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很热情地看着任野笑,说:“这小哥长得支棱,人还这么热情。”
翁道衡摘下口罩笑了一下,跟司机说:“大哥,拍吧。”
司机看了看翁道衡口罩下的脸,人都有点愣怔了,然后他拍了拍手,笑着说:“哎妈呀,这也太像那个谁了!简直以假乱真!”
任野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给这个司机和翁道衡拍了一张合照,拍完把手机还给司机。
翁道衡拍了拍任野的肩膀,说:“走吧,我带你看看我的家。”
……
这是一个巷子,任野拉着行李箱跟着翁道衡在巷子里走,巷子里昏暗的灯光照着路,里面有很多单独的院落和房子,全是郊区那种自建房。
他们在巷子里踩着深夜的脚步声惊醒了一些人家养的狗,巷子里响起了狗叫声,欢迎着翁道衡的回家。
翁道衡在巷子里拐了几个弯,在巷子里最里面的一户二层小楼停了下来,那是一个红墙的老式二层楼,翁道衡拉了院子门口的灯,灯倏然亮了,他很高兴地笑了一下,回头对任野说:“我家还有电,不用摸黑睡觉了。”
然后翁道衡从灯罩子里面摸了摸,摸到了一把钥匙,他用那把钥匙打开了这个尘封的院门。
院门推开,因为太久没有人打理,花枝乱长,杂草丛生,原来用来攀紫藤的架子上被邻居家爬过来的丝瓜藤缠得乱七八糟。
翁道衡走了进去,看见任野还傻站在门口,挥了挥手,对任野说:“快进来呀。”
任野提着行李进了翁道衡家的院子,翁道衡指了指这个二层小楼,说:“这不是我曾经的父母家,这是我姥姥家。”
任野听他这么一说,脚步声都轻了一点,翁道衡看到,又笑,说:“没事,家里没有人,我姥姥两年前就过世了,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我自己了。”
然后翁道衡不知道在门口哪个台阶的空隙又摸到了房子的钥匙,两个人走了进去,一进门都感受到了一种因为很久没有人住带来的灰尘气息。
翁道衡颤着手指打开了玄关的灯,灯光一亮,客厅的全貌展现在任野的面前,屋里的一切家具都被白罩子罩着防止落灰。
很冷清,任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
然后他听到翁道衡说:“我的少年就在这里长大,我妈和顾迟离婚之后,我跟我妈妈还有我姥姥就住在这里。”
“我家并不复杂,不是你家那种一查就知道的有钱人家,很普通。”翁道衡在客厅里找了半天没找到一个落脚的地,然后只能拉着任野离开客厅。
他好像有些抱歉:“太晚了,脑子发昏就把你带回这里了,我们上楼找个能睡觉的房间吧,明天再打扫这里,好不好?”
任野的大手牵着他,他的神色很轻很温柔,他说:“翁道衡,你的手指有些颤。”
翁道衡的脸色忽然有些难看,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只是突然有点想我姥姥了。”
任野在他背后抱住他,翁道衡跌落在他怀里,翁道衡回身突然站在楼梯口抱住任野。
他闷闷地把脸埋在任野的脖颈处,说:“我没有家了,我姥姥死了之后,我就没有家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突然发现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了,没有了我姥姥,它就只是一个地方了。”
任野垂下眉睫,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他说:“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翁道衡眨了眨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他因为原生家庭被夺走的在现实里难过的能力突然就这样被还了回来,他突然有些庆幸,他亲了亲任野的耳朵,说:“谢谢。”
谢谢有你陪着我。
他忽然发现自己早就对任野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依赖,任野的温度和味道很让人安心,安抚着他因为猝然回家波动的情绪,翁道衡的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了一句话:此心安处是吾乡。
任野,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托付了他对家人的向往。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接近收尾了,还有好几章的样子,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好怕冷场,nb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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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他是信徒
任野愣怔了一下,因为翁道衡擦过他的侧脸亲了他的耳朵。
他很敏感地发现今晚的翁道衡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他能感受到这份藏在黑夜里翁道衡对他的依赖,他记忆里的翁道衡一直是耀眼而强大,就好像甚少有什么能伤害他、能让他感到几分在意。
