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关就在闻浪西身旁坐着,由于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所以他可以察觉到闻浪西此刻并不像表面上这么放松,因而便想照顾照顾他。
碗里突然多了块甜口的食物,闻浪西偏头看了看傅关,轻声道了句:“嗯。”
这些动作被岑萍看在眼里,顿觉两人关系很好,嘴角弯了弯,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黑皮诺葡萄酒,含笑道:“小关啊,长时间没见,没想到你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了。”
“嗯,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
“跟小关能谈到一起的,肯定很优秀,小西,你现在在哪所大学呢?”
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住,须季立即看向傅关,面上带着一丝歉意,他事先忘记跟岑女士说了。
“妈,小西他当然很优秀,您就别问了,快吃……”
“我没上大学。”
闻浪西打断须季,平静道:“读到高三就休学了。”
听到这番话,岑萍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恢复过来,柔声道:“原来是这样啊,原谅阿姨事先不知道,有句话怎么说呢,人生在世图个开心,活个自己最重要啊,所以,这些都不重要。”
岑萍这几年因为抑郁症,想过很多,也思考过很多,学会了宽容,学会了跟生活和解,因而现在在看待事情时尤为豁达。
包括她儿子和傅关的性取向。
岑萍当初是因为在给须季整理房间时,意外发现了一张写满傅关名字的纸,纸上是须季的笔迹。
当时她便意识到须季可能有问题,当晚就去当面质问,那时的须季也很直白,没有任何粉饰,直接便承认了他跟傅关的性取向,以及他对傅关的感情。
岑萍虽未强烈反对,但也不支持,可经过这次的病症,她仿若重获新生,对性取向这一问题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世上的人和事千千万万,各不相同,这个群体是小,但他们既然存在,那便就有着存在的意义,为何就不能对他们多一些关爱,少一丝指责呢?
今天宽容了别人,别人明天就会宽容你, 循环往复、有迹可循。
“没关系阿姨。”闻浪西道。
岑萍其实内心也挺开心,闻浪西能跟傅关做朋友,那必定能接受他的性取向,这样看来,也有人跟自己一样,关爱着这个群体。
岑萍今天之所以请傅关来家里做客,其实也有着别的目的。
转头瞧了瞧须季看向傅关的眼神,岑萍不由抿了抿唇,柔声道:“小关,阿姨问你个事儿啊。”
傅关点了点头,示意让她说。
岑萍眼中带着笑意,问道:“谈过恋爱吗?”
此话一出,除过傅关,也立马吸引了须季和闻浪西的注意,只是须季抬起了头,而闻浪西却仍旧盯着面前的饭菜,没有其他动作。
傅关似乎也很惊讶,没料想到岑萍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没有。”
闻言,岑萍也不意外,“也是,毕竟你上学时比较忙,那现在既然毕业了,有想法吗?”
不知是何缘故,傅关不想在闻浪西面前提这些,但如今被岑萍提出来,他只得回答,“暂时还没有。”
“小关啊,阿姨没别的意思,就只是觉得你情况特殊,那就要提早考虑,知道吗?”
傅关身旁的闻浪西听到这话,倏地怔住了,情况特殊?
“嗯。”傅关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闻言,岑萍轻轻笑了笑,半晌才道:“小须他其实经常跟我提及你。”
听到这番话,闻浪西眼眸突然闪烁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瞪着面前的碗碟,一动不动。
他懂了。
傅关突然有些害怕,怕岑萍说到不该说的,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对方说:“所以你俩还是多接触接触,毕竟对彼此熟悉,情况也一样,而且啊,我也特别喜欢你这个孩子。”
傅关听出来了,岑萍这是在撮合他跟须季。
他忽地慌了,立刻偏头看向闻浪西,这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斜对面的须季。
傅关想赶紧出声阻止这个话头,却不曾想,须季这时突然看着他说道:“关和我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毕竟四年多的情谊,就他出国那半年我们还都保持着联系。”
傅关是大学毕业后,去国外待了半年,去年年底才回国。
这时赵姨又笑着说道:“瞧这孩子,给个杆子就往上爬,也不听听人家怎么说……”
……
这时闻浪西已经听不清,看不清,脑海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傅关是同性恋。
须季也是同性恋。
他们认识了好几年。
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些念头在闻浪西脑海中来回盘旋,一阵又一阵,一圈又一圈,颠过来,倒过去……
闻浪西觉得他已无法思考,一股怒气直接窜上头顶,激的他天旋地转,耳鸣目眩。
他整个人像是在空气中漂浮着,在深海里挣扎着,身旁没有一件可攀附的东西,他只能凭借本能使劲地吸气呼气,以此来感受自己的存在……
“浪西…………浪西………浪西……闻浪西!”
