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徐爷爷家没多久, 青褂婶子就拎着一筐桃子过来了。
她这次把装桃子的筐上盖了一层绿色的碎花布,掀开半边的时候,粉嘟嘟的桃子在里面衬得颗颗饱满更加鲜艳起来。
青褂婶子姓于, 是个寡妇, 早些年丈夫在山上看桃树, 从坡上滚下来没了, 有个儿子今年不到十八, 周岁十七, 已经在外面打工两年了。
全国上下都在宣传不许收童工, 但她家儿子还是在外面干了两年,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于婶进门的时候,他们刚吃完晚饭。
因为要给徐爷爷家省电,他们吃饭吃的也早。
院子里莫听白在刷碗, 司南拿着自己刚雕刻出来的碗大小的水瓢给盆里加水,一边加一边玩。
晚霞刚刚冒头, 天空还是晴天白日的天下,又在这一抹熹微的紫红色云彩中不得不温柔一些, 整个土胚院子里就泛着一股蒙蒙的柔色。
一堆木材上掉了几片尚还鲜绿的石榴叶子, 是院子外飘进来的。
旁边整整齐齐坐着一排红红绿绿的小动物。再仔细看的话, 里面还掺着几个活泼的小人像, 有个尤为特别, 只是个小圆棍, 没有上色,仍旧固执地躺在那一片涂得七七八八的木雕小人里, 摆着唯我独尊的姿势。
于婶认出来刷碗的两个人来,她发现自己来得正是时候,昨天看脸色不太好说话的那个现在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
她拎着这筐桃子走了过去。
“刚吃完饭呐?”于婶说。寒暄总少不了问吃了没有。
司南正接了瓢水成最细的水流往下倒, 因为这里没有洗洁精,一个沾了猪油的碟子得洗好几遍才能洗干净,莫听白正缺这瓢水呢。
莫听白说:“再玩水就你来洗。”做出一副甩手不干的样子。
但他玩了这么好几次,莫听白也没有撂挑子,最多说了几句“司南,你是不是傻”。
看到于婶过来,司南才把水哗啦倒进盆里,起身对于婶说:“嗯!刚吃完,您也吃了吗?”
于婶笑着说:“吃了。”
司南说:“您来找徐爷爷吗?他和徐思博出去了。”
于婶先说:“不是,我找你们咧。”
又问:“徐思博是哪个?”
司南说:“就是虎子。”
于婶似乎思考了一下,又似乎没思考,总之她最后说:“你们今天赶集了是吧?老刘回来可到处炫耀嘞,你们真是大明星啊!”
司南弯着眼睛笑了一下:“对啊。”
于婶被司南眼里明晃晃的笑意晃了一下,心想,还真是明星。
“我给你们送桃子来了。”于婶往前递了递。
司南就收下了,说:“谢谢婶子,我和我的队员们都很喜欢吃。”
他又迅速跑回屋里拿了一袋橘子递给于婶:“这是我们今天买的,给您吃。”
这天所有的花销他们最后商议了一下,还是用自己的钱来垫付,从导演组那边借了三百块放进了那堆零钱里,最后拿了完整的445块钱给了徐爷爷。
于婶开始还推辞,但见司南坚持后就收下了。这一收下,她原本想说的话就不知道怎么说的。
这时候,还是莫听白刷完碗送到厨房后走过来问了句:“您有事吗?”
于婶饶是和街坊四邻家长里短这么多年,在两个一米八几的大帅哥面前也不好意思了,但她想了想自己的处境,最后红着脸说:“我听说你们大明星录节目,能有好几万人看,是真的不?”
司南说:“不止好几万呢。”
于婶说:“真的啊!那……那……”
莫听白看了看司南手里提着的那篮子桃儿,顺手接过来问:“您想让我们帮忙宣传桃子吗?”
