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在外闯荡,谁的心眼儿也不比谁少,维娜朵看似已经对他们两个掏心掏肺,实则有所戒备,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人家了。
“也是。”沈连星摸摸下巴,脱下左手的手套,露出下面的胳膊。他调试了手臂上的一些机关,又把明鬼扇换成小弩的形态,做好了准备,才接着道,“先上山去,上去了之后一切好说。”
不管他们有什么猜测,都得先见到那火之后才能再做打算。
老虎显然是预料到了前途危险,也可能是嗅到了蜘蛛的气味,刚刚那从雪地里冒出来的蜘蛛给它留下了很大心理阴影,就算它脑子不聪明,也很不乐意往前走。
奈何性命掌握在人家手里,不听不行,只好一边跑一边哭,呜呜咽咽的,嗓音又粗,仿佛猛汉撒娇,听起来十分不成体统。
晏锦屏:“……”
他也对这老虎的性格有点儿头疼,于是耐下性子,好声好气地和老虎商量:“你消停点儿行不行?”
“你放心好了。”沈连星也跟着附和道,“我们两个心里有数,虽然前方那种蜘蛛还有很多,不过不会让她们伤到你的。”
老虎闻言,哭声顿了顿,紧接着仿佛从沈连星的保证里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当场就哭得更伤心了。
晏锦屏:……
他拍了沈连星胳膊一下,有些无奈地对他道:“劳烦这位沈公子,你还是闭嘴吧。”
沈连星哪儿是无心之失,他纯粹就是故意的,现在被晏锦屏制止了,闭上嘴笑了一下,眉目英俊得可恨。
朗因山离长春谷并不远。说是雪山,其实也并不全白,山峰的棱角锋利,凹陷下去的地方才有积雪,还时常磕磕绊绊的。幸好长明灯不是真雪橇,不一定非得在雪地上跑,否则两人非得走一段就下来抬一段,才能在这里正常前进不可。
一路走到山脚,都没有见到维娜朵脚印,雪地上只有一行他们来时的雪橇痕迹。
也许她是走了别的近路,先上山了。
朗因山不算陡峭,它是一连串山脉里凸起的一座山峰,现在两人所在之处说是山脚也不尽然,实际上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晏锦屏抬头看了看,虽然天气晴朗,但从这个角度,还是看不见山顶上有什么。
看不见净火,也看不见传说中的裂缝和蜘蛛,看来光站在原地分析没用,还是得亲自爬上去看一看才行。
两人做好了一切准备,收起了如蒙大赦的怂货老虎,开始向山顶攀登。
朗因山其实并不难爬,山崖虽高,但坡度和缓。山里甚至有一条十分简陋的山路,若隐若现地通向山顶。
说是攀爬,其实这个难度更接近于散步。
山路比起之前的地面来说平整了很多,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踩出来的。也许之前这里经常会有人来,后来人没了,也没被雪完全埋住,方便了后来的人。
晏锦屏走在路上,想起了维娜朵的故事。
这里曾经住了一族看火人,他们精通结界,世代守护着净火的安全,他们是常青城的前身。
他们后来都哪儿去了?
在维娜朵的故事里,百年前的那场地动之后,大量吃人的蜘蛛从缝隙里涌出,那么长春谷的人们呢?
他们是全都逃走了么?
遭到蜘蛛的袭击,逃到雪山之外,剩余的人在雪山脚下建立起了最初的常青城……按理来说事情应该这样发展的。
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那些过往的故事,到现在都已经无从追溯了,百年前的人都死在了过去,那些被刻意隐瞒的事情,除了维娜朵之外,也再没人记得。
而维娜朵,显然她并不想说。
雪山外围还算是有点植物——哪怕是残骸,多少也算是有点除了雪之外的东西。可是这儿却什么都没有,除了白雪,就是光秃秃的土地。
裸露在外的基本上都是岩石,很少有土壤。岩石泛着一点不自然的红,像是铁锈,斑斑点点地沁在粗糙的石头表面,给雪山添上了一抹不吉利的异色。
路好走,两人脚程也快,很快就顺着那一条前人留下的小路上到了半山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既没有深渊里的怪物,也没有埋伏的蜘蛛,四周安静得像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但是没有,他们两个都是一个赛一个敏锐的人物,既然他们两个都没发现,那就是没有。
“维娜朵不是说这山上有很多很多蜘蛛?”沈连星站下了。他撑着岩石,环视四周一圈,除了积雪之外什么都没看见,“怎么一直走到现在,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说好的蜘蛛呢?哪去了?
