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应声而望，只见一位身着米白旗袍的婀娜女子，绫绢扇掩着半张脸，在那之上的眉目婉转，顾盼之间，勾魂摄魄。
见二人没有反应，女子又重复了一遍：“二位可是穆海帮派来做事的？”
瞿向晨一脸懵逼地看向白亦然，后者颔首应声：“对。”
女子伸出手，腕上的银铃手镯叮当作响：“信物。”
白亦然摸了摸衣兜，空空如也，想来因为是新手场，所以任务道具被投放在新手身上。不等他提醒，瞿向晨已经有样学样摸起了衣兜，最终在胸前装饰性的小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女子拿了字条，看过后微微点头：“二位请随我来。”
女子腰条纤细，举手投足极尽风韵。瞿向晨余光扫到白亦然目不转睛的眼神，唇角不受控制地垮了下去。
白亦然在瞿向晨后背拍了一把：“注意看NPC的细节，可能会有通关的线索。”
啧，看美女就看美女，还拿通关说事。吐槽归吐槽，瞿向晨还是照做了。女子旗袍的开叉很高，几乎到了大腿根部，随着她步伐迈动，似乎能隐约看到一个奇怪的印记，有点像……
后背又挨了一下，瞿向晨扭过头，白亦然正斜睨着他：“腿控？”
“啥？”
“一直盯着人家大腿。”
瞿向晨无奈：“不是你让我仔细看的吗？”
“别光看NPC，也记记周围环境，逃命的时候好找路。”
“哦……”
女子带他们走的是一条逼仄的小巷，宽度刚好够两个成年人并排行进，两侧墙壁嵌着红灯，灯火幽幽，勉勉强强能照得清路。许是刚刚才下过雨，青石板的路面有些湿滑，打了两个趔趄之后，瞿向晨只得伸手扶墙。湿漉漉黏糊糊的触感，莫名有些恶心，但细细看去，也不过就是凹凸不平的砖墙而已。抽开手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了掌心，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这墙有古怪。”瞿向晨拽着白亦然的衣角，指着墙壁示意。
白亦然颔首，眯着眸子盯了那墙壁片刻，而后曲起靠近瞿向晨的那只胳膊：“别乱碰东西，容易触发死亡条件，你扶这个。”
好嘛，真是一句不离game over，这游戏就这么容易狗带？不过这氛围营造得着实诡异，小巷幽深晦暗，总觉得是个杀人分尸的好地点。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更是看哪都不对劲，前面女子脚踩一双暗红色高跟鞋，步伐规律得宛若机械，明明才走了七八分钟，夜市的喧闹便已完全绝迹，耳边只剩下回响的脚步声，以及女子腕上的银铃声。回头望去，也只看到弯弯曲曲的来路。
咦？刚刚明明一直在走直线啊，后面的路怎么变弯了？
昏沉的脑袋霎时清明，这要说没有古怪谁信啊。人在面对未知威胁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求庇护，所以瞿向晨很快挽住了白亦然的胳膊，一只手挽着，另一只手还得抓着，那架势就像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白亦然眉毛一挑，这人终于知道害怕了？
另一边瞿向晨表面怂得一批，内心却是野马奔腾，百花齐放：是他主动要扶我的，可不是我揩油哦。哇，这手感，肯定平时没少锻炼。
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快走到尽头，依稀可见色彩斑斓的灯火，听得朦胧的人声。
女子步伐一顿，第一次回头，绫绢扇依旧举在手上，遮着下半张脸。她的目光扫过白亦然，落在瞿向晨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在看到二人挽着的手臂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处于某种心虚的原由，瞿向晨飞快地把人放开了。
“这位小哥脚步虚浮，面色欠佳，莫不是害了什么病？”说着，竟是要伸手触摸瞿向晨的额头。
白亦然将瞿向晨往后一拽，伸了胳膊将人护住，嗯……就像是老鹰捉小鸡里，护小鸡的母鸡那样：“他没病。”
“是吗？”女子眸子微眯，不知道是不是打光的原因，瞿向晨觉得那含笑的眉目隐隐透着血色。
“暮夏近秋，夜里寒凉，还需多多注意才是。”女子转过身，继续前行，终于是将二人带离了逼仄的小巷。
趁她转身的功夫，白亦然伸手在瞿向晨额头探了一下，果然，是烫的。怪不得这人一路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在副本里生病，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鬼怪魑魅深谙“趁你病要你命”之道，看刚刚那女人的眼神，明显是盯上他了。看来今夜，注定不会太平了。
“再坚持一下。”白亦然在瞿向晨耳边低声道，同时揽过瞿向晨的脖子，以一种哥俩好的姿势前行。
