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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方羽留着花白的寸头，年纪应当在五十以上，眼角的皮肉耷拉下来，形成了后天的三角眼。皮肤粗糙，坑洼不平，加上烟熏的肤色，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是凶恶。玩家们上车的时候，那司机蹲在马路边上抽烟，瞿向晨被陆冰泉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刚好看得见那司机。
隔着缥缈烟雾和不怎么洁净的车窗，司机在对着他笑，不是对着陆冰泉或者其他玩家，司机的眼神径直射过来，就像是……一头观察猎物的狼。
过于贪婪的眼神让瞿向晨打了个寒颤，这方师傅，该不会是个狗肉控吧……
“师父，你冷么，我把空调关上？”
瞿向晨摇摇头，这大夏天的，车窗又是死扇，关了空调恐怕不好过。
“师……父，这车没空调啊，但是这温度……好像比外面低好几度啊……”陆冰泉越说声音越抖，并且不自觉地把瞿向晨抱得更紧了。
这个时候，丝丝和丽雅提着大包小包的服装和道具上车了。丽雅换了身衣服，长袖长裤，仍旧戴着口罩，还配了一顶帽遮大到夸张的帽子。
看到白亦然没事人似的在车上坐着，丝丝嗔怪道：“小白，原来你在这偷懒呢，还不帮忙搬东西？”
白亦然解开安全带，撸起袖子就去给NPC帮忙了，廖垣目光追过去，而后收回来，瞥了瞿向晨一眼，对上视线之后嘴巴一张一合，但没发出声音。
“他一直都这样？”
瞿向晨不明就里，用歪头表示困惑，偏生廖垣说话只说半截的毛病又犯了，没给瞿向晨解释，便径自移开了目光。
陆冰泉的注意力一直在丽雅身上，自己看不通透，便悄声问瞿向晨：“师父，你说她的伤是好了，还是被遮住了？”
瞿向晨闻得到，丽雅身上有被香水遮盖的血腥味，想告诉陆冰泉NPC的伤还在，但陆冰泉听不懂他说话，瞿向晨只好用行动来表达，他用爪子蹭了蹭鼻子，觉得这样陆冰泉就应该明白可以用闻的，但……
“师父，你在卖萌吗？”
并没有！
儿童座椅被安置在靠窗的位子上，林曦和瞿向晨之间隔了两个人加一条过道，林曦转头只看得到临近自己的廖垣，相当煞风景。
“瓜子带了么？”一直冷脸看着白亦然和NPC忙上忙下的廖垣突然开口。
搬完了衣物回到座位的时候，白亦然便发现，后座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此刻正一起磕着瓜子，一大一小有种诡异的和谐。
丝丝几番确认东西是否有遗漏，同时让陆冰泉他们确认身份证手机洗漱用品是否带齐，车子是否锁好，简直不能更体贴。
这一遭旅途下来，他们几个玩家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可知，这NPC的服务态度倒是一等一的好。
司机喊了声“都上车了吧”，得到肯定答复后，发动了车子。摄影师丁岩坐在副驾驶，丝丝和丽雅挨坐在前排，车子中部的座位上堆满了服装和道具。
“帅哥，小姐姐，还有小朋友，我们第一站大概要四个小时之后才能到，你们可以先睡会儿，之后拍摄会挺累的。”丝丝在前面提醒道。
陆冰泉应了声好，接着，丝丝以“别打扰顾客休息”为由，让白亦然坐到前排。
白亦然起身的时候，瞿向晨用爪子扒拉开陆冰泉的手提包，把里面的手机叼了出来，而后从喉咙发出呼噜声。白亦然回头，立刻会意。
白亦然在丝丝和丽雅斜后方坐下，这个位置距离NPC不远不近，观察他们动向的同时，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白亦然拿出手机，从群聊中找到陆冰泉，加了他的微信。
陆冰泉这边秒速点了同意，当然，是瞿向晨用狗爪操作的，众所周知，狗是完不成在手机上打字这么高端的操作的，所以瞿向晨毫无悬念地OOC了。
强压下心脏的不适感，咽下灌满口腔的血液，瞿向晨开了个陆冰泉自己的对话框，打字。
“握着我爪子。”
陆冰泉瞬间福至心灵，将师父圈在怀里，左手持手机，右手虚握住瞿向晨的右蹄，假装是自己玩心大起，借狗子的爪来打字。
瞿向晨邀请白亦然和廖垣加入群聊，至于林曦……三岁的娃并没有享受到拥有手机的待遇。
陆冰泉：“我是瞿向晨。”
白亦然：“！”
廖垣和林曦早就注意到了瞿向晨和陆冰泉这边的动静，是以他们早就拿着手机在候着了。
陆冰泉：“关于OOC，我有些想法。”
“我们是穿过一块屏幕进入副本的，当时我们身后是观众席，整个场地看起来像是电影院的放映厅。所以，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是在一部电影里，成为了影片中既定的角色？”
白亦然：“有道理。”
“OOC要受到惩罚，逼迫玩家让剧情回归正轨，而什么都不做，惩罚会自动失效，大抵是因为发觉剧情没有推进，所以镜头移到了别处。”
“之前我们在车上，那么肆无忌惮地讨论副本，都没有触发OOC。当时我以为是像共享型副本那样，玩家都聚到一起，副本才正式开始。但白亦然独自和NPC一起行动，在跟我们汇合之前就已经触发了惩罚机制。所以，很有可能，是这个影片有两条主线，一条在一家四口这，另一条，在白亦然那。”