“有两个可能。”晏锦屏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山顶,这次能看见山顶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形状很不规则,看起来像是个山洞,山洞外又有另外一个更加高大的东西,好像是棵树,但阳光实在太强,让人有点看不太清楚。
“要么是维娜朵的消息过时,蜘蛛已经放弃了她们的首领,要么……就是它们真的全都聚集在山顶,只有一只下山遛弯,被我们撞见了,所以这一路走来才没见到。”他弯起嘴角,略带笑意地问沈连星。
“你觉得会是哪一个?”
这还用猜么?沈连星叹了口气,没回答他。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沈连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箭——就是他之前用来杀蜘蛛的那种,然后挽起左边的袖子,把手套脱下来、折叠放好,露出下面构造繁复的手臂,还有缠绕在手臂上的那些根须。
建木根须仿佛知道他想干什么,随心意而动,稍稍向后退开,让出义肢错综复杂的表面,表面上有一排浅浅的凹槽。
沈连星将那一把小箭捻成一排,平着嵌进凹槽里,箭头幽绿,箭尖冲外,服帖地绕着他的小臂一圈,像是一件淬了毒的危险护手,也像某种异形的鳞片。
要是换个人来,真不敢跟他一样这么随意摆弄毒箭。不过毕竟沈连星的这条胳膊整体上来说是木质的,就算再怎么不小心,也不存在会误伤自己的可能。
“这是什么?”晏锦屏此时已经跟他很熟了,再不讲究那些没有用的虚礼。他看了沈连星一眼,很好奇地摸了摸他的手腕前端。
可能是出于动作的灵活度考虑,沈连星左手手掌与胳膊连接之处被设计成了一个球形,这部分的比例并没有做成和另一只手完全一样,手腕处要更纤细一些,晏锦屏试着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一下,他手指长,圈在沈连星的手腕上,能直接碰到自己的指尖。
球形由一些类似链带的金属链条控制着上下左右转动,不过现在链条的功能看起来是被建木种子替代了,细细的根须趴在上面,通过缩紧和放松来控制球体的转向。
原来在平时都看不到的手套下面,这玩意是这么运作的。
第51章 如临
沈连星这条义肢的构造实在太新奇,晏锦屏见猎心喜,手痒痒,还想再摸两下。
“……当心。”
沈连星见晏锦屏对那一排小箭十分好奇,在他手腕上摸来蹭去的,似乎十分想要取出来一支仔细看看,不得不稍微将胳膊退后了一点,免得晏锦屏一个不小心,自己把自己扎个窟窿出来。
虽说他那箭上淬的毒未必就能对晏锦屏怎样,但这种险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冒比较好。
“上次我看时还没有这个。”晏锦屏以前没见过,好奇得不行,“是你新装上的?”
“是。”沈连星把左手翻过来,手掌朝下,握了两下拳,像是在试机关的松紧,“雪山里毕竟危险,不做准备不行。”
说要准备,当然不是之前晏锦屏开玩笑时说的那样,多穿几件衣裳保暖就够了的。
他动作间感觉机关运转得挺不错,没有什么卡顿的地方,各个部件之间衔接流畅,便笑道:“前些日子阁里不是来了只鸩鸟么?我用一架万花筒和他换了几根羽毛。刚刚已经验证过,羽毛泡过的毒酒对那些个蜘蛛也很有效。这样的箭我准备了很多,应当够用了。”
那只鸩鸟晏锦屏也见过,名叫甄运日,来琳琅阁是想用一些珍贵品种的蛇皮换颗鲛珠装点巢穴。羽毛对于鸩鸟来说是比较重要的东西,虽然不少,但从不轻易给人,晏锦屏想拿鲛珠换他都没同意,当时晏锦屏还遗憾了好一会儿来着。
鸩鸟以毒蛇为食,沈连星又是从小就不待见毒蛇,与毒蛇杀手甄运日一见如故,两人十分亲近,没几天就混到了一起,没想到他竟然还趁机跟人家要了羽毛。
至于万花筒,那是沈连星闲着没事自己做的。木筒里头放的彩色琉璃碎片,相当于没成本,专糊弄没见过世面的妖怪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换一个准。
“我那还留了不少鸩酒。”沈连星道,“回去给你弄点防身的小玩意——知道你能耐大用不上,不过我想送,一点心意,晏老板就不要拒绝了吧?”