出了巷子，氛围骤变，灯红酒绿，连空气中弥散着脂粉的香气。低矮的阁楼比肩而立，阳台上，门口旁，大多都立着衣着暴露的妙曼女子，巧笑嫣然，万种风情。
瞿向晨脑子“嗡”的一下，这尼玛是红灯区吧。
迎面飞奔过来沙袋一般的中年男人，八字胡须，地中海脑壳，猪爪上一枚翠玉扳指，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油腻：“呦，祖宗唉，你可算回来了。”
“玲儿，你说说你，平时也挺有分寸的，你去招惹洛明轩干什么。”
男人急得跺脚，腰上的肉一颤一颤的，那被称为玲儿的女子却是不为所动：“他来找事？”
“哎呀，何止啊，花瓶啊水壶啊全砸了，说今天见不到你整个芦花街都得遭殃……”男人说着，目光飘向玲儿身后，两个勾肩搭背的年轻男子身上，“唉？你身后那俩是？”
“海哥派来的。”
男人诧异：“哪个海哥，穆海帮的那位？”
玲儿点头：“就是之前说要送我的打手”。
男人再次看向两位所谓的穆海帮打手，左边的这个虽说看着不算太壮，但胜在个子高，眼神锋利，气场算是足够了。但右边那个小白脸，瘦得像个麻杆似的，要不是有人揽着，分分钟要昏倒的样子，确定能打？这海哥选这么两个人过来，到底是真想照看着玲儿，还是敷衍了事打发玲儿？
“那行吧，你快带上他俩，跟我去你那看看。”
瞿向晨无语，没人告诉他这游戏是RPG形式的啊，RPG就算了，为啥还要扮演打手？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的当代四美青年，他真不知道真打起来是他碰巧把对方绊倒的概率高还是人家一击绝杀的概率高。
默默地向白亦然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却发现对方好看的眉峰已经聚到一起，口中念念有词：“竞争型副本，麻烦了。”
而后，瞿向晨心痛地看着白亦然把他脖子上挂的毛巾拽走，撕成了两条，并将其中一条系在了他手腕上：“把手环遮住，别让其他玩家认出来。”
心疼两秒自己的新毛巾，瞿向晨低头看了看自己宽大的棉麻睡衣，再看白亦然一身利落的运动套装，再开口时语气带着点莫名其妙，又不太敢确认：“咱俩这装扮，遮住手环就能掩人耳目了？”
彼时白亦然正费力把另一半毛巾往自己腕上缠，闻言，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周，怔住了：“对哦。”
那呆愣愣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用空气当零食逗弄的大型犬，瞿向晨费了好大功夫才控制住自己嘴角上扬的趋势。
“见机行事，遇到疑似玩家的人就躲远点，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竞争型新手副本，最终只有一个队伍能通关。也就是说，在这个副本里的新人，要争抢唯一一个实现愿望的名额。”
3、嘴勤能问出金马驹
◎他这是靠着队友给NPC拍马屁，混到了一身装备？◎
欲念游戏没有新手教程，但为每位新人都派了一位引导员，引导员的人选全靠系统心情。保不齐哪天打着副本，手环里就受到了任务提醒，问你是否要接受新手引导任务。明面上很人性化的给你了“是”，“否”两个选项，实际上如果点了“否”，系统会不厌其烦的要你确认。
“确认放弃新手引导任务？”
带新人？笑话，他自己到现在副本过得还磕磕绊绊，三天两头就得来一次死亡体验。白亦然一丝犹豫也没有，直接点了“确认”。
“是否确认放弃新手引导任务？PS：完成新手引导任务可以获得超级丰厚的奖励哦~”
超级丰厚……
就像是故意引诱，“超级丰厚”那四个字还被加粗了。
手指一拐，就点到了“否”上，这次却没有繁杂的确认步骤。页面一闪：“激活引导员身份，下次副本时即刻生效。任务目标：引导一名新人通关新手副本。PS：该任务不支持中途取消，任务完成前，默认进入新人副本，副本内无积分收益。”
白亦然觉得，这个补充说明里面满满都是嘲讽。
更嘲讽的是，在遇见瞿向晨之前，他已经和这个任务磕了一个月，这回才第一次脱离缓冲区，真正进入新手副本。结果队友生病了不说，还匹配到个你死我活的竞争型副本。要知道，进入游戏这半年多以来，竞争型副本，他的通关率几乎为零。
瞿向晨揣摩着白亦然话中的重点：“竞争型……很难？”
白亦然摇头：“副本本身还好，但只有最先完成自己主线任务的队伍才能通关，其他玩家自动失败。所以，为了争夺通关名额，与其比拼不透明的任务完成度，有些人会选择消除竞争本身。”
“干掉其他玩家？”
白亦然不置可否。
瞿向晨点头，怪不得要隐藏身份。
“你们两个走快点，做什么磨磨蹭蹭的。”中年男人催促道。
瞿向晨瞧着男人的眼色，倒像是对他们的穿着毫无反应，他可是还穿着拖鞋呢。心中琢磨着，轻声开口问队友：“和NPC说话会触发死亡条件吗？”
“有可能，但是通关线索一般也是从NPC那里得来的，不能因噎废食。”
也就是说，可以沟通。
