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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飞升(近代现代)——重关暗度

时间:2021-09-22 09:39:47  作者:重关暗度
  赵霂摇头:“等我画完再同你说。”
  一个守礼儒生,敏而好学,读书破万卷;写得一手好字,笔落惊风雨;说话严谨,张口闭口都是先贤往圣的大道理。
  有很多世家子弟,一旦展露符道天赋,家族就按这些要求从小培养他们,盼望得书圣青眼,搏一个好机缘。
  赵济恒没耐性,等着百爪挠心。
  他不再关注湖畔动静,只盯着赵霂的画,不时帮忙拿笔拿颜料。
  对方每画完一幅,他就用灵气催干墨痕,小心翼翼卷好。
  赵霂心中瞧不起赵济恒,本来懒得解释,但见对方态度殷勤,手脚勤快,又想闲着也是闲着,与他说说又何妨:
  “那些人来到华微宗后,每天当众写字画符、吟诵诗书,拼命显摆学识和笔力,但书圣何等人物?他老人家见过多少这种人了?他若想收这样的徒弟,早就收满十大车,能从华微宗一路排到大陆尽头擎天树下……咱们想出头,就要跟别人不一样。”
  “堂哥说得对。”赵济恒一喜,更好奇道:“但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赵霂悠然道:“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书圣。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天才,不是埋首故纸堆的书蠹。师父收徒,是想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赵济恒怔了怔:“可谁又知道书圣年轻时候如何?”
  说到此处,赵霂不由得意:“这就要看谁本事更大,谁的消息更灵通!书圣年轻时行走四大洲,人送绰号‘多情子’。因为他在花船上题过两句诗,‘曾因醉酒鞭名马,怕因多情负美人’。你不知道吧?”
  赵济恒一惊,摇头如拨浪鼓。
  “他最先出名的,不是山水图,是美人图。凭这手绝技,无论多暴戾骄横的女子,见他也变得温柔小意,百炼钢化绕指柔,你也不知道吧?”
  赵济恒脑袋快摇断了。
  这类野史,就算是真的,书院为了书圣为人师表的威名,也不敢宣扬,反倒要遮掩。
  “堂哥厉害!”他此时再看对方披头散发,趿拉着鞋,不觉得是故作懒散,不修边幅,反而看出几分风流名士的不羁气质。
  “我画的好吗?”赵霂问。
  赵济恒这次拼命点头:“惟妙惟肖,美不胜收!您的画工本就厉害,这几日又苦练人像……”
  “行了,将这些画收起来。”赵霂笑起来,收笔时尤为满意,“最后点睛,神来之笔。”
  画上紫衣美人明眸一点微光,娇美异常。
  他搁笔起身,赵济恒急忙上前,用灵气催干纸面颜料,又为他揉手腕:“堂哥辛苦。”
  赵霂看了眼昏暗山色,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美人图赠予美人,我们该上场了。”
  两人下山,穿过湖畔千重垂柳。
  不知为何,湖畔众人都看着水榭方向。
  天色已暗,唯有水榭灯火通明。荷香浮动的晚风中,如一颗明珠静立,光辉夺目。
  赵霂施施然走进,赵济恒跟在他身后,呆呆地抱紧满怀画轴。
  赵霂挺胸踱步,自觉风流倜傥,手中折扇转了转,“哗啦”一声展开,笑道:
  “诸位仙子,叨扰了。”
  没有回应。
  丰紫衣魂不守舍,望着一个方向。
  陈红烛面色担忧,也望着那个方向。
  水榭里寂静无声,竟无一人回头看他。
  人们都看着另一个人。
  尽管那人已经转身,准备走了。
  赵济恒认出那背影,惊呼:“你怎么在这儿!宋潜机!”
  这名字一出口,众人俱是怔然。
  原来他就是宋潜机?