白亦然：“嗯，有道理。”
“既然是电影，那么只要确保能骗过或者躲过镜头，我们就不受OOC的限制，就像之前白亦然小声提示，就像现在我靠徒弟的掩护打字。”
看到这里，廖垣瞥向林曦，林曦似有所感，迎上他的目光。
“他配你，亏。”
林曦歪头，微笑：“他是我的，你动一下试试看？”
话说到这，瞿向晨觉得可以了，这些人的游戏经验都比他丰富，他想到的，别人可能早就想到了，他更担心的，是陆冰泉。
在特殊副本开放的时候叫上陆冰泉，瞿向晨本身就存了拉陆冰泉一把的心思，让他日后独自一人撞上特殊副本也不至于赤膊上阵。于是，瞿向晨切换回陆冰泉自己的聊天界面，用文字和陆冰泉交流。
“林曦和廖垣他们俩是大神级别的高玩，过关基本靠武力值碾压，他们的通关方式不太适合新手。”
“嗯嗯，”陆冰泉点头，“我听你的，师父。”
“我进入游戏的时间也没多久，下副本的次数比你多不了几次，我的过关方式，你可以借鉴，但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跟着我形成思维定势了。”
“明白。”陆冰泉再次点头。
“那么，你对这个副本，有什么看法？”
陆冰泉凝神，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几秒，而后郑重其事地回答：“我觉得，这应该是个恐怖电影。”
……瞿向晨觉得，他可能不适合当别人的老师。
车子驶离市区，目前路况还很平稳，许是今天起床太早，化妆师们都陷入了沉睡，摄影师开始的时候还会和司机搭话，现在却没了动静，估计也是睡着了。车上的音响一直开着，放着完全陌生的曲调，司机为了提神，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虽说驾驶位的车窗可以降下来，但烟雾并不能及时散开。白亦然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不想开口劝阻司机，干脆自己摸出个口罩戴上。
烟味大到连口罩都遮不住的时候，白亦然受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驾驶位后面：“师傅，你这烟抽得太凶了……”
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因为白亦然发现，那司机不是在抽烟，是在吃烟。燃着的烟头直接塞到嘴里咀嚼，烟雾从耳鼻喷出来，听到白亦然和他说话，司机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动作像生了锈一般滞涩。他微张的嘴里有烟尘争相恐后地冒出来，那深陷的眼窝里面填充的，不是眼珠，而是……两团冒着浓烟的火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关于角色扮演的看法
一号嘉宾林曦：（亮出镰刀，歪头，扯着嘴角微笑）你说呢？
二号嘉宾瞿向晨：既来之，则安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其实也不是很难……不过林曦，你很讨厌角色扮演吗，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止穿女装戴假发，还用了伪音呢？
46、中巴幻境
◎所以，他和林曦没进幻境的原因是他俩都睡着了？◎
出发前，陆冰泉就觉得这中巴内过于阴凉，行驶途中，他的冷感愈发强烈，后脊仿佛挨着一块冰，正源源不断地汲取他身上的热度。
“师父，你觉不觉得，这车里面，越来越冷了？”
陆冰泉紧了紧胳膊，想用犬类高于人类的体温温暖一下自己，但没感受到暖意，反而比他的体温还要凉，而且，本应该柔软的触感，此刻却是铁板一块，他怀中的细犬，不知何时，死透了，成了僵硬的尸体。
陆冰泉“啊——”地一声松开了胳膊，没有了支撑的犬尸就直挺挺地滑落到地上，一双没了高光的眼睛恰好冲着他，死不瞑目。
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路况，司机转了个很急的弯，若不是事先系了安全带，廖垣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就倒下去了，他旁边是林曦，无论是他倒在林曦身上还是反过来，都是让他想想就起鸡皮疙瘩的糟糕情况。
意识到有阵子没听见邻座嗑瓜子的声音了，廖垣瞥了一眼林曦，三岁的娃端正地坐在儿童座椅上，两只小手老老实实地搭上膝盖，看上去甚是乖巧，只是……这个乖孩子没有了头。
“咚……咚……”有什么东西在过道跳动，廖垣偏过头去看，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他面前的，正是林曦不翼而飞的头颅，那颗头弯着眉眼，嘴角咧开了诡异的弧度。
