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仁王开始整理自己的木屋。
他其实带了不少行李,穿的用的吃的,都带了不少,此时再重新规整起来。
锖兔抱着榻榻米和被褥走进来,在空着的地上铺床。
木屋里点了蜡烛,仁王按照习惯随手拿了一本带在身上的数学题集翻开看,注意力却并不在书上,而是注意着锖兔。
浅橘色的头发,这头发颜色和他见过的入江前辈有点像啊。脸上有伤,这么大块的疤的话,是很小的时候留下来的吧?看上去很沉稳,虽然有些矮小却已经是小大人的样子了。
锖兔也在偷偷观察仁王。
虽然是同岁,但身材比自己要高大,再加上身上的一些服饰和摆在房间里的一些用品,还有被拿在手上的书……
是富家子弟吗?
自小娇生惯养的少爷,也能拥有放弃一切斩杀恶鬼的觉悟吗?
繁重训练以后的休息时间是很宝贵的,但都只有十三岁,多少对同岁的“师兄弟”感到好奇。
又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话。
啊,我可不是很友善的人啊,也不是会主动和别人打招呼的人。仁王在心里抱怨着。
他看了一眼面前鬼画符一样的数学题集,承认今晚一题也写不下去。本来是把做数学题当做放松心身的一种“游戏”的。
仁王合上了书。
“锖兔君。”他说,“我休息了,请自便。”
仁王第二天得到了鳞泷老师的认可,进入了训练的下一阶段:水。
他被带到山另一面的瀑布下面,要求在瀑布下挥刀,行动,去感知水,让自己与水融为一体。
“水之呼吸,要求的是抓住水的特质。平静的,流动的,还有其他水的特质。”鳞泷老师教导道,“在你初步抓住水的特征之后,我会开始教导你型。”
型是呼吸法在剑道上的招数运用,不同的呼吸拥有不同的招式,也都拥有着基础属性的脉络。
最初的呼吸法脱胎于日之呼吸,因此所有呼吸都是日之呼吸的支脉。从日之呼吸发展出的五大呼吸,雷水岩风炎,是鬼杀队传承以来开发出的呼吸流派,再从这五大呼吸法中衍生出更多的呼吸属性和呼吸法。
鳞泷左近次曾是水柱。
他教授的自然是水之呼吸。
而想要学习水之呼吸,第一步是学会基础的呼吸法,第二步是认知水。
水拥有怎样的属性呢?
每个人所感受到的都不一样,也因此会开发出不同特性的型。
水之呼吸流传下来的型有十种,鳞泷也会将这十种呼吸法交给来学习的孩子们。
仁王被踹到瀑布底下。
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水,而是力量。
不断倾泻而下的水砸在他的身上,几乎让肌肉发出悲鸣。
在瀑布的力量下,就连原本在山上能进入的呼吸的状态都失败了,不要说让呼吸深入肺底,就连简单吸一口气都变得很难。
“去感受水吧。”鳞泷说完就走了。
而仁王则闭上眼睛。
他站起来,踩在小溪里,让溪水没过自己的小腿。他找到了站立的重心,又根据重心调整自己的姿势,调整到适合拔刀的姿势,却没有动,而是先站在那里,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呼吸进肺里的除了空气还有什么呢?
还有水。
是充盈的水汽,和飞溅的水滴,通过鼻腔进入身体里,还未进入肺部就让人感受到了窒息一样的痛苦。
不对,不是这样的,会感到艰难,就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仁王不断调整着呼吸的方式。
很快,他就找到了平衡点:他明白水汽到达怎样的浓度,就是现在的自己的极限。
那么他便调整自己的姿势和位置,让自己承受的水维持在自己的极限范围内。
他在瀑布下找到了呼吸的节奏。
吸气,呼吸,吸气,呼吸……哪怕在水里,也能感觉到的心跳加速和体温上升,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又会因为肺的痛苦而松开,继而接纳更多的氧气,再不断重新开始调整呼吸和心跳。
仁王花了半天时间,只在瀑布下呼吸。
他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水的力量,水的轻柔和谁的变化。
然后他开始拔刀。
动作变形了,在水柱的影响下。
而刀切开水时,那种微妙的切断了什么又什么都没切到的感觉,也让仁王皱起眉。
这些都是水的特性吗?
