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黄莺儿挣扎着抠下智清的手,一转身伸开双臂就挡在了智清面前,“尊上,你要杀智清大师就先杀了我吧。”
季千山苦笑都难以表述自己心中的感情,不可置信地指着智清和自己之间:“黄莺儿,是他要杀我,你就算偏心也得有个限度。”
“你有你的圣人师父护着,但智清师父呢?”黄莺儿的一腔柔情都化作了眼中的泪水,“智清师父只有我了。”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人类节目?”季千山挥了挥手,把黄莺儿撇到一边,“智清师父也这么想吗?龙游君只剩下我了……”
智清也没有这么弱智,再从怀里掏了一串佛珠出来:“当然不是,只是龙游君要搜集圣物,身边怎么能跟着一个血海化身呢?这样会对搜集四圣物的进度有损。”
“想不到你还是个事业粉。”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
“智清师父,过了这座山就是我住的地方了。”黄莺儿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季千山和智清跟在她身后各走各的。
自从看到智清醒了,季千山就像是忘了智清还受过伤似的,一把手也不肯把帮,就单单看着黄莺儿忙上忙下地搀扶智清。等到智清能自己走了就更甩开手不管了,就远远地坠在黄莺儿和智清两个人后面听黄莺儿自己一个人说话。
黄莺儿这个闺女,好啊。她好在哪儿呢?她好就好在能说话。
作为一个黄雀,她秉承着禽鸟类能说会道的良好品质,肺活量能憋死一头牛,一整个长句子不断气地说下来都没问题,更重要的是黄莺儿话多啊,而且心大。不管有没有人搭理她,她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没人搭话她自己就能跟自己聊起来。
“智清师父,你身上的衣服都脏了,到了我家你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吧。”黄莺儿在前头带路,一边走一边说,“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衣服穿的。呃……但是我的衣服都是女孩子穿的,你可能穿不下去,我出去给你借去吧。不行不行,你那么爱干净怎么能穿别人的衣服呢?我飞到城里给你买去吧。也不好也不好,不如我直接带你到城里去,去店里直接买了换上……”
智清拨弄着佛珠,单手按着自己的腹部慢吞吞地走着。雪崩的力量太大了,他并没有完全克化,而是以肉身之躯生生受了雪崩的一部分力量,大约有个十分之一左右。
别小看了这十分之一,一场雪崩的力量往往重逾千百吨,平常人要是被埋在雪下几个小时没有救援很快就死了,更何况是这也并不是一场单纯的雪崩。
这是一场晚来了一千年的雪崩。
冥火之战期间火魔肆虐人间,战争结束之后方晏初为了维持人间稳定将一身圣人血散尽。这些圣人血其实是暂时维持稳定,也许千年万年之后大地终于自我修复了,圣人血无用之后就会回归到方晏初身上。
但是现在智清强制取出圣人血,相当于将这一片区域退化到千年之前的状态,那时候是什么样儿的别人不知道,智清还能不知道吗?天地倒悬,人间生灵涂炭,那是整个世界的灾难。
圣人血取出的那一刹那,地下的支撑里猛然减少,他们脚下的土地便开始渐渐塌陷。冥火之战遗留下的火元素在雪地之间轰然而起,雪从底层开始渐次融化,遂成雪崩之势。而地面也不知道塌陷了多少,给这场本就来时汹汹的雪崩又加了一把火。
其实他们本来应该想到这一场雪崩的到来的,退一万步讲如果季千山没料到,那智清也应该想到;如果智清没想到,那最起码石头里的方晏初应该想到。
智清慢慢停住了脚步,状作无意地等着季千山赶上来:“你是从哪儿知道的佛门圣物失窃?是龙游君告诉你的吗?”
季千山依旧是按照自己的步伐走,头也不回地把慢吞吞的智清甩在身后:“你就这么不信任师父吗?”
“佛门圣物失窃的事情除了我和龙游君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难道……”
“你想知道?”季千山忽地回过头,“把圣人血拿来我就告诉你。”
“圣人血只有一滴。”
季千山道:“那也是我师父的。”
凭什么在你一个和尚手里拿着?
“好。”智清摸进袖口,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瓶来递给季千山,“圣人血。”
那小瓶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季千山握在手里触手竟然冰凉无比,放在阳光下细细观瞧才发现这瓶子连个盖子、塞子都没有,整个浑然一体,赫然是一支冰瓶。这冰瓶大小只有不到十公分,比一支注射药剂用的小玻璃瓶还要小。季千山认出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制出的瓶子,而是直接从圣人血附近的冰层里抠出来的。
一滴红艳艳的鲜血被冰瓶包裹其中,滚动在瓶中,像一颗翻滚在雪上的红豆。
“这就是师父的血吗?”
