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玩家加一个活体道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算是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完成了下葬工作。接下来的几天，就像徐安然推测的那样，连个死亡威胁的影儿都看不到。
养老院依山傍水，空气清新，风景宜人，身处其中，岁月静好，有那么几个瞬间，瞿向晨甚至产生了就这么天长地久的住下去也未尝不可的想法，回过神来又觉得后怕，同时也产生了疑问。
BOSS可以许愿变成人，融入人类世界，那么反过来，会不会有人许愿，舍弃人身，让自己留在副本的虚假世界里？
作为一个九九六的社畜，瞿向晨其实很少有机会和林曦这样长久地待在一起，相处下来，瞿向晨发现，林曦身上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东西，比如说，他不知道，林曦会弹钢琴，而且还弹得不错。
彼时是文艺汇演当天，玩家们要彩排，所以和主任以及场务人员提前到了会场，林曦的独奏位列节目单的第一位，所以钢琴早早地被摆在舞台上。
纯白的三角钢琴，身着白色西装的林曦，十指翩跹，美好得宛若名画。
一曲终了，瞿向晨笑着鼓掌：“真棒，我之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弹钢琴。”
“毕竟是用整个童年换来的琴技，即使很久没练，还是会有肌肉记忆呢~”
与平日毫无二致的轻佻口吻，但瞿向晨觉得，林曦的话里充斥着嘲讽，讽刺他自己。
文艺汇演晚八点正式开始，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观众陆陆续续入场。场馆门口设有领票处，每个人进场前都要登记，领取一张票和一只笔。
瞿向晨在进场的观众中看到了于丽。
“你怎么过来了？”
“我每年都来呀。”
瞿向晨在脑内迅速地过了一遍这位NPC说过的话，对方毫不避讳地提及禁忌话题，近乎于作弊地提供信息……瞿向晨试探着问：“你是关键BOSS？”
于丽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像是得到了敬重之人肯定的那种发自肺腑的愉悦。
“你认识我？”
“关键BOSS知道玩家的信息，这很正常。”
瞿向晨换了个问法：“你认识曾经的我？”
于丽没给他答复，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十星成长型活体道具，满级是一百级。”
63、通关副本
◎“你是怎么看待陆陆的？”◎
抛去后台及场务人员，养老院剩下的这些工作人员不过三十来个。三百人的场馆，看上去空空荡荡的，不过因为听进去了师公的玩笑话，陆冰泉总觉得这场馆内现在座无虚席，便不由得头皮发麻，拿着麦克风的手汗涔涔的。
徐安然看出了陆冰泉的焦虑，柔声安慰道：“小陆，别紧张，放松点。”
“话痨还怕主持？”
身后飘来一句冷冰冰的问话，陆冰泉回过头抗议道：“这是两码事，而且我紧张又不仅仅是因为做主持！”
“怕死？你死得还少么？”
“死多少次该怕还是得怕。”
……
陈冉在后头嗑着从林曦那拿的瓜子，看前面的陆冰泉和廖垣拌嘴，很好奇这位廖小哥有没有发现，他每天和陆冰泉说的话比这一周来他和其他队友加起来说得都多。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不紧张了。”陆冰泉仰起头，发起挑衅。
在廖垣眼中，陆冰泉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颇似一只初出茅庐的小鸡仔。廖垣走近一步，微微低下头，小鸡仔便红成了小番茄。
别怂，上啊，他不排斥，你难道看不出来？
陆冰泉自然听不到陈冉的内心戏，他没迎上去，而是低下头，抬起双臂抱了廖垣一下，很轻，很小心，就好像廖垣是什么易碎物品一样。
“我去了。”陆冰泉轻声说着，而后很绅士地伸出小臂，让身着不便行动礼服的徐安然搭着。步伐很稳，完全看不出先前热锅上蚂蚁似的模样。
陆冰泉口条不错，平日里话多，语速快，却让人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如今拿腔拿调地主持起晚会来，倒也并不违和，甚至，意外地很合适。
这不是做得挺好的么。
廖垣准备退回后台，一回身发现瞿向晨正在盯着他看。
“你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我会想歪的。”
瞿向晨无视掉廖垣的打趣：“你现在，是怎么看待陆陆的？”
也叫他陆陆啊。
廖垣靠近逐渐林曦化的瞿向晨：“我对你有好感你知道吧。”
瞿向晨点头：“多多少少察觉到了。”
“你觉得你的宝贝徒弟和你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吗？”
瞿向晨语塞，他和陆冰泉从样貌到气质到性格，都大相径庭。
“我的品味十年一日，交往过的对象也都是同一个类型，陆冰泉哪个方面都搭不上边。”
