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邹允也给他上了一课, 很多时候后悔是没有用的,就像他曾经对邹允说过的谎话,到现在影响也不能彻底消弭,他只能向前看。
好在三天之约虽然已经到期, 但沈笃也真的把唐堂找出来了。
这几天邹允都躲在酒店, 唐堂喊他吃饭,他就吃饭, 唐堂给他拉上窗帘,他就睡觉, 看似没有什么问题, 但一天下来说的话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个字。
如果唐堂不喊他, 他就抱着猫窝在房间里,不知道饿,也不知道喝。
唐堂虽然担心, 但能做的却很少,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不出门还能靠客房服务维持日常生活,但肖飒那边就惨了。
沈笃只知道他在一家跨国连锁的五星酒店有长包的房间,但这家酒店在观海市有三家分店,都是二三十层的大型体量,总量加起来有几千间客房。
他不能带人一间一间去敲门,就算真去,只怕唐堂收到风也早就带着邹允溜了;而高档酒店也不会随意出卖住户信息,甚至震云集团也有涉足高端酒店行业,两家一直是竞争关系,没有任何什么后门可走。
终于在第三天约定期限已到时,唐堂出门去拿之前邹允送洗的衣服,才被派去蹲守的人发现了踪迹。
*
肖飒急促地敲响酒店房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计划过一万种唐堂有可能阻挠他见到邹允的可能,砸门还是撬窗,他什么都想过了,却没想到酒店房门迅速被人打开。
唐堂好像比他还急。
“邹允!你终于回来了!”
唐堂拉开房门,惊讶地跟门外的肖飒面面相觑。
“你来干嘛?”他脸色铁青,转身就要关上房门,突然看见肖飒身后伸出一只手挡在门框上。
“不是你说有事儿可以来找你吗?”门缝里沈笃偏头露出半张脸,那双妖孽的桃花眼低低地垂着,“怎么,反悔了?”
唐堂“砰”地一声甩开房门,但肖飒不用进屋就已经知道了,邹允不在房间里——
刚才唐堂的眼神做不了假,他分明也在等邹允回来。
“邹允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人呢!”他上前一把揪住唐堂的衣领,“你他妈把人弄哪儿去了!”
唐堂被人按在门口玄关的墙上,但他比肖飒还高两公分,低头看人的眼神轻蔑。
“邹允不是你男朋友吗?弄丢啦?”他咬紧的后槽牙蓄满恨意,“活该。”
三天前,从邹允消失的那一刻起,肖飒就已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但因为邹允还没有找到,他只能压抑下所有的焦躁、悔恨,无处宣泄,隐忍至今;现在,全数倾泻在愤怒的拳头上,挥向唐堂的右脸。
肖飒虽然疯,但到底身材到底略逊一筹,更何况唐堂是个常年上山下海,攀岩跳伞都不在话下的ABC,真的打起来,胜负难定。
但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躲。
他和邹允从小就认识,从来没有听邹允说起喜欢过谁,邹允是个很腼腆的人,这些话说不出口;可这些天来寸步不离地陪着邹允,他知道,邹允有多伤心难过,就有多深刻地爱过肖飒。
而且他也知道,在邹允心里,他是邹允最好的朋友。
肖飒和他两个大男人打一架,出口气,只要不死人,挂彩受伤都不要紧,可到最后,为难的只能是邹允。
他紧紧蹙眉,闭上眼睛,肖飒的拳头却没有落下来,倒是身前不远处传来“哐啷”一声巨响。
沈笃上前拽住肖飒,被肖飒一个反手撂翻在地,玄关的位置本就不多宽敞,他直接撞到身后的鞋柜,柜面上的杂物掉了一地。
“沈笃!”肖飒还揪着唐堂的衣领,回头用猩红的眼神盯着沈笃,带着震惊,“你疯了?”
小时候,在那栋吃人的别墅或是学校里,他没少跟人打架;沈笃比他大两岁,一直是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撸袖子上来帮忙的,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胳膊肘朝外拐。
肖飒扭头的动作错开了身体,唐堂一眼就看见沈笃倒在地上,唇边已经浸出点血迹,大概是刚才沈笃上前抱住肖飒的胳膊,被肖飒甩开时拳头不小心擦到的。
他也瞬间火气上涌,趁肖飒回头分神的关口,一个翻身将人反按在墙上。
肖飒立刻竭力反抗,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动作摩擦间都溅着花火,就跟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视一样——
也许,他们那个时候就该打一架。
“够了!”