闻浪西耳边的声音由小到大,由模糊到清晰,这是傅关的声音,这人在叫他。
闻浪西突然清醒过来,耳边乍然传来一桌人的叫喊声,随着听觉的恢复,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对上了焦距。
直到看到眼前的场景才彻底回神。
自己正揪着须季的衣领。
第十八章
“浪西!冷静!”
闻浪西僵硬地转头,看到傅关满眼焦急的看着他,用手紧紧拉着他的胳膊。
没待他动作,便又听见岑萍惊慌的声音,“小关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
接着须季急切道:“先松手啊小西,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赵秋的声音也随之传进他的耳朵,“小关的朋友怎么好端端地发这么大的火啊!”
闻浪西怔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团乱的场景。
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这样……
“冷静下来了吗,看着我……”傅关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闻浪西急切道。
闻言,闻浪西倏地松开须季,后退了一步,将身旁这一个个或震惊、或慌乱的面容印在脑海,对着他们低声道:“对不起,我,先走了。”
说完红着眼看了一眼傅关,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闻浪西要走,傅关立刻回过神,看向岑萍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歉意,急忙道:“岑阿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先走了,改天来赔罪……”说完没等岑萍点头,便直接抓起包跟了出去。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原本气氛融洽的屋子变得一团乱,在傅关走后,岑萍忽地一下子失力般坐到了椅子上,低头捂着脸一言不发。
须季立即便看出来她不对劲,移到岑萍身旁蹲下身,稳了稳心神,压下心中的郁闷,温声道:“妈,这事跟你没关系,不怪你。”
良久,岑萍颓丧的声音才从她消瘦的手缝里传了出来,“是我说了什么吧,是不是刺激到小西了……”
接着颤抖着叹出一口气,“又搞砸了,上次就是因为我,这次还是……”
听到这番话,须季眼睛登时红了,闭了闭眼睛,许久才将额头抵在岑萍单薄的背上,半晌才哑着声音道:“妈,真的不是因为你,别多想……求你了……”
……
这边傅关追到闻浪西时,他已经到了车旁,傅关弯腰站在原地,调整片刻,这才上前走到闻浪西身旁,本想伸手拉对方的手,但在中途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他清楚闻浪西突然失控的原因,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才小声试探道:“浪西?”
跟傅关料想到的不同,闻浪西这次并未发火,在听到他声音后便回过身,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眼眶泛着红。
“嗯,今天对不起。”
听到这充斥着深深愧疚的语气,傅关心底顿时五味杂陈,该道歉的应该是自己。
“该我说对不起,是我……”
“别说了。”
闻浪西打断傅关,“回吧,我没事。”说完,按了按傅关肩膀,便转身打开车门,抬腿坐了进去。
傅关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紧闭的车门,掩下眼里的内疚,半晌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小关啊,小关,等等……”
傅关听到赵秋的声音,便打开车窗,“小关啊,不好意思,刚有点乱,都没来得及送送你。”
说完又偏头往车里侧看了看,小声道:“小西他……没事吧。”
闻言,傅关牵强地扯出一抹笑,道:“没事,赵姨,您回去吧,照顾好岑阿姨……”
“哎好好好……开慢点啊!”
