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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飞升(近代现代)——重关暗度

时间:2021-09-22 09:39:47  作者:重关暗度
  卫平问:“如果我能解出来,破剑给我?”
  掌柜想了想:“好,你试试。”
  卫平将符纸颠倒,抽过掌柜记账的纸笔:
  “倒过来,每一笔都逆着他的笔画顺序看。笔划拆开,不要重叠……”
  片刻后,卫平搁笔,“诺,这次看出来了吧。”
  掌柜面色凝重地接过。
  却见纸上赫然两个大字——“奸商”。
  卫平拍桌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明白没?你们遇见高人啦。他根本不是想写符,他就是想骂你啊,你是不是坐地起价了?”
  掌柜脸色忽红忽白:“开门做生意,生意人,赚点钱怎么了!”
  小斫忽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东家想收你这个无赖。”
  敏锐的直觉,远超常人的天赋和灵性。
  “别捧我,捧我也不给钱!”卫平抄起旧剑,大笑出门去,踏进夜色。
  小当铺安静许久。
  掌柜叹了口气:“我们这辈人年轻的时候,但凡有些出息,便觉‘大丈夫生于世,当佩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可现在的真正天才都怎么回事?世上扬名之辈,多少是沽名钓誉之徒?”
  小斫:“卫平脑子不正常,刚才买琴的心机深沉、拐弯抹角骂人,我都讨厌。”
  “你讨厌也没用。”掌柜摇头:“去吧,把这‘奸商符’送给东家看。东家大限将至,苦于衣钵无人能继。我们不能坏三不问规矩,就交给东家自己决定。”
  ***
  等人是件很无聊的事。
  两个人深夜等人,彼此却无话可说,气氛比一个人更辛苦。
  何青青又困又饿又冷,她今日遭人欺辱,又崩溃大哭过一场,精力耗尽,身心俱疲,意识渐渐昏沉,忘了身在何处,旁边坐着谁。
  她竟向陈红烛歪去。
  陈红烛下意识闪躲,看了眼何青青过分瘦弱的身体,最终没动,任由对方脑袋靠着她肩膀。
  “我也累了。”她嘟囔,稍坐近些。
  当宋潜机回来,远远看见自家门口一道人影变两道。
  两个女孩子互相依偎。
  月光下像一红一白两朵莲花。
  热烈与柔弱相映,画面很美丽,宋潜机很头大。
  一个已能哭萎凤仙花,两个还不哭倒竹篱笆。
  陈红烛没有睡着,只是闭眼养神。
  听见脚步声便坐直了身子。她一动,何青青也醒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靠在华微宗大小姐身上睡觉,吓得猛然站起身:
  “对不起。失礼了。”
  那少年披着一身月辉走近。
  “宋师兄!”何青青惊喜地喊,又觉极不妥当,低声改口,“宋道友,你回来了。”
  陈红烛没有看她,只盯着宋潜机:“你去哪儿了?”
  宋潜机指了指前襟红色纸鹤:“你不是知道吗?”
  何青青听他们语气熟稔地谈天,心中滋味莫名,似羡慕,又似酸楚。
  又听陈红烛问:“我听说你是佩剑出门的,你的剑呢?”
  “当了。”宋潜机淡淡道。
  “当了?!”陈红烛跳起来。
  宋潜机没理会,他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于是卸下琴匣,转向何青青道:“拿去吧。”
  琴匣一开,碧光乍泄。
  琴身纤细柔丽,似一江春水,七根弦如水上波纹。
  春水碧于天,衬得明月也暗淡无光。
  “这是……绿漪台?”陈红烛忍不住惊呼。
  宋潜机其实没注意琴名与讲究,只因入手掂过,这张重量最轻,便选了它。
  “你一个剑修,当了自己唯一的剑,就为买一张‘绿漪台’送她?”
  陈红烛咬了咬下唇,伸手指琴,又指人,“你,你是不是疯了!”