之前他送晏锦屏东西时,晏锦屏就老想跟他等价交换,这事沈连星一直记得,非得趁机把他这观念扭转过来不可。
晏锦屏:……
这家伙好像是个生意奇才。
他忽然萌生了极其强烈的、将沈连星拐回阁里替自己做生意的冲动。
“虽然我不会什么法术。”沈连星轻轻弹了一下左手无名指,有很轻微的机括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很快速地绕着他的胳膊转了一圈。他甩了两下手臂,轻声笑道,“可好歹是沈家的继承人,什么事都指望别人,像什么话?”
“我等凡人想要置人于死地,方法可也是很多的。”
他朝上翻开手掌,一支短箭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晏锦屏挺新鲜地看了沈连星两眼,又伸手摆弄了两下短箭,对当代机关术究竟发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不过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了,机关想看,什么时候都能看,维娜朵却未必会一直等着他们。
“……走吧。”晏锦屏抬头看了看前方上山的路,深感麻烦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些东西应该全挤在一起,就等着我们上山,好吃我们呢。”
那东西在常青语里叫什么来着?对了,乌察诺。
****
后半程路平静到令人觉得诡异。
那不知真假的太阳仍然不动如山地在天上悬着,散发着虽然明亮但却没有温度的光。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山路逐渐变得陡峭起来,不过同时也出现了看起来是人工修建的台阶,盘旋弯曲着通往山顶。
晏锦屏以为上到山顶,就能看见维娜朵所说的‘净火和裂缝’了,期间肯定还要和那些‘乌察诺’在半路上进行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已经做好了十分的心理准备。
没成想准备都是白做,人家根本就不在明面上,就算两人已经来到了洞口,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敌人也很沉得住气,没有显露踪迹。
山顶上也没见着净火,只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山洞,台阶就一直通向山洞里。
山洞深处漆黑一片,没有什么照明,洞壁上倒是看得见装火把的金属架子,不过上面全是暗红色的锈,没有火把。想必一百多年没人来,就算之前曾经有过照明用的东西,也早烂完了。
洞口有一棵树。
有树没什么稀奇的,这世上的树多得数都数不清,但这是在雪山里——在这样的严寒以及恶劣的环境之下,这地方连只鸟都飞不过去,又怎么会长出树来?
显然这儿又有一个结界。
现在还能维持着不散,应该是维娜朵干的。
只是不知道,她留住这棵树的目的是什么?
树不算很高,不过枝叶繁茂,叶子宽而长,粗壮健康的枝条一直从山洞上方的左边延伸到山洞右边,像是给山洞搭了个天然的遮阳棚一样。可长得再高,这也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
仔细看过去,能发现那根最长的树枝上有个不太明显的弯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一样,不过现在已经没法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造成的了。
雪山里没有风,枝叶都仿佛是被困在了空气中,一动也不动。
周遭安静得可疑。
“……”沈连星抬头看了一眼那树冠,对晏锦屏道,“你去还是我去?”
晏锦屏:“……”
他没回答,也看了看树梢。两人这时站在离山洞口不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楚树梢上最细的枝条,也能看见……枝条背后隐藏着的浓重阴影。
怪不得一路上那么太平,看来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晏锦屏试探性地往洞口走了一步。
整棵树的树叶瞬间全都开始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缩在那后头蠢蠢欲动。不过骚动很快就平复了下来,紧接着一只柔弱无骨的细白手臂从树叶后伸了出来,拨开遮挡视线的树叶,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脸对他们婉约一笑,很有礼貌地发问道:“你们是谁呀?”
沈连星:“……是跑还是打?”
“你说呢?”晏锦屏反问回去。他用双手往胳膊上和腰间一抹,凭空抽出两把弯刀架起来,摆好防备的姿势,“来都来了,刚到人家门口就跑回去,像什么话?”
沈连星也就是胡扯那么一句应应景,实际上根本也没准备跑,说话时就把弩箭架好了,对准这第一只从树上爬下来的蜘蛛的额头。
这女人的长相和之前被他俩杀了的那只差不多,一看就是一家人。不过这位看起来年纪更小一些,自有一种可爱的感觉,如果只看她从树叶里探出来的上半身,勉强也算得上是半个美人。
但自从两人知道美人藏在树后的腰上连着什么东西之后,就再也没心情欣赏她们的美丽容颜了。
“姑娘。”沈连星用弩箭瞄准蜘蛛的一只眼睛,一边和她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我们俩不是谁,只不过是路过,想去你身后这山洞里看一看,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蜘蛛尚且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还在那假装贤良淑德小美人。她把视线转向晏锦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再次忽视了沈连星,对着持刀的晏老板招了招手,笑道,“那山洞里可没什么好玩的,无聊得很,两位若是没什么事,不如来我部落里坐一坐,喝口热茶,怎么样?”
34/128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