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玲儿则慢悠悠走在瞿向晨和白亦然身后，没有半分着急的意思。
瞿向晨从白亦然胳膊底下钻出来，后退了几步，与玲儿并行。
白亦然回身想把人拽回来，却看到瞿向晨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这人要干嘛，上杆子送菜吗？
“玲儿姑娘。”瞿向晨开口，音色虽不比健康的时候，却也清亮亲切。
玲儿转头，只用目光询问。
“我们哥俩过来的时候，海哥催得急，行李都没让我们带，说是到了这边一切都有玲儿姑娘照应，我们只需要专心保护好姑娘就好。”
见姑娘并未接话，眼睛却未移开，瞿向晨继续道：“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海哥当时选人的时候有多谨慎，脾气冲的不要，私生活乱的不要，长得抱歉的也不要。说是配绿叶的鲜花绝对不能有虫子眼儿，千挑万选，不才二人才被选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玲儿说这话时眉眼染着一抹笑意，瞿向晨心头一喜，觉得有门。
“海哥催得紧，我们俩拿了信物之后立马就上路了，都没来得及换身场面点的行头。这马上就要给姑娘撑场子了，我们俩现下这寒酸样，恐怕会给海哥，给姑娘你掉面儿。”
“所以你想让我给你俩找身体面的行头换上再去？”
“姑娘果然和海哥说得一样冰雪聪明。”
被眉目含笑的玲儿领进一间不起眼的成衣店时，白亦然还懵着，所以他这是靠着队友给NPC拍马屁，混到了一身装备？
跟NPC对话获得白板装备，是网游里常见的操作，瞿向晨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真成了。
换上一身民国风短褂，袖口一遮，画风与NPC完全一致。在中年男人喋喋不休的催促下，几个男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玲儿的住处。
但玲儿本人，依旧迈着优雅的步子，看情形，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了。
阁楼的大门敞开着，附近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屋内不时传来器物破碎的声响，中年男人打头阵进屋时，被迎面飞来的瓷片割伤了面门，血流混着汗水一起淌下来，花了一张急躁又苦闷的脸。
“祖宗唉，别砸了，都是钱啊。”
瞿向晨探头向屋内望去，好家伙，一个浑身潮牌的时尚潮男单脚踩在凳子上，闻声向这边看来，神情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篮球大的花瓶虚虚拎在手里，玩笑般地晃了几下，又“啪叽”扔在地上。
好嘛，这位“洛明轩”显然是个入戏过深的玩家。
白亦然看着身侧显然已经开启通关模式的队友，只觉得这人的面色又红了几分：“你身体不要紧吗？”
瞿向晨愣了一下，其实是挺难受的，头重脚轻，脑子还发昏，不过他一个人随便惯了，顶着高烧加班也是常有的事，眼下这情形，更不适合矫情，只要还能站着，就得刚。更何况是在白月光面前，怎么能丢面，燃烧生命元气也得刚。
“还成，问题不大。”
白亦然将信将疑地点头，“里面那个，应该是个新人，不知道他的引导员在哪。”
中年男子急吼吼地喊了一声：“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赶紧上啊。”
瞿向晨和白亦然对视一眼，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那潮男看着煞有介事，却是个纸糊的老虎，两人一人压一条胳膊，分分钟就将人制服了。
“哪来的杂碎，敢动你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啧，陈词滥调，一点新意都没有，瞿向晨脑袋疼着，没心思配合他表演：“不好意思，我老子早死了。”
“我X你……”
“我妈在天上呢，顺便一提，我也没大爷。”
潮男被噎得不行，又挣不开桎梏，脸都憋红了吼出来一声：“那个什么狗比引导员，你踏马在吃屎吗，就这么看着！”
下一刻，雪花一样的东西糊了潮男满头，瞿向晨辨别了一阵，才断定，是破碎的瓜子壳，灰白色不带花纹的那种。
他抬起头，看到了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为惊艳的一幕。
那是一位梁上美人，长发翩然，身形纤长，着一袭高领月牙白长裙，以一种十分惬意的姿势横卧在房梁上，桃花眼顾盼生辉。明明是头次见面，但当那双眼望过来的时候，又给人一种饱含深情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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