于婶眼睛瞬间亮了,一时间耳朵也唰地红了,她也不打算扭捏了,直接说:“我们村子靠山,山上好种桃树,这一年下来能结三茬,我们这里地好土好,肥料都是自己家纯天然的,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好吃,可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这儿路不好走,能赶上逢集的时候到镇上卖一趟也最多只能一次卖个几十斤。前几年还有果贩子过来进,后来人家嫌麻烦就不来了。”
“所以您是想让我们帮忙把桃子运出去吗?”司南问。
于婶赶忙说:“那可不是,不敢这么麻烦你们嘞。我就是问问你们,这要是你们这里看得人多,能不能刚好有果贩子,看看我们家的桃子好,就过来进我们家的桃子出去卖啊。”
虽说大概知道他们的直播每天都上百万的人在看,但谁也没办法确保这其中就有做瓜果运输相关行业的人。
司南想了下,没有立刻回应于婶。
这个时候,其他三人刚好从里屋出来,见到于婶后打了招呼,司南又把于婶的想法转告了过去。
秦喧想了下,说:“可以。不包远的,就是眼前的这季桃子,肯定能给您卖出去。”
于婶高兴的差点去抱秦喧的胳膊,又想了下他的大明星身份,没有过去,原地轻跺了下脚。
其他几人都惊讶地看向秦喧,秦喧平常一直是他们当中最沉稳的一个,说话做事非得留一百个退路才开始行动,这次他们一致觉得没办法十足打包票的事情,秦喧怎么一口答应下来了。
不过这些质疑的目光中也不包含艾斯,他心里想的是,如果一定要帮,那他可以自己把这一山的桃给买了,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
秦喧说:“玉树村除了您家,还有几家种桃子的?如果要一次性收的话,最多能有多少斤呢?”
于婶想了想,给了个大致的数字。
秦喧说出这话后,艾斯的第一想法就是,秦喧不会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吧。
秦喧略一思考,对于婶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天上午随您去山上看一下桃子,确定好质量和数量后,下午在直播里给你们卖桃子,到时候我们会联系专门的快递过来收,不过要从您卖出桃子的钱里拿出一部分来付运费,您觉得可以吗?”
于婶一听这一山的桃子终于不用烂在树上了,高兴地立刻答应下来。
“那麻烦您联系一下其他有这个需求的村民,我们明天上午八点钟在徐爷爷家门口碰面出发可以吗?”
于婶乐呵呵地应下来,转身就跑去奔走相告了。
于婶一走,艾斯立马问秦喧:“你这主意精彩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秦喧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的脑袋里估计只能想到自己把这一山的桃树包圆了对吧?”
被秦喧一语中的,艾斯撇撇嘴也没否认:“反正我家员工多,就当发福利了。”
接着秦喧说:“其实这个主意是昨天听白和我说的。”
艾斯:“老大?”
他们又齐齐看向莫听白,莫听白这时正拿着一棵刚洗完的桃子往嘴里送呢,被他们这一看停下咀嚼,皱眉看着他们:“干嘛?”
司南说:“是你告诉喧哥帮这里的村民直播卖桃子的吗?”
莫听白又咬了一口桃子:“没有。”
所有人又看向秦喧。
秦喧:“我没有让功劳的意思,摄像机都拍着呢。”
这时摄像大哥十分有存在感地对着莫听白吃桃的嘴巴给了个近景特写,粉晶晶的汁液从他的嘴角流出的时候,馋坏了直播间的一堆粉丝,直喊着人不如桃。
莫听白有被这个摄像无语到,只好说:“随口一提,我忘了。”
秦喧说:“他可不是随口一提,还和我讲了几个方案呢。”
莫听白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和秦喧说的时候是在那个没有摄像的卫生间里说的,哪有摄像记录。
又被秦喧套路了。
“不管是谁提的,都是好事啦!”司南说。“那我们一会儿商议一下,如果下午直播的话,流程怎么样吧。”
虽然他们正处于二十四小时的直播中,但这次售卖却是非同寻常的几小时,他们不仅不能如这几天一般忽略摄像机的存在,而要对着摄像机进行实时互动。
几人表示同意,这时贺深见又说:“如果明天下午直播的话,能来得及把桃子全部运出去吗?一下午的时间。”
贺深见的话提醒了他们,他们这“不一样的100小时”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会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完整的一天。
说来也是奇怪,在刚到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能坚持上几个小时都是奇迹了。但不知不觉,他们十分自得地在这里度过了第三天。