路上,闻浪西紧抿着唇望向窗外,璀璨的灯光掠过他的眼睛,给那原本乌黑暗沉的眼眸添了一抹色彩。
傅关有好几次转头想跟他说说话,但当看到那冷峻漠然的侧脸时,便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正直晚高峰,路上很堵,致使车内的傅关更加难熬,愧疚和燥郁全都蜂拥而上,堵在心口与喉间,不上不下,憋闷至极。
而相比于傅关的焦躁,闻浪西这边却很沉静,自始至终一个姿势,面上的表情都未曾变过。
两人到家已是夜里十点,刚到玄关处,傅关便赶紧拉住闻浪西的胳膊,按耐住心底强烈的不安,小声道:“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闻浪西转头,看向傅关的眼神跟往常一样,只是表情有些僵硬,“说什么。”
听到闻浪西那一如平常的语气,傅关不知怎的更不安了,又上前半步,拉进彼此间的距离。
“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没告诉你我是……”
没待傅关说完,闻浪西再一次打断了他,像是在逃避。
“没生气,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没必要给我交代。”
听到这番话,傅关不由得怔愣了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陡然发觉闻浪西似乎在远离他。
这样的闻浪西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对我说说心里话……”
傅关抬头望着闻浪西,银色镜框后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看到傅关这副模样,闻浪西另一只手蜷了蜷,但面上依旧没多余的表情,低声道:“‘不生气’就是我的心里话。”
闻言,傅关整个人怔在原地,用那双漂亮清秀的眼睛紧紧盯着闻浪西,久久未言。
闻浪西突然轻叹了一口气,拿开傅关正抓着他胳膊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我先上楼洗澡了。”
听到这话,傅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闻浪西伤痕累累的手臂,有些心慌,怕这人又躲起来伤害自己。
于是便立刻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此话一出,闻浪西身形倏地怔住,眉宇间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如初,点了点头,随口道:“嗯。”说完便转身,先一步上了楼。
傅关在自己屋里迅速地洗完澡,换上一件白色睡袍便立刻去了闻浪西的房间,门没锁,因而傅关便悄悄推门走了进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想看看闻浪西一人正在房里干什么,他还是有些怕,怕这人会偷摸着伤害自己。
刚进去,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穿着黑色睡袍,趴在窗沿上。
“来了,挺快。”闻浪西回头看了傅关一眼,低声问候了一句,说完又将头伸到窗外,吸了一口指间夹着的烟。
傅关这才放下心来,上前几步,站在闻浪西身旁,跟他一起趴在窗沿上,眺望着远方。
这里是城市东边的高级住宅区,两人目光所及便是一处人工的小山丘,上面泛着点点灯光,山丘上栽种着各类植被和鲜花,因而这里空气清新,偶尔还会闻到随着微风飘来的阵阵花香。
现已是四月份,天气已经回暖,但夜间的风仍旧带着一丝凉意。
傅关的头发比刚来时长了些许,别在耳后搭在后颈,偶尔会被夜风吹的凌乱,空气中随之便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随着香味的扩散,闻浪西的眼眸闪了闪,又低头吸了一口烟,火星明灭后,一团烟雾被吐出,还没来得及飘进傅关的鼻腔,便被春日里的夜风吹散,不知飘向了何处。
两人就这样肩并着肩趴在窗沿上,一人看向远方,一人低着头抽烟。
傅关突然打了一声喷嚏,闻浪西闻声转过头,看了看傅关发白的脸色,半晌才低声问:“冷吗?”
傅关摇了摇头,没出声。
空气又静默了,这时,闻浪西已经抽完了烟,跟傅关一样看着远处山丘上的点点灯光,眸色深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良久,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这夜间的寂静。
“抽烟可以让人平静吗?”
闻浪西拿着烟头的手蜷了蜷,淡淡道:“嗯。”
“还有吗?”
“什么?”闻浪西转头问。
“你的烟。”
说到这儿,傅关也转头,对上闻浪西的目光,道:“给我一根,让我也尝尝。”
“不行。”闻浪西想都没想便拒绝。
“为什么?”
“你不适合。”
傅关嘴角向上扬了扬,道:“你不是说过吗,没有适不适合,只有愿不愿意。”
顿了顿,又接着道:“就像,我涂过你送的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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