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允无神的双眼越过肖飒,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他想说“放开我”,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之前他无意中碰到刘峰,和肖飒在办公室争执,直到第二天醒来,看到那纸鉴定报告,在那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也有过好几次想要说话,张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的经历。
当时他以为自己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现在他真的很想说话,喉咙却完全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很努力地把嘴张大,全身的肌肉绷紧,用尽全力却仍然是徒劳。
“怎么了……”肖飒后知后觉地撑起身体,紧张地探探邹允的额头,又慌乱地拭去邹允的泪水,“你想说什么?允哥你想跟我说什么吗?你慢慢说……或者……”
“你想打我也可以。”
他抓起邹允的手,一下下打在自己脸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可邹允的手软得像棉花,只能把上面沾满的颜料全都印在他的脸上。
邹允看着肖飒英俊完美的五官被染上五颜六色的颜料,是一种绚丽的凄惨;他冷冷地抽挥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但这次,他只说了简单的一个字,肖飒从口型上看懂了——
滚。
于是紧接着,他真的松开了邹允,缓缓站直身体。
好像意识到肖飒能看懂自己的口型,邹允再张了张嘴,这次,他缓慢又坚定地说了三个字——
放、我、走。
“去哪?”肖飒看着邹允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地躺在飘窗上,“跟那个唐堂,回西雅图吗?”
“邹允,你是不是以为只有我会骗人,你以为那个唐堂就不会骗你吗?”
唐堂,唐堂……
又他妈是唐堂!
只要提到这个名字,他就失控得想杀人。
“你知道你的好竹马和沈笃在一起了吗?是他——”他倾身向前,凑到邹允耳边愤愤道:“睡了沈笃。”
邹允微微偏头,躲开肖飒的靠近,轻蔑地勾了勾唇角。
他见过唐堂换的许多任男朋友,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肖飒再次起身,看见邹允的口型留给他的还是那个字——
滚。
他突然无奈地笑了,抬起头,看见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当你发现自己拱手一切也不可能再得到他的笑容——
天,再也不会亮了。
他看着邹允微张的双唇,以为邹允只是已经不屑再跟自己说话。
“我可以滚,但是允哥——”
“你不能走。”
至少在他彻底摆平肖震峰之前。
说完他转身正要离开房间,却看到邹允缓缓抬起那只沾满颜料的手,在洁白的墙上写下几个字——
你,留不住我。
很快,肖飒就明白邹允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邹允不再说话,也不再吃饭,不管是他跪下求,还是动手灌,也最多只能让邹允喝下一点点清水。
他找了家庭医生来给邹允输液,一些简单的葡萄糖和维持生命的营养液,可邹允会拔掉针头,扯断输液管……
邹允看着本就柔弱可欺负,现在又瘦得那么虚弱,却仍然决绝。
肖飒终于明白,他不止留不住邹允,其实从他第一天发现自己开始想念出租屋里的日子,或者从他第一次见到邹允开始,就已经注定——
在邹允面前,他这辈子都赢不了。
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他照常端着清粥和温热的蜂蜜水打开邹允的房门,可是邹允——
已经叫不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没死!下一章小攻就有报应了,试了试太长,这一章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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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表白
邹允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了, 不过这一次他倒没什么好害怕的,因为睁眼前,他就先嗅到了鼻尖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肖飒果然还是不死心,硬要把他留下吗?