一天的练习下来,仁王整个人都快被泡皱了。
再这样泡下去我不会脱皮吧。
这么想着,仁王换了身衣服出来捡柴生活。又去自己今天泡了一天的地方去打水。
他总是习惯给自己留一些体力,因此在训练完之后也能保持体面。
鳞泷老师从仓库里拿出食物,有主食,蔬菜和肉。
对于贫苦的孩子来说,就光是为了吃饭,也是可以贩卖自己的灵魂的吧?但是鬼杀队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仁王漫无边际思考着。
每天固定的课程里也有鬼杀队的理念,或者说,是作为培育师的鳞泷老师从心里信奉这样的理念,想要将这样的信念传承下去。而仁王反而更习惯于从另外的角度去思考这些语言,去分析鬼,鬼杀队,这个社会各个阶层,一系列的问题。
如果是对历史感兴趣的学者来到这个时代,会很兴奋也很不可思议吧?
但是鬼这种东西,变成了不该存在的“野兽”,让这个时代的人生存环境变得更加恶劣了。
在这种情况下,能存在专门为了猎杀“鬼”而不断努力的人,是很了不起的事。
剑士吗?
也怀着和武士道相似的信念吗?
如果真田来到这样的年代,或许会活得很好吧。仁王想完表情瞬间变得险恶:可恶,我为什么想真田。
晚饭煮好的时候锖兔也回来了。
气氛还有些古怪。
鳞泷老师想,虽然他有所预料,但这两个孩子谁都没有主动也确实有些让人惊讶。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肉眼可见的生存环境的不同所带来的隔阂。
从未来队友和师兄弟的角度来讲,这样僵持是不行的。
不过……
在生死之间有过并肩作战就会改变的。鳞泷想。
第108章 八
仁王和锖兔的二人宿舍没有维持几天。
还没有等他们互相试探结束,鳞泷老师就又带回了一个小孩。
“是附近的猎人送过来的。”鳞泷老师解释了一下,“这孩子的家人都被鬼杀死了。”
这句话让仁王想起那个夜里被鲜血浸透的庭院和宅子。
他握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个叫富冈义勇的孩子虽然也通过了考核,拜了鳞泷先生为师,却经常露出低沉的神色来。
二人宿舍变成了三人宿舍,仁王和锖兔都决定将义勇的床褥放在他们两个中间。
……怎么说,感觉和对方比起来,这个叫义勇的孩子会更合得来呢。
晚上的时候,仁王按照习惯开始写数学题。
义勇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原本以为仁王在写日记,因此并没有靠的太近,还问了一句:“你在写日记吗?”
“没有哦。”仁王说。
他让义勇看到了数学题集上的草稿和各种图与公式。
义勇:“……”
义勇:“……?!你为什么会看这种东西!”
仁王抬起头:“能够帮助我平静下来吧。”
虽然明白这是副本,明白死去的家人并不是真实的,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是真正失去了他们的家人,被食人鬼毁掉了一切不是吗?
仁王每次想到这里就感到悲伤。
但那种悲伤又隔了一层,是他试图去感知他遇见的人的情绪,继而感知到的悲伤。
他本人呢?真的感到悲伤吗?真的感到愤怒吗?他的情绪又是真实的吗?
仁王总觉得自己在钻牛角尖。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新来的小孩,突然感到好奇:“你今年几岁?”
感觉这个最小!比锖兔还矮小一点!而且脸蛋还有婴儿肥呢!
义勇眨了眨眼:“十三。”
“诶?!”仁王和锖兔同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义勇不解道。
仁王陷入沉思:“所以我们都同岁啊。”
“师兄你也十三吗?!”义勇也惊讶起来。
锖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嘲讽:“这家伙就是那种,看过去就知道是富家子弟的小孩吧,营养充足所以十三就长得很高大了。”
“你在嫉妒吗?”仁王弯了弯眉眼,露出他惯用的总是能惹人生气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锖兔却认真道:“不是嫉妒,是不懂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这里修行。你真的会有放弃一切斩杀恶鬼的决心吗?不会半路逃跑吗?如果拖人后腿,反而会给人带来灾祸的!”