“正是,昔年间龙游君散尽一身血液之后就入山闭关了,之后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没有出来过,三十年前我才收到他出关的消息,他自己也未必想得到,这血居然这么快就要用得到。”
季千山又将那支小瓶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着,透过瓶身的光影他想起过去的一万年,方晏初就像是他生命里的天神,永远站在他面前,可亲又可敬,把世间一切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还嫌不够。所有人都畏他如神,但是没人想得到天神的血也是红的。
他妥帖地放起小瓶,心想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回到凌云殿之后我要用圣人血帮龙游君分离灵魂。”智清言下之意就是不管你藏得再好回去之后都要被消耗掉,“等千年万年之后,圣人血没用了自然会回到龙游君身上的。”
“我知道。”季千山拍拍身侧的小包,那里面并排放着方晏初的铸魂石还有圣人血的小瓶,只有把这些东西都放在自己身边他才放心。
圣人血会回到方晏初体内这是当然的,因为圣人血是方晏初力量的一部分,只要不被消耗掉,迟早会回到方晏初那里。但是就算能回去又怎么样呢?
季千山想:“放血的时候肯定很疼吧,可惜那时候我没在……”
想到这里,他就更急切地想要回到凌云殿,回到方晏初身边。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坐在他旁边,挨着他的衣服,缠着他讲个故事或者讲一讲书,听见他的声音就很好了。
“我要回凌云殿。”
智清好不容易赶上来,眼见着黄莺儿都快要走出自己的视线了,环顾一圈没有人才敢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佛门圣物失窃?”
“我本来不应该知道的。”季千山回答道。
这回答没头没尾,智清当然知道季千山不该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他已经知道了吗。
“我只是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你跟师父关系不错,师父收集四圣物的时候第一件找的不是佛门圣物而是早已经逃逸在外的东海之精呢?”季千山一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天地圣物本有四个,一个归属蓬莱仙山,一个归了人间界,另一个则是一个被压到地底归属地府,还有一个就归给了佛门。
蓬莱仙山的那个被蓬莱人紧紧守卫在蓬莱内部,除了真正的仙人之外,外人谁也不知道在哪儿。人间界的那个甫一化入人间界便下落不明,有人传说圣物已经化成了人,入了轮回。地府的东海之精被常年压在地底,万年前被龙游君放出。而佛门的那个,则是握在佛门智清大师手里。
“佛门圣物本应在我手中,”智清一边缓慢地走着,一边整理思绪,“我一生下来就跟佛法有缘,入了兰若寺进境飞速,修为到头本应该由西方佛门接引为真佛。那时候我手里有佛门圣物——长明灯,接引说我封号提灯。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手里的长明灯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搞丢圣物是要遭天谴的。”季千山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是啊,我再清楚不过了,当年龙游君不过是将东海之精从地底放出就差点被天谴,要不是后面进阶圣人足以消弭天雷,恐怕现在也是天道雷下亡魂。”智清长叹一声,“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要是找不到圣物,我恐怕是成不了真佛了。”
“所以你这么支持我师父集齐天道圣物。”
“龙游君是我的大恩人,要不是他劝走了接引,我可能会被天雷当场劈死。我可不像龙游君足以消弭天雷。”
季千山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没来到师父身边,他也不能消弭天雷,充其量不过是巧合罢了。要不是玄天君突发奇想,他不会救下你,后面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哦,那时候龙游君和玄天君关系真的很好,”智清停下拨弄佛珠的手,微微一笑,笑意中有挑衅和看热闹的成分,“玄天君异想天开,龙游君万事不管的性格居然也跟着他胡来。”
“你不用挑拨我和师父的关系。”季千山倒是大度,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方晏初对玄天君没兴趣。智清虽然跟方晏初认识的时间长,但是他对方晏初的了解真的仅限于“龙游君”这一个身份,他甚至不知道玄天君和孔渠的事情,“跟你说实话,我不是通过师父知道的佛门圣物失窃,我是亲眼看到的。”
“你……”智清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季千山的背影,警惕道,“血海虽然看着一切,但却没有意识,长明灯失窃应该是在你生出意识之前,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到的?”
季千山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你别紧张,我不是从过去看到的,我是从未来看到的。”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当黄莺儿瞬移到季千山和智清面前的时候,智清还紧盯着季千山的脸咀嚼着他那句话。
什么叫“从未来看到的”?