可是, 有什么用呢。
反正他也已经熟悉了那套动作, 抬手就要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刚刚醒来的身体麻木僵硬,他把那只还能活动的手伸向另一只手的手背, 才发现自己碰到的,是另一双很温暖的大手。
因为不想睁眼就看见肖飒正在病房的某处看着自己, 之前他连眼皮都懒得抬, 但现在他能确定,自己摸到的这只手, 一定不是肖飒的。
肖飒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肖飒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有力量;但是肖飒的手很凉, 没有这么厚重柔软。
之前因为不配合治疗, 家庭医生给邹允的手背埋了可以长期留在身体里的软针头,但他还是会一次次把输液的管子扯掉;像是防着他这一手, 现在趴在病床边的人即使睡着了,双手也紧紧地按着他的手背。
“邹允, 你醒了?”唐堂感受到身边的动静, 迷迷糊糊地睁眼, “对不起,我睡着了。”
邹允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唐堂。
并不是对唐堂不熟悉,只是眼前的人和他认识的唐堂, 实在大相径庭。
唐堂习惯穿宽松的运动装,喜欢用发带把额前的碎发束起来,有点ABC的味道,但更多还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偶尔带着点痞痞的笑,额间渗出薄汗,好像身上有永远用不光的朝气和活力。
可现在邹允面前的唐堂挂着疲惫的黑眼圈,下巴的胡青也没有处理,那些永远用不光的朝气和活力好像在一夜之间就被人尽数抽空了。
这可是唐堂啊!
邹允做梦也不敢想,肖飒那个每次看见唐堂就想杀人的样子,居然会允许唐堂在这个时候出现,还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
他紧张地睁眼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电视剧里才有的那种私人加护病房,跟酒店的套间一样宽敞明亮,设施齐全,可是他盯着找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肖飒的身影。
见邹允的眼神带着惊恐四处打转,唐堂赶紧解释道:“他不在……不在的……”
“你别怕。”他揉揉邹允的头发安慰道:“他不在这里,邹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许他靠近……”
“你不要害怕。”
所以……
肖飒,终于放弃了吗?
邹允的眼泪顷刻间决堤,可他长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邹允,你怎么了?”唐堂立刻紧张地起身把人抱住,“你想跟我说什么?你别吓唬我啊……”
邹允想说“带我走”,他想说“我很害怕”,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长大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却连一点抽泣的呜咽都发不出来。
病房门外一扇小小的玻璃背后,肖飒双目猩红,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攥紧了双拳。
这些天邹允没有跟他说过半个字,没有发出过一丁点声音,但他没有多想,只是以为邹允不想理他。
这也很好理解,他知道邹允恨他。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邹允已经不能发声了吗?
病房里明明只有唐堂一个人,邹允没必要装。
就在他心急之下差点一把推开病房大门时,身后突然有个人拽住了他的手。
沈笃也顺着玻璃看了眼病房里的状况,然后默默垂眸没有说话,只对肖飒摇了摇头。
肖飒怔了两秒,握着门把的手终于还是缓缓松开。
他知道,他不该出现的——
现在他这个人的存在,对邹允都是一种伤害。
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落寞,转身离开前只说:“找医生看看。”
沈笃又看了眼病房里的画面,唐堂正心疼地搂着邹允。
他和肖飒,都是多余的。
他转身挑了挑眉,跟着肖飒的方向,一同消失在了病房的门边。
*
邹允在唐堂的陪同下做了一系列检查,在排除一切器质性病变后,只能来到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
可邹允全程拽着唐堂的衣角,像是只受伤的小猫,连医生的眼神都要逃避,更别提回答问题、配合治疗了。
“患者是……”医生无奈地看着唐堂,“之前有遇到什么突然的变故或刺激吗?”
唐堂低头,心疼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邹允,邹允正仰脸望着他,惊恐地摇头。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轻轻冲医生点了点头。
因为邹允不配合,医生也不敢盲目开药,只能暂时得出一个猜测性的结论——
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人体在巨大的创伤事件后对自身的保护,在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突然的失声,也许只是这种应激障碍的一种躯体表现形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也许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也许是一辈子。
就医和及时的心里疏导会有帮助,可是邹允完全不愿意配合,一直拽着唐堂的衣角要走。
唐堂只能无奈地推着邹允的轮椅回到病房,临走前找医生要来了纸笔。
“没关系的邹允,你不要急。”他把人抱回病床上,将纸笔递给邹允,耐心地安慰道:“你想要说什么,就写下来告诉我。”
邹允看着唐堂肯定地跟自己点了点头,才终于松开了拽着对方衣角的手,怯怯地接过纸笔。
-我的猫还好吗?
