们住下,陈知朔刚坐下,抹了把桌子,“哎呀”一声,终于想起少了点什么。
“阿离,我们的马和马车还在客栈里呢。”
乾坤袋号称能装下乾坤万物,但依据修士们的修为不同,乾坤袋所用灵材不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陈知朔与陆离灵力充沛,随身携带的乾坤袋所用灵材上佳,虽无法真的装下天地,但出行要带的东西基本都能往里面扔,久而久之,陈知朔也就习惯两手空空。
所以才过了大半天,终于想起那匹不喜欢自己的魔马来。
陆离搭上他的肩:“放心,明天启程时,马车就在门口等我们。”
有他这句话,陈知朔也就放心了。
此刻两人挨得近,他甚至能感觉到陆离的鼻息轻轻喷在自己脸颊上,半张脸又红又酥。
陆离自然也察觉到他的变化,想到白天在登天船上的那段对话,心头痒痒,忍不住凑得再近一些,先咬了口陈知朔的脸颊。
两人不是初次,陈知朔也不扭捏,他追着在陆离的下巴和双唇上亲了好几口,又轻轻咬了口陆离的下唇,得意地说:“礼尚往来,也在你身上留个印记。”
狡黠的模样让陆离心火难耐,如龙卷风般席卷全身,燥热不能。
还以为是只兔子,没想到原来是小狐狸。
陆离越看越爱,抱起陈知朔便往床边走,哑声道:“再多留几个。”
毕竟是在陌生的环境里,加上第二天要赶路,陈知朔据理力争,死活守着最后一条防线。
看陆离在床上不讲道理,他更不惜抛下面子撒娇耍赖,总算没有被吃干抹净,但也是被陆离折腾得气喘吁吁,连眼泪都出来了。
早晚有一天,翻身把歌唱。
这是陈知朔陷入梦乡前最后的念头。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陆离所言,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玄甲宫外头,等到主人到来。
反倒是当值的守卫,见魔马无人驱使便能准确无误的停在玄甲宫正门外,上前呼喊又无人应答,如临大敌般进来禀报。
闹出误会,公冶晨反而因此更有信心,忙不迭地招呼两人出发。
到了城外,看到这次玄甲宫出行的坐骑,陈知朔立刻忘了马车,兴奋地仰望着机甲大象。
大象体型庞大,足足有五人高,通体用玄铁打造而成。头部挖空,摆了七个人的座椅,罩上云母磨薄后制成的透明罩子,方便里面的人随时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这次同行的除了公冶晨,还有其他十几名玄铁术士。众人分批坐到玄铁大象上,由公冶晨带队,朝着长城快速前进。
无数齿轮旋转,机扩来回,驱使着大象在冰原上疾驰。
陈知朔坐在上面,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颠簸,对永晗城的机甲术愈发佩服。
“难怪倭人想方设法要偷学机甲术,实在神奇。”
公冶晨叹了口气:“听师父说,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倭人派来使者,说崇拜永晗城的机甲,愿意献地献物,讨一些回去。前前任城主看他们可怜,又听说他们那粮食稀缺,便送了他们些用来开垦荒地的机甲。怎知他们贪欲太盛大,竟然想要学机甲术,这才被前任城主打了回去。”
说到这,公冶晨看向陈知朔与陆离,恳切地说:“两位不要和凰羽一般计较,他……他也是可怜。”
见陈知朔好奇地望过来,他继续说:“说起来,凰羽的父亲算是我师叔。十三年前,倭人抓走了几个落单的玄铁术士,师叔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对他严刑拷打,想要逼问出机甲奥秘,但师兄宁死不屈。听后来被救的徐师兄说,倭人用热身浇灌师叔的身体,在把他开膛破肚,头颅被砍下来,做成酒盏,专门拿来在他们面前喝。”
陈知朔听罢,心惊不已,怒道:“倭人真是猪狗不如!”