 
 
第29章 世道疯了
  登闻雅会, 登高山而闻名于天下。四大洲三十六郡、海外诸岛,年轻一辈的参会修士,谁不为扬名而来。
  然而大会还未正式开始, 有一个人还未登高夺魁, 便已经足够有名。
  他没有权势财富,却有数千弟子忠心耿耿。
  他亲眼见过妙烟, 却对倾国美色不屑一顾。
  他不动一件兵刃, 却使青崖六贤仓惶败走。
  今夜瑶光湖,他孤身闯重围, 不要满堂宝, 只摘鬓边花。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众人心中滋味莫名, 紧盯着宋潜机, 好似要将他里外剖开, 看个分明。
  有人既羡慕华微宗有这样的天才, 关键时刻能为门派争面子;又庆幸自己门派没有这样的麻烦,搅得外门不得安宁。
  有人想到宋潜机还未拜师, 据说与华微宗执事堂有些旧怨,登闻雅会上自然可以改投别派, 便想替宗门招揽人才。放在外门虽是麻烦, 但这种人才就该直接招进内门,招作亲传。
  亲传弟子思维方式与外门弟子迥然不同, 他们平日占尽宗门的好处,宗门越壮大, 他们能得到的修炼资源才越多, 因而事事替宗门着想。
  至于那些与青崖六贤沾亲带故的世家修士, 被宋潜机刚才展露的身法、气度震慑, 一时都歇了找麻烦的心。
  想那六人不过蒙祖宗荫庇,实则草包,与他们既不是直系亲缘、也没有过命交情,犯不着为那六人出头碰硬茬,不如此时默不作声,假作不知。
  陈红烛没有这么多想法,只觉赵家两人来的极不巧。
  今日一波三折,到底还是华微宗赢了,不堕东道主威名,眼看就能顺利收场,偏在此刻,宋潜机被人叫破身份。
  她想到这里,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赵济恒。
  宋潜机听见赵济恒声音,回身笑了笑:“好巧。”
  他院里那张躺椅是赵济恒送的,配有软垫,摆在花架下,靠上去如陷云中,很是舒服。
  他想到躺椅,便笑起来。
  赵济恒被这笑容激怒:“只有你与孟河泽两人?”
  宋潜机点头。
  赵济恒大喜。
  若不是叔父严厉警告过,莫再去招惹姓宋的,他如何能忍到今日。
  他环顾四周,身前有半步金丹的霂堂哥,四周有许多与赵家交好的世家子弟。
  而宋潜机失去整个外门助阵,只带着孟河泽一人,身陷重围,无异于羊羔闯入狼群。
  难道天要助我?我今夜就能将姓宋的踩在脚下?
  他一念及此,兴奋异常,目露精光。
  忽听赵霂道:“丰仙子这是怎么了?因何事落泪?”
  他虽不知前因,但这一句话,既可表现怜香惜玉,又能将满堂目光从宋潜机身上拉回来。
  赵济恒顺杆爬,急忙道:“丰仙子,可是这两个外门小子得罪了你?你放心,有我们兄弟二人在此,一定不放过他!”
  众人的确转动目光,都看向他们,只是神色很古怪。
  赵霂预感不好,赶忙对赵济恒传音,示意他闭口。
  丰紫衣惊觉自己掉了眼泪,胡乱抹把脸,怒瞪赵济恒。
  却见宋潜机面色温和,没有丝毫看她笑话、轻蔑轻薄之意,脸色又缓和不少,只对宋潜机道:
  “你刚说甚么话,我没听清楚。”
  “请教道友,此花在何处种植,如何栽培得来?”
  宋潜机见她面带泪痕,虽不明白,仍道:“若有冒犯之处,我向道友赔罪,还请不吝赐教。”
  丰紫衣惊诧。
  刚才这人不可一世,势如万军阵中取敌首级,此刻拈花在手,与她轻声说话,竟然极规矩、极礼貌。
  她语气不由软下来:“我大衍宗有一口灵泉。花木沾泉,生机旺盛,鸟兽饮泉,可通人性。这几丛琼玉花长在灵泉边,日夜受其恩泽,自然不凡,只是近些年灵气渐渐凋敝,修士饮用泉水,已经没有疗伤之效……”
  “师姐!”身后同门打断她。
  丰紫衣闭口。
  同门长舒一口气,生怕她再说下去,要将自家老底抖得一干二净了。
  宋潜机听见“灵泉”,心中微动。
  不死泉正在他紫府中,日夜不息地滋养他全身灵脉。
  但天地至宝灵压何等强大,他暂时无法触碰。若能取出几滴,让他种的草木沾上,岂不快活?
  不如我自创一门功法,将吐纳灵气融入自然呼吸中,这样无论吃饭睡觉,还是种地浇花,呼吸间就能提升修为。修为到了,便可触及不死泉。
  这想法实在匪夷所思,若是上辈子的宋潜机听了,应会大骂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修炼哪有这般容易?
  而他现在直觉可行,只要用心琢磨。
  丰紫衣见他发自内心地喜悦,心想我只答了他一句,他便如此高兴吗?
  赵济恒再如何迟钝,此时也琢磨出不对。水榭里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针对宋潜机。
  他捧着满怀画轴,看向堂哥。
  赵霂脸色已然铁青。
  丰紫衣敲了敲玉案:“我这颗鲛王珠放上桌,就没想再收回来,否则传出去,知道的是你们自己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丰紫衣说话不算数!你们拿走吧,算是先前湖上我派弟子妄动法器,违反规则的赔罪。”
  赵济恒不可置信,好生崩溃。你俩没打起来,竟然还互相赔罪?
  他瞪大眼睛,却眼见其他门派众人纷纷表态,请宋潜机、孟河泽收下法器。
  世道疯了!