锖兔自幼就是孤儿,自从有记忆以来就在各处流浪,见到了这个世界的许多苦难。
他似乎生来就有正义感,会为所见的不平的事而付出行动,也因此吃过苦头,得到过别人的感谢。
他见过许多孤儿,一些是因为贫穷而成为了孤儿,另一些则是原本有还算美满的家庭,却被鬼而毁掉。几天前他从鬼的手中救下了一个孤儿,自己就要被吃掉之前,被出来巡视的鳞泷左近次所救。
他想要获得力量,想要为更多的因鬼而遭受不幸的人复仇,想要让许多原本可以幸福的人不被鬼毁掉他们的人生,所以他请求鳞泷先生收他为徒。
虽然到达小屋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一个师兄了……
仁王对上锖兔明亮的双眼,有些惊讶。
他双手托腮:“这种事,应该是鳞泷老师来关心吧?”
“如果最后成为队友,不能互相帮助就相当于相互拖累啊。”锖兔理所当然道,“你这家伙傲慢得太明显了。”
傲慢吗?
仁王自己倒是没有感觉到。
一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是从现代社会带下来的,被美好和平的生活养出来的自信和特殊的气质。在锖兔看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少爷的气质。
自以为平民的仁王听到锖兔的说法时还挺哭笑不得的。
可是他也明白,为什么锖兔会这么说。
这是个副本,他不会记错这件事。
他明白这个星球,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自己也是真实的。
但在系统的帮助下,来到这里“做任务”的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虚假的。
真实和虚假的关系,可真奇妙啊。
仁王低下头想了想,说:“我的家人也被鬼杀死了哦,全部。”
“诶?”义勇担心地看着他。
但说着这样的话的仁王,本身是非常冷静的:“我当然是想要复仇才来到这里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逃跑。”
锖兔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又不是要你给我保证。”
多少算是和解了,仁王和锖兔两个人。
在义勇完全不知道两个人之前的气氛的前提下。
住进小屋的义勇反而觉得两个师兄都是好人呢。
当然,因为他的进度和锖兔基本同步,因此他很快和锖兔有了深厚的友谊。
反而仁王因为和他们训练的地方经常不在一起,所以相处的时间要更少一些。
但仁王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是很讨人喜欢的。
虽然是同岁,但在他眼里,义勇要更像“弟弟”一点。还有些柔软的,经常陷入自己的低落的情绪里,偶尔还会因为噩梦而惊醒——
“我和姐姐是相依为命长大的。”他在被子里小声道,“姐姐第二天就要结婚了……”
仁王想了想,说:“我也有一个姐姐。”
“诶?”义勇转过头看他。
仁王想了想这个世界的姐姐,又想到了现实世界的姐姐:“据说是明年结婚吧,但我根本想象不到她出嫁的样子。”
实际上他很怀疑他姐姐真的会结婚吗?没有家庭压力,显然单身会过的更快乐吧,姐姐还打算继续读大学,家里人也很支持。成为职业女性的话,家庭反而会成为负累的。
“我还有一个弟弟。”仁王说着抬手摸了摸义勇的头,“不过没你可爱。”
“什么啊,师兄!我们明明同岁的。”义勇忍不住道。
仁王微笑:“没办法,你比我矮那么多,真的很容易就把你看成弟弟啊。”
他说完顿了顿:“但是锖兔就不会这样。”
“我听到了哦。”锖兔哼了一声,“我可不想让你把我当成弟弟。”
仁王吹掉了烛火。
他再讲述起那天晚上的事,已经不会迷茫了。
“其实那只鬼,应该是来找我的。”在黑夜里,他的语气很平静,“我是稀血,应该是这样。那只鬼是直接找到我的房间,再一路往外吃掉了我的姐姐,弟弟和父亲母亲的。我那天晚上……翻墙出去了。”
稀血这件事还是鳞泷先生告诉他的。
他原本还不知道系统给了他这个设定,只是鳞泷先生说,看起来他已经能接受鬼是找着他的味道才会去他家这件事,那他就不隐瞒了。
仁王当然知道这件事。
他当时就发现了鬼的运行轨迹和相关的痕迹,也有了很多的猜测。
或许那天晚上,如果他不出门,家里人就不会“死”,可这个前提对他来讲也是不成立的。因为他来副本里是完成任务的,他那天晚上必然会出门。而只有他那天晚上从山民口中听说了食人鬼的存在,任务二才会被激活。
这是必然的,就算他后悔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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