沈笃扶着身后的鞋柜,勉强站直身体。
墙边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听到声音都愣了半刻,手边的动作也松了松,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笃。
肖飒亲眼看到唐堂和沈笃的眼神一触即分,两人争先恐后,逃也似的躲着与对方的对视。
“……你……沈笃?”他吃惊地盯着沈笃,“你们……”
这一次,沈笃还是马上就明白了肖飒想说什么,只是他没有再往常一样做出解释,连稀里糊涂的糊弄都没有。
“肖飒——”他顶了顶口腔里的伤口,偏头吐了口血沫,“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手背拭去唇角的血迹。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要是来打架的,我现在就给你俩腾地儿。”
肖飒瞬间觉得浑身泄了劲儿,无力地松开唐堂,任由对方按着自己,他偏头骂了句脏话。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要是邹允的事,只要沾着这个唐堂,他越想冷静就越是暴躁,就像个没有脑子的蠢货。
“别装了——”他冷静下来看着唐堂,“我知道邹允这几天都和你在一起,他现在在哪儿?”
“他出去了,爱信不信。”
唐堂也松开了肖飒,一脸尴尬地站在两个人中间,偏头过去偷瞄着身后的沈笃。
看见沈笃手背上干了壳的血痕,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上前,小声问:“没事吧?”
沈笃没有说话,垂首摇了摇头。
“……我……房里有药……”
他是户外极限运动的高手,身边常备着伤药,说话间正要转身去取来,却被一把拽住。
“你说邹允出去了?一个人?”肖飒发疯一样地上前拽住唐堂,“他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看好他!”
“我为什么要看好他!”唐堂也带着恨意,一把甩开肖飒的手,“邹允是个成年人了,想去哪里,想见谁,都是他的自由。”
“你以为我是你吗,肖飒?还是在你心里——”他轻蔑地看着肖飒,讽刺道:“邹允只是你养在家里的宠物,就跟你送他的那只猫一样?”
“喜欢就逗两下,不喜欢就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对肖飒来说,如果真的被唐堂按在墙边抡上几拳,也不会比这句话的杀伤力更大。
他无奈地松开唐堂,后退几步朝门边走。
肖震峰给出的三天期限已到,邹允在这个时候居然自己出去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邹允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朋友,值得在这种情况下抽空,只身赴约。
“如果邹允有什么事……”突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能扶住身边的门框,“我要你们所有人……”
“陪葬。”
说完他摔门离开,走出去没两步就头重脚轻险些跌倒,还好被身后赶来的人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
他起身瞪着沈笃一眼,推开对方的手。
怪不得那天在办公室,沈笃跟他说,知道唐堂住在哪。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虚弱地看着唐堂,无不讽刺道:“不留下来跟老情人叙叙旧吗?房间都开好了。”
沈笃也盯着肖飒。
唐堂跟他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阴差阳错,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肖飒解释,但他也并不觉得这谈得上“背叛”二字,可看着肖飒现在的样子,他莫名的难受。
换回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挑花眼微挑,点点头跟肖飒说:“好啊,那我就去了。”
说完,他真的转身朝唐堂的房间走去。
“沈笃——”
当他听到肖飒的声音再回头时,看到他十几年的发小已经要靠撑着身边的墙壁才能勉强站住。
那一身体面的高定西装在刚才的扭打中起了褶皱,领带也跟着歪了,肖飒低着头,就像只被猎人捕兽夹死死钳住了幼狼——
满身戾气也掩盖不住掉了满地狼狈,怎么都收拾不好。
“找人……”肖飒抬头看着唐堂房间的方向,声音断续,“找人……跟着他……”
在看到肖飒眼神的那一刻,沈笃觉得自己什么火都消了。
当年肖飒刚来到别墅时只有六七岁大,牙都没有换完的年纪,个头还没桌子高,却进门没几天就敢跟比他大不少的人打架,那几颗还没来得及换掉的乳牙直接被打落,连换牙都省了。
肖飒从小就狠,犯了错也不肯低头说软话,刚从医院回来就被肖震峰手下的人绑着又是一顿毒打,到最后都没有哼过一声。
可现在沈笃却亲眼看着肖飒红着眼眶求自己,声音哽咽。
“我求你了……沈笃……邹允……邹允他不能有事……”
*
按理说,邹允这两天不想不出门,不想见任何人,就算是上次那个机器人一样的管家。