这个世界上不乏有特殊体质特殊功法可以看得到未来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但那只是基于九宫八卦的推演,是从众多未来的可能性中寻找最有可能的那一个,以规避祸端或预测福源。
这种特殊体质和功法通常情况下也不会多,百年出一个就算是天地福分了,要是这个特殊体质或者功法能活得久一点,那就是天道开恩。一般情况下,这东西也不会被用在别处,最多的无非是在对战中使用,占敌先机罢了。
但是智清很肯定,季千山显然不是这种洞天福地才能养出来的体质,要知道血海可是世界上最贫瘠的地方之一。而且智清也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透漏出佛门圣物长明灯的任何消息,除非他大限将至,或者——
龙游君大限将至。
他心里突然升上一个离谱的猜测:“你是从……”
“什么从不从的,”黄莺儿一手拉起智清的胳膊,一手握住季千山的胳膊,愣是把他们两个都架在自己身侧,“过了这个地方就彻底出了雪原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过你们现在可能去不了,我带着你们。”
黄莺儿的家在哪儿?
她是黄雀,黄雀的家当然在天上。
一声轻啸拔地而起,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如同呼应一般响起叽叽喳喳的鸟鸣。无数雀鸟的身影飞扑而来,尽数融入黄莺儿的胸前。黄莺儿的身影乍然变得不可捉摸,硕大的翅膀在背后展开,落在地上,变成一只体型硕大的黄雀。
黄莺儿将翅膀一一收拢,嫩黄的尾羽拖在地上,仿佛铺出一道雪地里的春天。黄雀低伏身躯,鸟喙轻啄自己的一面翅羽,道:“请智清大师上来吧。”
智清有点惊讶地看着黄莺儿变成的黄雀,他没想到这个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鸟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修为。自古以来只有百鸟朝凤,除去凤凰就只有一个孔渠以天地灵物的身份号令百鸟,没想到小小一只黄雀,居然足以让周围方圆百里的禽鸟飞扑而来。
既然道行到了,那就是道友了。智清也不在矜持,抬脚踏上黄雀的尾羽,顺着尾羽走到黄莺儿背上,坐定了之后才按着黄雀的背道:“那就得罪了。”
“尊上你也上来。”黄莺儿对季千山就没有对智清那么客气了,招呼一声就完事了。
智清低头一看,季千山还在地上站着,微笑地看着他走上黄雀,朝上面挥了挥手:“智清大师,我就不上去了,你跟黄莺儿一起走吧。”
黄莺儿头上的翎羽抖了抖,声音还是清脆的,但却多了一丝威胁:“少废话!快点上来,等智清大师换过衣服之后我就带你们去凌云殿。”
飞的总比走着快,季千山思量再三,还是捏着拳头走上了黄雀的背。智清少见地有些好奇,一直看着他走上来坐下,然后紧紧地抓住黄雀背上的羽毛。
智清从小明悟佛法,自认为对世间万事诸明,但是却有些看不透季千山。看不透也就罢了,因为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之所以看不透是因为信息差,季千山在隐藏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但是这次他是真的看不透,季千山为什么不愿意上黄雀的背呢?
难道是因为恐高?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黄雀冲天而起,在空中迎风穿梭,翅膀划开扑面而来的风不断震动,高飞之后暂时停歇,翻了个身又重新振翅。季千山紧紧地抓住黄雀背上最结实的背羽,面无表情地任由风刀一样地割在脸上。只有智清因为准备不足,被惯性甩了个跟头,好在他反应不错,赶紧抓住身下的背羽这才没被黄雀翻身甩下去。
“智清大师,”前头遥遥传来季千山的声音,“感觉怎么样?黄莺儿的飞行技术不错吧?”
智清一手抓住黄雀的羽毛,一手掏出佛珠来拨弄一颗,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不错不错。”
好在智清没有头发,如果有头发这会儿应该已经吹出了个新的造型,他转过一圈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善哉善哉。”看来季千山不上黄雀背是有过经验的,黄莺儿的飞行技术大概跟人类战斗机飞行员进修过,闪转腾挪,在地面上观看应该颇具观赏性,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现在还在鸟背上。
黄莺儿的家架在一棵云杉的最高处,在高空中飘摇不定的树梢最上层凭空架起一片平台,平台之上用木板拼成了一个简单的小屋。黄莺儿落在木板平台上,如同一架降落的飞机一样滑翔而下,在半空中收起翅膀,双手接住季千山和智清,三人一起落在木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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