  “我等心服口服,自然践诺。”
  “既然有言在先,我派也绝不反悔。”
  “还望两位道友给个面子,不计前嫌!”
  有人想对宋、孟二人示好,拉拢他们改投自家门派,也有人不愿显得气量狭小,做派小气,不如大衍宗。
  宋师兄看看孟河泽神情,笑道:“去收吧。”
  孟河泽一喜,面上强自镇定,拿出储物袋一件件装好。
  宋潜机道了声谢,又道告辞,便带孟河泽离开。
  陈红烛问:“今夜大家尽兴了?”
  众人望着宋、孟二人背影远去,连称尽兴。
  丰紫衣摸了摸空荡的鬓角,站起身:“我累了,回去吧。”
  不多时,水榭人去楼空。
  唯见湖心明月破碎,湖畔柳丝飘飞。
  赵霂紧握折扇,艰涩道:“走。”
  赵济恒大惊失色:“那咱们这些画,下次再送?”
  堂哥倾注心血,下得苦功,不就是为了今夜,将画卷展示众人眼前,搏得善画美人的风流名声,以脱颖而出吗?
  赵霂脸色阴沉,冷冷瞪他一眼:“拿去烧掉!”
  “啊?”赵济恒不舍。
  赵霂远望湖畔,那两道背影已经融于夜色远山,看不清了。
  他咬牙道:“莫再多问,此计已废,只得书画试上再出奇招!”
  ***
  孟河泽走在山道上。
  只觉脚下不是坚硬石阶,是一朵朵云彩,他正飘在云上。
  一夜暴富,莫过如是。
  走到外门寝舍范围,他才恢复些神智:“宋师兄,你真厉害,咱们发财了!”
  宋潜机纳闷:“我要来何用?是给你的。”
  “给我?”
  宋潜机点头:“现在不气了吧?”
  孟河泽一怔,忽觉惭愧。
  原来宋师兄因为我快要突破,不能动怒,才让我收下宝物消气。我怎么总让师兄替我操心。
  他连连摇头:“不,师兄赢来的,都给师兄!”
  “你何时见我用过法器?”宋潜机笑道:“这些法器今日过了明路,你会后拜个好师父,不做散修,就不怕别人打主意。等你成为一方大能,别人心甘情愿给你的,你可以收。别人不给的,你不能倚仗修为去夺,否则就算一时占得便宜,总会付出代价,难以修成正果……”
  他忽然不说了。这辈子孟河泽成不了邪佛,本就品行正直,哪用他来传授血泪教训。
  只因他想到两人早晚要分开,忍不出多说两句。
  临走再提醒孟河泽两年后的灭门之祸,如此便算仁至义尽。
  前生推你坠崖,今生总算没害你。
  孟河泽心道,若不能与宋师兄拜同一个师父,我宁愿不去。
  否则谁给师兄端茶倒水,熬汤煮面。
  宋潜机想起赵济恒怀中的画轴。
  最近作画写字的人,未免太多了。“华微纸贵”他也略有耳闻,因为书圣将临华微宗,天下符修才齐聚华微城。
  前世根本没有这件事。难道自己重生后,牵一发动全身,卫真钰也提前出现,所以书圣跑来收徒了?
  卫真钰早期隐姓埋名。类似今夜水榭那般,聚众玩乐交友的场合,他必然不在其中。
  宋潜机望天,一弯明月皎洁。
  一道星河跨越半张夜幕,颗颗闪着碎光,坠入山那头。
  却不知年轻的救世主是哪颗星星,此夜应在何处?
  思量间,宋院近了,朱门外桃花已谢,残红满地。
  凤仙花和豆角苗沐浴着清亮月光,风中轻摇。
  宋潜机心头一喜,顿时将一切凡尘琐事抛在脑后。
 
 
第30章 春夜喜雨
  宋潜机回到自家小院, 先将储物袋里莲叶拿出来,连带根系淤泥一并放入檐下水缸中。
  淤泥不够,他决定下次自己去瑶光湖, 不带孟河泽, 半夜三更再动身,避开人潮。左右他泡的莲藕种子还没有发芽,这事不急于一天。
  趁着皎洁月光, 他在菜地间小心行走,不时蹲下摸摸泥土, 感察作物们的生命力, 以得知哪株需要浇水, 哪株需要翻土, 哪株需要保暖。
  孟河泽去厨房煮了一小碗酸汤面片,给宋师兄当宵夜吃。
  工可以一日不打,面不能一日不煮。爽口开胃的酸汤配清翠的小葱末和萝卜丁, 夜里热腾腾冒着白气,端上桌来, 却见宋潜机正在削竹板。
  “师兄, 这是做什么?”
  “加固花架, 抗风雨。”
  孟河泽抬头。
  朗月明星,一夜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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