因为这几天他虽然没说过什么话,但唐堂跟他说了很多。
唐堂心里明白,邹允和肖飒之间的纠葛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过问了,想帮邹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拯救那间岌岌可危画廊——
那已经是邹允现在全部的精神寄托了。
画廊问题的关键在雨辰峰拍卖行,想要要重新建立画廊的信誉,就要跟雨辰峰撇清干系,可当他真的去查,才发现事情也许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雨辰峰拍卖行出事后,震云集团股价大跌,大量散户拥进市场,但多为之前没有交易记录的新户头,不像是普通的补仓,而且这些股票最后,都流进了同一个户头里。
唐堂本人不涉足金融领域,就连家里画廊的经营和理财方面都是交给专门的公司去做,只了解一些皮毛;而且他不在观海市常住,能动用的人脉有限。
他没办法查到幕后那个户头的持有人,也不能确定这代表了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肖震峰因此事接受调查,暂时被限制了人生自由,而同时,肖飒已经全面接管了整个震云集团,成为了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舵人。
而此前,他虽然继承了肖震云的遗产,是集团最大的股东,但因为部分股权的转让和肖震峰本来就持有的股权,他在公司虽然有话语权,但不是绝对的。
毫无疑问,震云集团虽然遭受打击,但千亿上市公司并不会因此大伤元气,而肖飒,是这场变故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赢家。
这些复杂的金融知识邹允听得一知半解,但最后的部分唐堂虽然没有说出来,他却明白了——
整个的事件,更像是肖飒的一场蓄意谋划。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肖飒那天的肯定如此干脆。
而他一个小小画廊的死活,在肖飒这盘大棋里,根本无足轻重——
就像他这个人在肖飒心里一样。
所以当那个机器人管家再次出现,带来的不仅仅是他身世之谜的消息,还有整个事件的全貌,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即使对方要求,这一次,只允许他一个人去。
他看得出唐堂担心,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替他去取回了送洗的衣服。
唐堂跟肖飒,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肖飒会送他名贵的布偶,但是完全不会管,唐堂却连他带回来的流浪土猫也喜欢;肖飒和唐堂都会帮他完成想做的事情,可只有唐堂从来不会对他说,什么是不可以的。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他以为肖飒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所以他就像那只小土猫一样,有人给了根火腿肠,他就傻乎乎地跟那人走。
可他与肖飒之间,连人与人间最起码的真诚、平等和尊重都做不到。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注定是畸形的。
重新坐上机器人管家派来的车子后,他在几乎全黑的环境下紧张地缩在车角。
那辆车就是上次将他和唐堂从秘密的房间送回市区的那一辆,从外观看,跟普通轿车没有区别,甚至只是一辆普通的国产车,毫不起眼,但车身内部全部经过改装。
后排座位与前排驾驶室完全隔绝,密不透风,玻璃也贴了不透光的特制车膜,而且不能打开,后排驾驶室内完全看不到任何车外情况。
邹允在全黑的环境下摇了快两个小时,昏昏欲睡之下才来到了一幢独栋的别墅门前。
别墅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收拾得却很干净,他被那个机器人管家客气地引进了门。
“邹先生,请坐。”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书房等他,“喝点什么?”
邹允摆摆手,但机器人管家还是很快地奉上了两杯热茶。
“邹先生看看这个——”西装男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全家福,“眼熟吗?”
照片年代久远,昏黄褶皱,里面的人邹允一个也不认识,但似乎又有些眼熟。
他疑惑地摇了摇头。
“不要紧。”西装男客气地笑笑,抬头打量了一下邹允的脸,“您和您父亲的确长得不太像,大概是更像母亲,不过很可惜,我也没有见过邹先生您的母亲。”
说完他低头指了指照片上的人。
“这两位——”他指着照片左侧的一对年轻夫妻,“是肖震云老先生夫妻俩,那个时候,他老人家还不道三十,大概和您现在差不多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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