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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飞升(近代现代)——重关暗度

时间:2021-09-22 09:39:47  作者:重关暗度
  孟河泽心想好险,这人不是来伤害宋师兄的。
  宋潜机也想好险,若非不是我出手够快,这人差点撞翻我豆角苗木架。
  豆角苗何等娇嫩,哪经得起一撞。
  宋潜机扶着人,向前走了三步。
  确定远离菜地,才松开手,抬头困惑地问对面:“所以你们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他的疑惑发自真心。
  有邪道魔修在活人体内炼蛊毒,时间一长,就算将蛊取出,受害者面容已受损,非割肉削骨不可恢复。他见过许多,早不以为奇。
  前世有同行衬托,邪道之主的欢喜禅,倒不算最阴险狠毒的功法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孟河泽。
  孟河泽稍怔,羞愧地低头。不过是位修为低微的女修,容貌异常而已。我刚才一惊一乍,果然令宋师兄心生不满。
  明天煮什么面呢?
  青崖六贤的惊恐也发自真心。
  他们眼睁睁看着宋潜机扶起何青青,对那张鬼脸视若无睹,甚至淡然地走了三步。
  宋潜机进,六人就退,退得满头虚汗,脸色惨白。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人还是不辨美丑吗?
  这是不辨人鬼吧!
  那个孟姓少年也不正常。
  外门宋院,恐怖如斯。
 
 
第20章 一根稻草
  “走,我们走!”
  不知六人中谁最先掉头跑路,其他五人忙不迭跟上。
  何青青虽然睁开眼,看见了扶起她的少年,但只一眼,便似被烈日灼伤般低头。
  她怕吓到对方,以袖掩面,转身去寻幂篱。
  方才人涌奔乱,幂篱被刘天翰随手丢弃,又被人潮踢来踩去,早已破碎不堪,沾满泥土和脚印。
  她却慌忙戴在头上,就像溺水者抓紧浮木。
  “等等。”何青青听见那少年又开口,不由僵立原地,浑身冰冷。
  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六根青葱齐刷刷回头。他们此刻看宋潜机更像白日见鬼。
  “你还想怎么样?”刘天翰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想问你们做这种事,院长知道吗?他不管吗?”
  那人声音依然冷淡,却不再温和。
  何青青隔着脏污的面纱抬眼偷看,不知为何,突然有点眼酸。
  好奇怪,明明很久没哭过了。
  “就算院长不管,子夜文殊不在吗?他也不管你们吗?”
  邻居家兔崽子玩蹴鞠打脏你家院墙,你不会直接上手打孩子,往往会问一句:你家大人呢?你家大人不管吗?
  宋潜机上辈子看他们,像一群制造笑料的谐星;现在看他们,像看一群熊孩子。
  六人却仿佛受到莫大冒犯,哆哆嗦嗦伸出指头:
  “你大胆!竟敢直呼院监师兄名讳!”
  “以你的身份根本见不到院监师兄,你不要以为能威胁到我们!”
  宋潜机:“好了,都回去吧。”
  六人如蒙大赦,慌不择路,消失在鲜花小径尽头。
  “你学会了吗?”宋潜机回头问。
  “学、学什么?”何青青声如蚊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走,也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愿意与她搭话。
  手足无措,更无地自容。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学我刚才的样子,问那两个问题。”
  宋潜机说完,便回家了。
  留下何青青呆怔站着。
  他是在为自己出头吗?
  孟河泽忍不住走过去。
  虽然这是别家门派、别人的事,他丝毫不知内情,但少年人路遇不平,无法视而不见。
  他问:“你一直被他们这样欺负?”
  何青青不说话。
  “他们让你来,你就来?你不会反抗吗?”
  何青青被他气势吓退两步,仍闭口不言。
  她今天若不来,处境会更辛苦。
  “我从前听说,青崖书院礼法森严。他们欺负同窗,你不会告诉师长吗?”
  何青青摇头。她从来不会向师长或师兄“告状”。
  对命运施加在她身上的诸多不公,她唯一擅长的只有忍受。
  从被人救出魔窟,送进青崖学院前,她已经习惯忍耐,这是她得以活命,深信不疑的生存经验。
  孟河泽三句话问不出一个响,怒其不争,甩袖进门。
  夕阳渐渐沉入山脉另一头。
  星子一颗接一颗点亮。
  宋潜机拎着水壶,借最后一缕落日余晖,给每一颗蔬菜、每一株花草浇水。
  他能隐约感知到作物们的生命力,比如它们需要多少水,养分够不够。
  孟河泽在花架下单手比划剑招,却怕伤到菜苗,不敢动丝毫灵气。
  “宋师兄,你说我表演赛能赢吗?”