无所谓、不在乎,过去的翁道衡对喜欢他的和厌恶他的一直这个态度,冷漠得像个假人。
他什么时候发现过这样带着脆弱和柔□□质的翁道衡,瞬间,任野好像明白了,翁道衡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当然会脆弱、会伤感、会被某种情绪击溃。
他低头在黑暗里找翁道衡温软的唇,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问他:“我可以亲你吗?你现在看起来很想让人疼。”
翁道衡的眼睫半闪,他微微抬眼,那种脆弱、易碎的气质不见了,就像一闪而过的浮光掠影,他又变成了任野熟知的那个翁道衡。
翁道衡抬手,拧住任野的下巴,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很扭曲地凑近任野的唇,贴上却很轻地亲了一下,两个人的唇很短促地碰了一下,任野还没品出什么滋味,翁道衡就离开了。
他抬手轻轻摩挲着任野的下巴那里的轮廓,又忍不住捏了捏任野的脸,他好像对任野永远充满好奇。
任野于是微微抬着下巴,跟逗他一样,放纵着翁道衡的肆意接近,他对翁道衡的纵容好像没有底线。
两个人就这样耳鬓厮磨了一会,翁道衡的心绪感觉平静了一点,于是他抬手拍了拍任野,说:“我们上楼睡觉吧。”
到了二楼,翁道衡直接带着任野拐进了一个房间,进了门,任野才意识到这是翁道衡少年时期的房间。
这装修风格很明显就是男孩子的房间,虽然所以家具都被白布蒙上,很冷清。但是墙上还是贴了一些动漫海报,里面还有一个柜子,柜子里几层全是漫画书,还有一层放了一些很经典的手办。
翁道衡却忽然说:“我在这个房间待的时间很短,我十三岁就是北漂了。”
“那个时候,我考上了北舞附中,平时都在帝都寄宿学习,只有放假才会回到这个家。”
翁道衡又说:“我那时候也有很多普通男孩子的爱好,除了学舞,也打篮球,也喜欢看动漫和漫画。”
任野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勾勒出了一个场景:暑假回家的少年翁道衡在这个房间里一边啃着冰棒一边看漫画书,风掠过白纱的窗帘,夏风拂进来,他站在窗边低头看书像一幅画。
想着想着,任野的心不由软了。
翁道衡又很怀念地打开自己的抽屉,抽屉里排了几本笔记本,还有一本相册,翁道衡拿出相册,然后微微收拾了一个能坐下的地方,他翻着过去的相册,神情忽然有了一丝怀念。
任野在他旁边跟着看,第一页,是一个漂亮又有点混血的女孩子和一个欧式长相的中年妇女的合照,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很明艳,眉眼里能看出几分翁道衡的影子。
翁道衡顿了一下,他指了指照片里的两个人,说:“这是我妈和我姥姥,她们拍这一张的时候,我妈才上大学。”
再看到母亲十八九岁时的照片,翁道衡上手摸了摸照片冰凉的触感,心底对于生母的波澜却已经消失了。
他再往后翻,任野看到还是这个漂亮的女孩站在雪里和一个英俊男人的合照,两个人鼻子都被冻红了,但是都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这是我妈和顾迟谈恋爱的时候拍的,那时候他们还在俄罗斯、不对,那时候还是苏联,他们就在那里留学谈恋爱。”
话头打开了,翁道衡很平静地和任野讲他妈妈和顾迟的过去,他已经强大成熟到再描述这些的时候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
“我妈大学念的俄语系,我爸、也就是顾迟也是俄语系的学生,稍微比我妈大一届,然后有一年交换留学,我妈成绩很好就去了俄罗斯,顾迟和她是一批的学生,异国他乡,他们就恋爱了。”
“他们在那边留学了大概三年,后来我妈妈就从事翻译工作,顾迟成为了大学老师教俄语系,他们都前途一片光明,恋爱谈了好几年了就自然地结婚了,然后就有了我。”
说着,翁道衡又翻了一页,照片上是男人和女人结婚的照片,男俊女美,尤其是翁道衡的母亲眉眼很浓墨重彩,下面是这对年轻的父母抱了一个小男孩拍照片,翁道衡指了指那个被抱在膝盖上的男孩,说:“这是我,当时我们是幸福的。”
再翻了几页,全家福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一对夫妇带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小男孩。
任野看见童年的翁道衡笑嘻嘻地把手搭在另一个比他矮一头的男孩身上,那个男孩看起来和翁道衡面目是有几分相似的,气质看上去倒是更温和一些,相比较而言还是翁道衡看上去更有活力。
翁道衡的视线触到那个男孩的时候就顿了一下,太久了,他都快忘了顾道循的长相了,也快忘了和小循的往事。
他看着照片上那个一脸依赖贴着他的男孩,忽然想起,顾道循没死之前,他那时候是有一个正常幸福的家的。
“这是我弟弟顾道循。”
任野愣了一下,他从不知道翁道衡还有一个弟弟,只听见翁道衡继续说:“他比我小两岁,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爸妈也更在意他一点,我那时候也想着我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小循从小就很依赖我,他一直是个好孩子。”