  何青青比她更惊讶,甚至是惶恐。
  她怔怔望着宋潜机。
  竟不敢接。
  “绿漪台”当然最轻。按天西洲名门望族的讲究,它是家里长辈,送给小女儿的第一张琴。
  它不便宜,女孩带着琴出门与同伴玩乐踏青。旁人见了,便知这女孩家境优渥,且在家极受宠爱,轻慢不得。
 
 
第24章 菩萨心肠
  “你对得起那个人的教导吗?”陈红烛气道。
  “与他人何干。”宋潜机疑惑反问。
  他觉得对方误会了。
  一来, 他并不知门派世家里送琴有何典故讲究,哪张最轻买哪张。在他眼中当铺的琴都很普通,只要按照这个模样、漆这种颜料、用这类木材, 不管谁做,做出来的琴都能叫“绿漪台”。无论标价多少灵石, 都不过是样子货。
  只有“九霄环佩”“枯木龙吟”“太古遗音”那般具有斫琴者功力加持,天上地下独一张的, 才配称名琴。
  二来,旧剑于他已是无用之物, 平日放屋里,不仅积灰, 还占地方。
  他用一件自己最没用的东西,换了自己最心爱的菜地不受损失、重回清净。
  怎么看都很划算。
  陈红烛急道:“倘若我有你这样的机遇, 绝不会浪费。”
  宋潜机更加疑惑:“又与你何干?”
  陈红烛跺脚,气跑了。
  她终于发现, 每次与宋潜机见面, 不管开局如何,总以生气告终。
  “那个人”兴致上头,随口教导他, 难道就看中他惹人生气的本事天赋异禀?
  毕竟有种说法:师父收徒,是想在徒弟身上找寻年轻的自己。
  何青青担忧地看着小径尽头, 红裙翩飞消失处。
  宋潜机将琴匣塞给她:“快回去吧。”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也不敢收。
  宋潜机一惊。别搞我啊, 那我这一晚上不是白折腾?
  何青青只听那少年轻声叹气,好似无奈:“他们今天原想吓唬我,才带你过来, 后来气不过, 又迁怒于你。你这场无妄之灾, 皆因我一时戏言而起。此琴赠你,算是赔罪,收下吧。”
  赔罪?从来没有人对她赔过罪。好像她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经年累月,就连她自己也这样想。
  何青青抬眼看去。月光勾勒少年俊美侧颜,柔化了他锐利的棱角,又给他镀上一层淡淡银辉,像一尊悲天悯人的神佛。
  人们都说青崖书院有一尊神。院监子夜文殊永远面无表情,永远公正无私,冰冷无情高不可攀,看见他就想起世上一切森严规矩。
  何青青亲眼见过,只觉得那说法太夸张。子夜师兄确实少私寡欲,但还在人间。
  眼前的少年更像真神。看上去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快回去练琴吧,祝你登闻雅会技惊四座,前程似锦。”
  宋潜机说完,没听见回音,直觉不对劲,仔细一看……
  坏了,怎么又哭了?!
  何青青的眼泪无声地涌出来:“就算有了琴,我也去不了登闻雅会。师兄快拿琴回当铺,把你的剑换回来吧!”
  “为什么?”
  “我不能弹妙烟仙子的曲子。命里注定我不配这么好的琴。但宋师兄对我的恩情,我永远记在心中,来世愿为黄雀,衔环以报,愿作牛马……”
  “等等。”宋潜机打断她,有些纳闷,“这跟妙烟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哪儿都有她的事?
  “只要我报妙烟仙子的曲子,报名弟子就不肯登我名字。说我这样的人,敢弹奏仙子的曲子,是对她不敬。”
  如今流行的琴曲,几乎全为妙烟仙子所谱。何青青买不起琴谱,却对音律过耳不忘,听别人弹过一遍,就能弹出一模一样的。但她只听人弹过妙烟的曲子。
  宋潜机想了想:“倒也不是难事。我给你写一首,未必比她写的差。”
  “宋师兄,你还会懂音律?”
  “会一点吧。”
  宋潜机今晚已动过笔墨,却只写了两个字、一张符。下笔的手感仍在,甚至还有些手痒。
  前世妙烟与他订婚后,不再自己作曲。所弹奏的谱子,一半是他探秘上古遗迹,以身犯险谋得,另一半来自他寻访凡间乐师。无论宫廷教坊乐师,或市井卖艺人,他都不拘身份,折节下交。
  这个过程中,宋潜机自然也学会了弹琴,且对音攻之术独有见解,更区别于仙音门的传统功法。
  但妙烟说他杀心太重,抚琴易伤琴之灵性,他便很少弹。
  宋潜机本想随便写一首。
  起笔是霸王卸甲的旋律,稍顿了顿。
  举目见月,忽觉今夜月光格外寒凉,桃花瓣簌簌飘飞,似落了一场雪。
  就像他逃亡路上,生命最后那一场。
  他一生遇到过很多场大雪,竟都不如那场冷彻心扉。
  心意经由笔端,流泻纸上,水到渠成,收笔时曲调已变了。
  幸好不是糟糕的变化。宋潜机在心中默弹一遍,稍感满意。
  “你拿去登闻大会,别说是我写的,省得麻烦。”
  他将墨迹未干的纸送给对方,却怕这小姑娘哪天遇到别的事,又来他门口哭。
  就算他受得了,院门口两块菜地也受不了。
  于是他说:“我不要你报答,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青青没想到宋潜机刚说要作曲,提笔便成章,接过琴谱,犹不可置信。
  “只要我能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再掉眼泪了。”宋潜机说。
  “啊?”