“师兄噩耗传来,凰羽的母亲心碎而死,只留下才五岁的他。”公冶晨此时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他立誓要杀尽倭人,一门心思扑在机甲术上,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所以那天才冒犯了两位。”
想到对方的身世,陈知朔也起了怜惜之情:“没事的,我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把他惯坏了。”陆离冷不丁开口,“没有父母的孩子,更需要身边人的教导。”
公冶晨没想到陆离会这么说,一时愣住:“这……我也教导了。”
陆离却不认同:“只想着报仇,那等大仇得报,他又该做什么?”
公冶晨想了想:“自然还有别的事,娶妻生子,教徒授课,都可以。”
陆离摇摇头:“他只会觉得天下无趣,失了生的信念。”
“不会的,”公冶晨苦笑说,“陆仙长,你言重了。”
陆离难得没有就此打住,反而面色沉重地继续说:“我一出生便没了父母,从小在仇恨中长大,若不是有师父用心教导,小朔舍命相救,我早就成了第一个凰羽。”
公冶晨终于露出慌张的神情,他细细回想这些年,发现自己当真是对凰羽过于溺爱了。哪怕是责罚,也是他先心软,主动停下。
明白陆离的好意,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陆离拜道:“多谢仙长提醒。”
陆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去,迎上陈知朔担忧的眼神,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说:“有你在,这些事不会发生的。”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前方有个熟人在等着他们~
90、永晗城(六)
◎设计◎
从清晨走到黄昏,四周皆是茫茫冰原,偶尔有地下温泉冲破冰层,喷出高高水柱,成为寂静大地上仅有的声响。
陈知朔从原本的兴奋变成无聊,他与公冶晨无话可说,又因为外人在场,不好和陆离说悄悄话,只能端坐着,假装看向前方,实则神游天外。
此时的他,有些怀念陆离的马车了。
终于,灼灼红霞下,一条细长蜿蜒的黑线出现在地平线上,成为白茫茫大地上的一抹异色。
随着机甲大象的急速前进,黑线徐徐上升,高达十丈的冰封长城出现在众人眼中。
有术士看到他们,驾驭着玄铁双翼飞到大象面前,对着里面的人比了个手势。
公冶晨起身,云母罩打开,彻骨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扑了进来,众人打了个激灵。
两人按照流程核验身份,确认无误后,术士又转身向长城内的同伴比划了几下,大门在轰隆隆声中打开。
机甲大象一甩长鼻,公冶晨左足轻点,借力跃起,再换右脚一踩,连续数步,转瞬便轻松落到地上。
一行人进了长城内部,身着大氅的中年男人匆匆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大步走到公冶晨面前,张开双手,用力抱了抱后者,哈哈大笑说:“总算来了。”
公冶晨恭敬行礼:“大师伯,本月轮替的人都在这了。”
许钟生从左往后扫视了一圈,目光突然转回左边,牢牢盯着其中一人:“你,出来。”
那人躲在人群最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此刻被点名,不能再躲,只好低着头走了出来。
借着长城内熊熊燃烧的火油,众人看清了他的长相——正是凰羽。
公冶晨瞳孔一缩,走到凰羽面前:“你怎么在这?”
凰羽知道自己不占理,还是低着头:“就……跟着来了。”
碍于外人在场,公冶晨不好发作,只是低声警告他:“别乱跑,等我空了再找你。”
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回去的。
凰羽心想,却只有先乖乖点头,暂时安抚住怒气满满的公冶晨。
许钟生常年驻扎边境,与凰羽并不熟悉,见公冶晨暂时不管,他也就把人当成手底下的普通术士安排。
他喊来副手:“先带大家去熟悉熟悉,明天一早轮换。”
凰羽随着众人迈开步子,想趁机溜走,公冶晨知他打算,却无可奈何,只能先任由人去了。
许钟生的目光在陈知朔与陆离身上转了圈,问道:“这两位就是你说的帮手?”
“正是。”公冶晨回答道,“大师伯,还有件事……”
说到这,他看向两旁,打住话头。
许钟生会意:“跟我来吧。”
四人坐下,听说倭人出现在永晗城附近,许钟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长城高达十丈,连绵百里,附近都安排了术士把手巡逻,别说人了,哪怕是只鸟飞过,也会被发现。”他握紧拳头,眉头紧皱,“倭人想要翻过长城,只有两条路。”
“一条,跋涉几十里,绕过我们,借着机甲跨越偏僻处的长城。”说着,许钟生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一来一去,太浪费时间了。而且倭人物资匮乏,路上撑不了那么久。”
公冶晨双手紧紧握住折扇,手背上青筋暴起,面色沉重地说着仅剩的猜测:“我们中有倭人的内应。”
啪!