他顿了顿又加了两个字:
-两只。
“好。”唐堂勉强地挤出笑容,“布偶现在跟小黄在一起了,都在我那里,你放心吧。”
邹允握着笔,乖巧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在纸上写道:
-我会当一辈子哑巴吗?
唐堂看着纸上的文字,一阵心疼内疚,却还要挤出个尽量温暖坚定的微笑,安慰道:“不会的。”
-可医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邹允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末了还打下一个感叹号。
唐堂知道,邹允心里害怕,也着急。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配合医生?”他轻声问道。
-我想走,不想呆在这里。
见邹允犹犹豫豫地停笔,唐堂心里明白——
虽然没有写出来,但邹允知道自己是被肖飒送来医院的,他怕肖飒会找过来。
“好,我们现在就走。”
他说着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给邹允办出院手续,转身才发现邹允又再拽住了自己,双眼无助含泪。
“没关系的,医生说你只是没有好好吃饭,才会因为低血糖引起休克。”他停下来耐心地解释道:“不用担心,你没有病,休息一下就能出院了。”
邹允看着唐堂摇了摇头,急忙拿起了笔。
-你要去哪?
唐堂看着白纸上凌乱的字迹,眼眶终于控制不住地红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邹允看着柔弱,其实比谁都坚强。
邹允从出生就是孤儿,无依无靠却敢申请高额的助学贷款,追求梦想;这么多年他靠着自己的打拼,一路从北方的小县城到观海市这样的一线大都市站稳脚跟。
小时候在孤儿院,唐堂自己都还是个哭包,可那时候的邹允就不爱哭,就算经常摔跤也不掉泪,自己拍拍灰就能站起来;长大以后,邹允两次在唐堂面前哭,都是酒醉以后。
唐堂眼里的邹允一直是独立坚强的,他从没有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邹允,连自己的一个转身都会紧张。
除了恨不得把肖飒扔到银滩外海去喂鱼的愤怒,他心里更多的还是心疼——
和愧疚。
造成今天局面的不止是肖飒,始终,也多少跟他脱不了关系。
“我不走,只是去帮你办出院手续。”他蹲下身子安慰道:“你的证件,肖飒都已经给我了,机票我都买好了,签证也正在找人办,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回西雅图去。”
“邹允,你别怕。”他轻轻揽住邹允的后脑,“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以后,我永远都会守着你,你不想见的人,就不准他靠近。”
“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不能出去工作了,也还能画画啊。还记得西雅图的画廊吗——”
“你还是可以拥有自己的画廊。”
在肖飒之前,邹允二十七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没有资格谈什么爱情。
在感情方面,他无疑是迟钝的,但再怎么迟钝,现在也不可能感受不到,唐堂言语里的深情,已经超过了朋友或是发小的界限。
他现在的确惶恐无助、孤立无援,本能地想要依赖唐堂,但这种依赖也该有个限度;至少唐堂不能为了安慰他,脱口而出就说要把要把养父母留下的画廊送给他。
映像里,当天在别墅时,唐堂也说过类似要把别墅转让给他的话。
当时他也问过唐堂,可唐堂的回答模棱两可,只说一切本来就是他的;之后他再要追问,却被突然赶来的肖飒打断了。
现在他看看唐堂,又再看看手里的半张白纸,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地落笔,问出的仍然是当初的问题: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不起,有些话如果我早点说,也许今天你就不用睡在这里了。”唐堂突然起身将人一把抱住,“邹允,我喜欢你。”
也许是他九岁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或许更早,从他七岁多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邹允开始……
他就已经开始喜欢邹允了。
“对不起……邹允……是我太蠢了……”他喉间哽咽,“居然这么晚……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沈笃:我和我兄弟同时被绿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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