  “就这一件,倒不用你赴汤蹈火。”
  宋潜机说完,神清气爽地关上门。
  没有哀切哭声的夜晚,伴着花香虫鸣,一觉好梦到天亮。
  明天又是充实耕种的一天。
  何青青抱着琴,独自赶夜路。
  她抄了近道。石阶崎岖,一侧是绝壁,一侧是深渊。
  月色被夜雾遮蔽,只听得水声轰鸣,兽吼回荡。
  大风呼啸刮过,吹起她单薄白裙,仿佛要将她瘦弱身体吹落万丈深渊。
  但她走得不慢,并且每一步都很稳,脊背笔挺如青松。
  好像正走在康庄大道上,目不斜视地走过万人中央。
  我再也不要掉眼泪了。她想。
  人一生的眼泪或许有定数,我的泪已经流完了。到了别人流泪的时候。
 
 
第25章 一座山头
  宋潜机一夜安眠, 因为心无挂碍,更无烦恼。
  这样春风醉人,明月相照的春夜, 却有很多人睡不着。
  青崖六贤睡不着。
  尽管他们已筋疲力竭,鲜明靓丽的绿衣失去光泽,皱巴巴贴在身上, 像干蔫的绿咸菜。
  想起白日遭遇,仍心有余悸。
  “听姓宋那小子的语气, 他不会真的与院监师兄熟识吧?”葱绿衫少年艰涩道, “我们对他的了解,全来自华微宗执事片面之言。万一他是……”
  “虚张声势罢了,他如果真出身不凡,怎会窝在华微宗外门,做一个小弟子!”另一个豆绿锦袍道。
  “可他不上工, 也不修炼, 每天关门种地, 舒服的像个祖宗, 哪有这种外门弟子!”
  “怪物鬼脸竟也吓不到他,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能算了!”惨绿少年拍桌而起。
  按原本的计划, 宋潜机受惊之下, 动手打伤何青青。他们为同门师妹“出头”, 纷纷祭出法器将宋潜机狠狠教训一顿。
  既出了气, 又占了理。宋潜机先动手, 按大会期间的规矩,反要受罚。
  因此他们去宋院前, 已将消息传开, 并希望见证这一幕的人越多越好。
  除了华微宗外门弟子, 的确还有很多人看到、知道这件事。
  若不能找回场子,只怕以后都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耻笑,在整个修真界的世家二代之间,还如何抬得起头?
  事情走到这一步,变得与妙烟关系不大,已成了私怨。
  “关于此人,我已让书童事无巨细地搜集消息。”惨绿少年从袖中取出一叠纸,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天只是我们一时疏忽,才让他占了先机。其实姓宋的并不可怕,反而弱点很明显!”
  他们抓起纸张,一目十行,眼神渐渐亮起。
  惨绿少年缓缓道:
  “他身边那凶恶少年,名叫孟河泽,参加外门考核时,一人连打三百场,打遍外门无敌手。而宋潜机受伤没有下场。且从那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宋潜机修炼,他再也不练剑了。每天忙于种地……”
  “修炼一途,不进则退。宋潜机天赋不错,可以指导其他外门弟子,却是个只说不练的假把式,他本人战力绝不高!”
  气氛终于重新活跃起来。
  “本来看他在外门威信深重,还以为他是个人物,没想到只能躲人身后,靠人保护!”
  “外门是宋潜机的主场,我们想个法子,支开孟河泽,让他独自出来,到一个僻静无人处…小心不留证据,他只能咽下闷亏。”
  有人笑着抱怨:
  “在别人门派里做事,真是麻烦极了,幸好不是毫无办法。”
  “对了,还有件事。”一人稍显担忧,
  “我刚回来时气不过,砸了何师妹的琴,她跑了,该不会是去告…”
  惨绿少年摇摇折扇,不屑道:“何师妹那种人,就算把她搓扁揉圆,再借她八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告。”
  “说的也对!哈哈!”
  他们轰然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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