许钟生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愤而起身:“倭人残忍邪恶,杀害了我们多少同袍,玄铁术士中若有人胆敢与倭人勾结,我必让他生不如死!”
公冶晨不敢坐着,跟着站起来:“大师伯,先别动怒,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彻查,揪出奸细。”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大师伯久在边境,怕是还不知道,前些日子,永晗城里刚抓住几个想要盗取内核的贼人。”
许钟生双目圆瞪,看着公冶晨:“都是谁?是否与倭人有关?”
公冶晨迎着他愤恨的目光:“暂时还不确定,但多半是了。指使他们的是个姓仇的商人,常年来永晗城采购兵器,宫长查到他与倭人也有生意往来。”
许钟生长叹一声,重新坐下。
他不惧常年驻守边境的凄苦,顶着终年不化的寒意和冷冽的北风,抗击倭人,却没想到自己交命的兄弟中出了奸细,勾结倭人。
“玄铁武器精炼,在各国间供不应求,一本万利的买卖,姓仇的竟然还不知足。”许钟生不是傻子,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可见倭人许给他的好处,不只是一时的钱财。”
说话间,他看向陈知朔与陆离,适时转移了话题:“让两位见笑了。”
陈知朔没兴趣打听永晗城的秘辛,问道:“倭人最近骚扰频繁么?”
“还是老样子,趁我们不备时冒出来,等我们大队人马追过去,又跑了。”许钟生抱怨道,“跟老鼠似的,见不得光。”
“我倒有个注意,说不定能让他们主动送上门。”
许钟生眉头微皱:“你这小鬼,说话也太圆滑了,什么叫说不定?说出来听听。”
陈知朔笑着说:“放出消息,就说我有件法器,可以通人心,知万事,断乾坤。只是有个缺点,需要人放心戒备才行。为了揪出内奸,今夜大家都需饮酒,喝到醉为止。”
许钟生心道果然是毛头小子,计划里漏洞百出:“玄铁术士纪律严明,不许饮酒,你这么做,不摆明了告诉那奸细此处有诈么?”
“就是为了让他发现。”陈知朔解释说,“倭人通过奸细偷偷潜入,又买通商人为他们盗取内核,显然他们内部出了什么事,迫使他们冒着暴露的风险开展行动。奸细、或者说倭人,绝对不会错过众人酒醉的机会,进攻长城。”
“若是不来呢?”
陈知朔双手一摊:“那就当给大家放个假。”
见许钟生犹豫不决,陆离开口,加了把火:“永晗城是冰原上的大象,倭人就是恶犬。恶犬打不赢大象,却可以咬一口就跑。日积月累,大象的伤口扩大溃烂,慢慢也就死了。”
这话恰好打在了许钟生的担忧上——
倭人多年来侵扰北海与长城,占尽了主动。久而久之,有人麻木,有人把怒火转向玄铁术士和永晗城。
边境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只差一只搅起波澜的手。
要是能引诱倭人上钩,一网打尽,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机会来之不易,风险大,收益也大。
许钟生终于下定决心,但还面临一个难题:“我们这儿没有酒。”
“我有。”陆离淡定地说,“先商量好布置,免得浪费小朔的计划。”
四人分头行动,陈知朔与陆离来到长城的最上面,后者吹了记响哨子,魔马冲破云层,踏风而来,在众多玄铁术士惊讶的目光下,停在二人面前。
进到里面,陆离拉开抽屉,伸手进去,托出一坛酒。
眼看着他还要拿,陈知朔按住他的手:“阿离,喝酒只是个借口。”
对上陆离询问的目光,陈知朔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刚才他们都在,不方便说实话。”
“我打算用幻术,让他们以为自己喝醉了。”陈知朔说出自己真实的计划,“还不清楚会来多少倭人,谨慎点总是好的。”
陆离在他脸颊上捏了把:“只我一人,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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