瞿向晨是被陆冰泉的尖叫声惊醒的，不知道为什么，陆冰泉正跪在过道上哭，他的嘴唇泛着紫色，面色如纸，浑身的肌肉都在战栗，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只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滞留了许久。但这车内的温度明明很适中，他不应当冷成这个样子啊。
一损俱损，自己还在副本里面，林曦就一定还活着，那眼前的这个，就是鬼怪了。廖垣发动个人技能，将那颗头整个冻住。没有触发OOC，就说明他不在镜头的监视之下，廖垣四下看了看，车还是那个车，司机和乘客也没有变化，只不过似乎都成了背景，在这其中，能自由活动的，除了他自己，就是那颗头了。
看来是到了个异空间，廖垣抬起胳膊，他的手腕上并没有手环。
情况有点麻烦啊……
这时，一阵刺痛感自指尖传来，廖垣抬手查看，他的右手小指指尖，多了个牙印，不是人的，两个点状凹陷，看起来有点像……狗的牙印。
廖垣微微勾了勾唇，外面那只小狗，等着急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上的，不再是人头，而是一颗毛绒绒的狗脑袋，连着身体的那种。廖垣想伸手摸摸那颗脑袋，但瞿向晨确认他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就立刻走开了，在陆冰泉的周围转来转去。
陆冰泉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失魂落魄的，脸上挂着泪痕，嘴唇还泛着紫。
一旁的林曦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又带了点幸灾乐祸：“恭喜你进入小晨晨的黑名单~”
廖垣不明所以。
“你刚才差点把人家徒弟冻死唉~”
廖垣发动个人技能的时候，眸子会变成蓝色，正因为如此，瞿向晨才找到了让陆冰泉仿佛置身南极的源头。温度恢复正常之后，陆冰泉依旧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瞿向晨别无他法，只好问另一个当事人：“汪！”
林曦乐呵呵地当起了翻译:“毛毛问你，怎么回事呀~”
这恶心的语气词绝对是林曦自己加的，无视掉那些，廖垣回答：“是幻境。”
“汪？”
“你和陆陆一起吗？”
“不是，只有我。”
瞿向晨沉思片刻，“汪？”
“你怎么出来的呢？”
“意识到是幻境，静下心来，自然就出来了。”
不知道陆冰泉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这副样子，指望他自救不太现实，瞿向晨自己没遇到幻境，不清楚还能用什么方法破局。
“毛毛，你怎么不问我呀~我没有进幻境哦~”
林曦有晕车的毛病，每次一起坐地铁或者公交，车开不了多久，他准睡着。瞿向晨很少晕车，但之前被陆冰泉抱着并不太舒服，也有点晕，干脆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所以，他和林曦没进幻境的原因是他俩都睡着了？
“汪！”
昏睡符！
林曦以极快的手速用了张昏睡符，陆冰泉便倒了下去，瞿向晨及时撑了一下，才没让陆冰泉摔到地上。
瞿向晨伸爪扒了一下廖垣的腿，想让他搭把手，廖垣很痛快地离开座位，将陆冰泉打横抱回到座椅上。
见陆冰泉这边危机解除，瞿向晨便跑到前排，查看白亦然的情况。白亦然正站在驾驶位后面，不住地咳嗽，似乎要背过气去，无论瞿向晨扑他还是咬他，他都没有额外的反应。瞿向晨干脆叼住他衣服的下摆，将人往后排拽，好不容易拽动了，白亦然突然开了口。
“向晨？”
谢天谢地，这人终于清醒过来了。
“小白，这狗挺喜欢你啊，又扑又舔的，好像跟你撒娇呢。”
说话的是司机方羽，瞿向晨在后视镜中和这人对上了视线，那人的眼神依旧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白亦然摸了摸瞿向晨的脑袋，半蹲下来：“小狗，我也很喜欢你呀。”
那是迟来的，曾一度被瞿向晨拒之门外的答复，听者或许无心，但说者有意，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意识到，如果早一些，那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让白亦然一个人扎在NPC堆里还是太冒险了，瞿向晨觉得有必要再派人手过来。
于是，白亦然看着瞿向晨去而复返，还带了个洋娃娃般的小人。
“哥哥，我好无聊哦，陪我玩~”
衬衫，西裤，皮鞋，狗肯定是不穿这些的，在这辆中巴上，有此种打扮的只有廖垣一个人。陆冰泉脑子是蒙的，他不晓得自己抱着师父睡了一觉，做了个师父冻死的噩梦之后醒过来怎么就枕到了廖垣肩膀上，他飞快的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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