  “赢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好看。”宋潜机说,“打得好看,就够了。”
  “如何好看?”
  “动作流畅、落招精准,伤口小而深,不能砍得血肉横飞。要让人看得舒服,不能出下三滥招数。别担心,你这外形就比别人有优势。”
  孟河泽心想,原来你不是真的不辨美丑,只是不愿对女修以貌取人。
  少年谁不爱美色,我如何才能修炼到宋师兄这般境界?
  “宋师兄,今天的种子到了。”周小芸叩门进院,将三个储物袋放在石桌上。
  宋潜机手里的种子已经很多,足够他下山之后开垦一座荒山。外门弟子们依然兢兢业业地为他收集着。
  周小芸送完种子却没走。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问:“之前那位青崖书院的师妹,是身患恶疾吗?”
  她觉得自己方才反应过分了,但也不知如何补救。
  宋潜机摇头:“邪道中有些功法,专以活人血肉炼制蛊毒。天长日久,蛊人容貌变异,就算能除蛊保命,脸容仍难以恢复。”
  周小芸吸气:“那她岂不是很可怜。”
  孟河泽冷哼:“青崖六贤,咸他个头。”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也能像宋师兄一样,脱口而出“某某个头”,不由稍感自得。
  “那是他们自封的。”宋潜机笑问:“你见过剑神说话时自称剑神,书圣出了门自称书圣吗?”
  两人头摇得像拨浪鼓。
  周小芸:“我明白了!封号要别人捧出名堂。自己封的,常常挂在嘴边的多半都是草包!”
  宋潜机:“去掉‘多半’也可以。”
  青崖书院大儒聚集,贤者如云,无人敢妄称一个“贤”字。只有被家族交钱送进院门,来混资历的修二代,不怕被人背后笑话,聚众玩乐时互吹互捧,自称“六贤”。
  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人物,华微宗高层就算忙得没觉睡,也不会只打发执事去迎接。
  “回去吧,我要看星星了。”宋潜机说。
  他知道孟河泽才真的忙得没觉睡,每天除了打工,还要给自己做饭泡茶。
  为了表演赛,没日没夜地修炼。但如果让他别来煮面,省出些时间,他又像受了天大委屈。
  两人告辞,小院重归清净。宋潜机瘫进躺椅,仰望夜空。
  除去六根青葱来访,他这一天很圆满:认真种地、认真吃饭、认真看星星。
  晚风徐徐,吹动满园鲜花、青草、泥土的味道。
  宋潜机十分满意。
  直到他听见一阵哭声。
  那哭声哀哀切切,如泣如诉,顺着夜风飘进院墙。
  宋潜机眉头微皱,动了动耳朵。
  是黄昏时那个女修。她竟然又回来了。
  宋潜机闭上眼,耳畔哭声愈发清晰。
  他起身,开门。
  如果有恶霸上门打砸闹事,宋潜机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消失。
  但何青青只是蹲在门口,埋头啜泣。
  他三丛凤仙花都被哭得无精打采,花瓣闪躲晚风瑟瑟发抖。
  豆角苗也垂头丧气,叶片萎靡地晒着月光。
  它们也是有情绪的,哪受过这委屈?宋潜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哭什么?”他问。
  何青青被开门声吓了一跳,向后倒去。
  宋潜机一把拉住她:“小心!”
  花菜何辜,小心踩踏!
  何青青没想到他会伸手拉自己,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阵淡淡的紫藤花香气仍旧飘进鼻腔,笼罩周身。
  头晕目眩。直到宋潜机松开手,她才恢复知觉,重回人间。
  “对,对不起。”少女小声说。
  她换了新的面纱,即使漆黑深夜,依然严密地遮着脸。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哭?”