翁道衡说到这,顿了一下,他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沉浸入回忆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有一年夏天,我们和我妈去公园划船玩,然后小循就溺水没了,他那时候才七岁。我妈从此就魔怔了,小循死的时候,我是和小循在一起的,我也跳进水里去抓他,可是……”
“我妈还是怪我,觉得我没看好弟弟,是我害死了他,她也恨自己的疏忽,那时候她走神离开了一会……她不愿意相信小循的死也有她的疏忽,就开始恨我,我一开始还是会难过的,我不是没有心。”
翁道衡回忆起这件事的语气却很轻描淡写,他看起来好像完全走出来了,可是任野听得心脏发疼,透着照片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无助的无人喜欢的小男孩,明明失去了弟弟,做哥哥的也一样难受,可是他还要承担亲生母亲的责怪。
“后来,我妈忽然跟我说:要是那天去公园死掉的是你就好了,我就忽然不难受了,没什么好难过的了。我有时候也会责怪为什么我没有救回小循,我觉得可能真是我害死了他,十岁以下的小孩的天地只有父母,可是后来我就慢慢想明白了,那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意外。
其实……那天公园回来,我妈相当于死掉了两个儿子,她收回了对我的爱。顾迟一开始还和她一起难过,可我妈很快得了抑郁症,情绪波动很大,天天喝酒度日,两个人说几句就吵架,然后是打架,他们一点也不像相爱过的人。”
翁道衡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那时候我就觉得爱怎么可以消失得这么快呢,他们上学时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笑着站在一起的时候会想到以后的一地鸡毛吗?”
任野听他讲过去的故事,有些出神,他说:“你那时太小了,很多事不怪你……后来呢?”
翁道衡摸着幸福时光被照片顿住的一家四口,说:“后来他们自然就离婚了,顾迟实在受不了我妈这样一个病人,他做了一个很不负责任的事,他出轨了,和他一个女学生在一起了,那个女学生成为了我的后妈。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顾迟和我妈有多相爱,离开的时候他就有多决绝,那个女学生简直是他最后的避风港,他像逃离一样离开了我和我妈,然后我就跟着我妈来到了姥姥家。
姥姥是弟弟出事后唯一说不怪我的人,我好像能轻松了一点,可是我妈因为病情反复,又跳楼自杀了。从那以后,我就和姥姥相依为命。”
翁道衡忽然微微笑了一下,他说:“我那时候想明白了一件事,爱是可以收回的,也可以消失。再相爱的两个人在恨彼此的时候就完全不记得曾经那些美好的瞬间了,我每天每天回家,他们都在吵架打架。
他们有时候也会对我说一些很恶毒的话,把一切不幸的根源都归结给我。他们说,要不是因为我,弟弟也不会死,要不是因为我,他们早就离婚了……”
原生家庭美满的任野想象不出这样的场面该有多让人伤心,一个世界只有父母的孩子同时被父母这样抛弃、被这样用最难听的话刺伤。
光是听着,他就觉得难受,而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翁道衡该有多难过啊。
在翁道衡的讲述里,任野已经共情了他的童年,那该多么的孤独和绝望,翁道衡又该如何走出来健康地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呢?
翁道衡说完,观察了一眼任野的神色,嗤笑了一声:“你是在可怜我吗?”
任野却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心疼你,我那么喜欢你,你被别人伤害我怎么可能不跟着难过呢?”
翁道衡无动于衷地笑了一声,他说:“正是因为我的父母教会我爱会消失、可以收回,所以我只难过了一小会,就学会收回了对他们的爱和期待。既然爱已经消失了,也不存在什么期待,我后来的每一天就没有难过了。他们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对我都造不成伤害,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对我,我学会了冷漠和刻薄。”
“与你想的相反,我的童年给我的后来没有造成任何所谓的阴影,当我把他们从我的世界踢出去,我就变得异常得轻松,然后我就这样无师自通地成为了一个冷血动物。”
说着,他抬眼看了一眼任野,他继续剖析自己的灵魂坦然地给任野看,他说:“我成了一个冷血动物,也成了一个胆小的可怜虫,从来不敢付出感情和任何期待,就是因为我知道所谓的爱可以在不爱的时候变成伤人的刀。我是活该被伤害吗?不是,所以,如果我永远冷漠,将我的情绪超脱于人群,我不觉得有什么可以伤害到我。”
他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任野,后来那个冷漠的翁道衡是如何长成的,他告诉任野,他的灵魂从来没有那么美好强大和勇敢,与之相反,他自私、阴暗、卑怯,曾经是一个不敢去爱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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