虽然吃着最简单的饭菜,住着最平常的房屋,但确实最闲适自由的三天。也许是在某人情绪的带领下,也许是他们互相越来越深的羁绊,让这三天过得迅速又精彩。
秦喧回答:“我让方奇联系一下快递,快得话能把摘好的桃子当天寄出去,其他树上的慢慢摘也没关系。”
方奇是秦喧的助理。
然后秦喧径直走向总导演,其他四人也跟了过去。几番讨价还价后,总导演给出了他们十分钟打电话的时间,另外在明天下午的时候给出一台手机用来直播售卖桃子。
最后对着直播镜头约定了“明天下午两点到五点我们不见不散哦”。
「太暖了叭!能真心为别人考虑的偶像才是值得粉的偶像!」
「没想到能有一天在爱豆团综里看助农,感人」
「100一直是个挺正能量的综艺,不然也不会火这么久还被央视爸爸点名赞扬」
「说的对,我记得之前有几期,也是帮助了当地的居民宣传了当地,旅游业都增进不少」
「正不正能量主要看嘉宾吧,常水王参加的那期,为了博噱头还说资助住家的小孩上学,后来听说一回去就再也没联系人家」
「不要在这里提无关的人,晦气」
「话说南南知不知道他断网的这几天,《春夜》断层第一了。」
「导演快把手机递给南南,我要说一百遍《春夜》绝绝子」
这天入夜前,秦喧打电话给方奇安排好了快递相关的事情,又问了桃子如今的市场价,最后和其他几人出门看了下村里通外的道路情况,做了几个如果货车进不来的备选方案。
入夜后,他们就开始摸黑商议第二天直播时候的流程,主持自然是秦喧主导,他们四人站在旁边补充,一人一句台词,“金秋送爽、阳光明媚”这种小学生作文用词时不时伴随着笑声从他们房间传出。
大概定了个稿以后,秦喧拿着笔记本(纸质的那种)坐在贺深见的那盏小夜灯旁边记录。
这时月亮又从窗外露了个头进来。
这边的空气总是干干净净的,月光往下照的时候似乎一点都不打折扣,都说月明则星稀,但他们来的这几天,月亮一直很明,星星也一直密集。
夜空热闹的不真实。
司南望着窗外,一扭头忽然就瞥见了来了后就被他束之高阁的吉他。他想当初来之前连蒙让他拿吉他的主要原因应当是怕他没有什么梗,获得不了几个镜头,但他们谁都没想到,这里短短的几天生活会这么充实精彩。
“我们明天晚上开一次田野演唱会吧。”司南说。
艾斯首先从床上蹦了起来:“好哇!一定酷毙了。”
这一蹦把莫听白的胳膊差点踩扁,他怒不可遏地对艾斯道:“艾斯你今晚给我睡到床底下去!”
艾斯嘻嘻坐下来:“老大,司南说明天晚上开演唱会,你准备唱什么?”
莫听白转头看了眼司南:“想一出是一出。”
秦喧在另一边说:“我觉得司南这个主意挺好的。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有正式以我们自己的身份和大家打个招呼。”
司南接道:“对啊!我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可爱,我很想要唱歌给他们听。”
莫听白说:“你以为演唱会是想开就开的吗?明天上午摘桃下午卖桃,你就是晚上有精力唱歌,我就问你舞台怎么布置?麻烦。”
这里别说话筒和伴奏了,就是扯电线出来都很艰难。
秦喧却给他们打了个定心剂:“这些事情肯定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实在不行一切从简就好。”
贺深见轻轻淡淡的声音也隔着半明半暗传过来:“是啊,如果想开的话,就一定能开成。”
……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不到,司南起床的时候就看到旁边莫听白的床位空了一块,走出去看到桌上正放着四份三明治和牛奶,正是工作人员的早餐。
桌子旁边虎子正拿着牛奶吸管喝着,桌子底下的小木桶里放着两个空的三明治袋子,看来已经有两个人吃过了,应该是莫听白和徐爷爷。
刚想问节目组冷漠了三四天了怎么突然大发慈悲给他们发早餐了,就看到莫听白正叼着个牛奶吸管冷这张脸和导演说着什么话。
“……不行,至少要两台音箱。”莫听白语气生硬。
导演说:“没有这个先例啊。”
莫听白说:“今天以后就有了,还有两个话筒和一个灯光。明天下午五点前能弄好吗?”
导演似乎一脸无奈:“能能能,都给你们安排好行了吧。早餐都能抢,要是不给,你估计得把我这儿的道具给征了吧。”
“你们早餐一直都剩,我留意好几天了。”莫听白说,看来还是预谋作案,“还有一个话筒架,弹吉他用。”
他交代完一转身,就看到司南正站在身后咬着吸管笑笑地看着他,这吸管也不好好吸,放嘴里又含又咬地让司南折磨地够呛,看的莫听白心里起了一阵莫名的酥痒。
他放下了自己口中的吸管看着司南,冷冷道:“怎么起这么早。”
司南说:“一会儿要去上山看桃啊,你忘了吗?”
“哦,忘了。”莫听白说。
“你在和导演说什么呢?”司南问他。
莫听白说:“演唱会道具,你不是要办么。”
司南又含着吸管嘬了两口,莫听白感觉浑身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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