  宋潜机问,他本意是说你可以换个地方哭。
  何青青一怔,却以为他问原因。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也从来没人关心她。
  一直紧绷的琴弦绷断了,压抑已久的情绪全盘崩溃。
  少女几乎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发泄出来:
  “我的琴没了,被他们砸坏了。没有琴,我去不了登闻大会。全完了,彻底完了……”
  她从没对人倾诉过委屈,说得颠三倒四。
  宋潜机听了片刻,终于明白。
  她将登闻大会的琴试,当做最后希望,人生转机。
  现在,她没有琴了。
  不管沙漠里骆驼如何挣扎,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压了下来。
  “你可以再买一把。”
  “不可能了。那把琴,是我所有东西换来的。”
  宋潜机想说不就是没钱吗,我给你钱,赶紧拿去买。
  你我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别在我的菜地哭,耽误我种地的路。
  摸兜,兜比脸干净。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以来,不事生产,全靠吃白饭,一时间有些尴尬。
  “问题不大。”宋潜机说。
  等他再走出来,手里竟然拿着一柄剑。
  长剑色泽陈旧,但放在华微宗外门,已是难得的好剑。
  “你,你!”何青青骇然,浑身颤抖。
  却一咬牙,说出今晚最清楚、最完整的一句话:
  “你要杀便杀吧!我受够了,这世道谁还想活!我早该死了,我宁愿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上!”
  因为绝望,声音极凄厉。
  宋潜机:“……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出去一趟。”
  何青青茫然。
  他走出两步,回头叮嘱:“千万别乱动。”
  见对方坐在门槛下,抱膝缩成一团,与竹篱笆保持距离,这才满意地走了。
  不就是买琴吗?
  大活人还能被几块灵石难倒?
  何青青抱膝坐在夜风中,望着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
  直到那人走出小径,与满天繁星的夜幕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她想,这不是真的吧。
  好像做了一场梦啊。
 
 
第21章 夜入黑店
  宋潜机回屋取剑时, 顺便带上了陈红烛送的符箓。
  一路畅通无阻,遇到三队执法堂巡逻弟子,刚拦下他想盘问, 望见他前襟别的红色纸鹤, 又很快让开。
  山门前,值守弟子也客气地与他打招呼, 目送他走出山门牌楼。
  却不知联想到什么, 神色古怪,羡慕中参杂着同情。
  宋潜机背影刚消失, 他们迫不及待地聚众八卦。
  守夜枯燥无味,终于有一件新鲜事解了困乏, 能唠一整晚:
  “深更半夜, 他出去干什么?你没问吗?”
  “他带着大小姐的符, 我敢问吗?你怎么不问?”
  “哎,谁说男人长相不重要, 人家长得好看的,就是事事占便宜。”
  华微宗位于天西洲上林郡。
  方眼整个天西洲,华微宗一家独大, 好似擎天巨树, 叶大根深, 依附它的凡人城镇、邦国部族数不胜数。
  各个属地皆设有神仙庙, 百姓在皇室或属地仙官的带领下,按时供奉华微宗掌门和峰主的金身塑像, 为宗门增益气运。
  “华微城”只是其中之一。
  它距华微山不过数里远,背靠大树, 邪修不敢来犯, 尤为繁华, 人口多达百万众。
  春夜里走在这座没有宵禁、夜不闭户的雄城,夜风都变得更轻柔,更醉人了。
  宋潜机若往城东去,舞榭歌台,金灯如昼,还会碰见赵济恒之流一掷千金,柳醉花眠。
  若往城南去,赌坊钱庄,吆喝喧天,说不定徐看山、丘大成正在摸牌下注,捶胸顿足。
  宋潜机只往城北去。
  城北是一片老街。
  住这里的人们睡得早,夜里偶尔一点动静,也是犬吠猫叫孩子哭。
  街边酒肆面馆、绸缎庄胭脂铺已经关张落锁,只剩几面半旧的酒旗风中飘摇。
  老巷逼仄狭长,如蛛网盘根错节。初来乍到的外乡客,没有本地人领路,难免撞进死胡同,需摸索一个月,才能勉强不迷路。
  但宋潜机脚步笃定,毫不迟疑。
  没有走错一步路,没有拐错一次弯。
  春月凉凉,长街寂寂。
  石板历经风雨,被打磨光滑,映着宋潜机斜长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也走在这条路上。
  华微宗堂堂大宗门,一个外门小弟子却在宗内杀了人,还逃了狱,觉得有失威严,在整个修真界悬赏追杀他。
  宋潜机逃命不只靠逃,他初下山才炼气期,杂鱼一条,哪里逃得过高阶修士搜查,他更多靠“藏”。
  靠无微不至的观察、步步为营的谨慎,靠高阶修士的疏忽和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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