经历了几秒的沉默，瞿向晨意识到这老兄说话只说一半的毛病又犯了，便自行把话题续上：“但是？”
“但是……”廖垣余光之中出现一片衣角，那衣角皱皱巴巴，像是被人反复攥过，廖垣嘴角牵起一抹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但是？胆小，话痨，爱哭，天真……又笨拙，放在身边解解闷还可以，别的，恕我提不起兴趣。”
话音一落，廖垣余光中的衣角便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徐安然先前还担心搭档会赶不上串场，准备自己来，但就在林曦按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陆冰泉回来了，衣摆褶得不成样子。
演奏完毕的林曦没有鞠躬，没有退场，而是走到候场区，失魂落魄的陆冰泉面前，抽走了他的麦克风。
麦克风在林曦手中旋转，到他走到舞台边沿时才停下来。
林曦举起麦克风，歪着头，笑容悚然。
“都给我投票哦~不然，”他抬手在颈前比划了一下，“宰了你们哦~”
这番骚操作让陆冰泉回过神来，节目都是玩家演的，玩家们又是一队，铁定会拿到最高票，为什么师公还要拉票？
难道这场晚会还有别的坑？
晚会即将宣告结束，全体演员准备上台谢幕的时候，于丽拿着把吉他窜上了舞台。
陆冰泉一脸懵逼，第一反应就是赶于丽下去，但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脚像灌铅了一样，动也动不了，他瞥了一眼同在台上的徐安然，对方也是同样的情况。
“一个竞争者都没有，游戏就不好玩了。”陆冰泉听到于丽温婉的声音。
关键BOSS毕竟不像特殊有绝对凌驾于玩家之上的实力，她克制住全体玩家的时间，只有半分钟，但，足够了。
于丽给自己架了只立麦：“接下来是即兴节目，表演者于丽，请大家多多支持。”
瞿向晨眼睁睁看着贴在候场处的节目单里增加了一个即兴节目，底下跟着于丽的名字。
解禁的第一刻，陈冉冲上了舞台，各种攻击型道具一股脑往于丽身上扔，于丽一一避过，步伐翩跹，游刃有余，弹着吉他的手颤都没颤一下，甚至还能见缝插针地凑到立麦前唱两句。
瞿向晨盯着节目单，即兴节目下面没有出现陈冉的名字，说明即使玩家和于丽同台，这节目也只算是于丽一个人的。
林曦亮出镰刀：“虽然预想到了会有人捣乱，真到这个时候还是觉得很不爽啊~”
瞿向晨拉住他：“她是关键BOSS，杀了她，副本会崩，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话说到一半，双唇被堵住，而后，林曦咬了一下瞿向晨的下唇，不轻不重的，像是个温柔的恶作剧。
“不会白费的，小晨晨。”
BOSS有品级之分，关键BOSS也有，同为关键BOSS，伊欣欣在林曦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于丽虽没有对付陈冉时那样游刃有余，但见招拆招，并未落下风。
舞台探照灯碎成雪花，砖瓦土砾飞溅，台下的NPC居然还没走。徐安然迅速宣告了晚会结束，和陆冰泉一起指挥着NPC从安全出口逃离。
“安然姐，投票怎么办？”陆冰泉仍惦记着通关，就见徐安然眼疾手快地抄起了投票箱。
这位才是真正的玩家，不是秀骚操作，致力于干架，随心所欲的怪咖，打着过副本名义撩汉的陆冰泉自愧不如。
非人的东西会混进剧场参与投票，那么他们现在出来了，那群非人的东西也会跟着来吗？
徐安然决定赌一把。
“各位，现在安全了，我们开始投票吧，选出今晚你们最喜欢的节目，”说到这，徐安然抬起食指，用指节推了一下眼镜，“好好选，如果你们不希望落得和剧场一样的下场。”
仿佛是为了配合徐安然的话，只听“轰隆隆”一阵响，整座剧院从内里炸裂开来，刹时间，灰土漫天。
廖垣用个人技能冻住了NPC们的双腿，直到他们投了票，才解除。
“叮铃，恭喜通关副本——落日养老院。”
64、麻烦精
◎陆冰泉傻了◎
睁眼对上昨日林曦心血来潮添置的绿萝，恍若隔世，瞿向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抬腕看副本收益。
20点积分，加上中秋特殊副本得到的50点，现在他手头有70积分。70积分，能许个什么愿呢？
不过瞿向晨许愿的目的不是为了实现愿望，而是想去探探许愿屋，丧兔口中的那位“大人”。
林曦没骨头一样靠在瞿向晨身侧：“好累哦~”
瞿向晨心说刚才和关键BOSS打架打到两眼放光的你可丝毫看不出来累。
陈冉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是条语音。
“老铁，你俩通关了吗？”
也不怪陈冉会这样问，毕竟剧场都炸了，而且是被瞿向晨亲手炸的。当时他瞥见徐安然拿了投票箱，想着每年文艺汇演都会有多出来的观众，而每年的场地又都一致，很可能多出来的观众是近似于剧场地缚灵的存在，那么如果剧场不存在了，那群鬼魂可能就此解脱，也就不会再妨碍投票结果。
虽然举动冒进了些，但结果是好的，估计是跑出剧场的队友中有人也做了同样的猜想，恰好和瞿向晨形成了配合。
“通关了。”瞿向晨打字回复。
又一条语音消息传了过来。
“我和我妹现在正好在你们住的小区附近，你俩晚上有安排没，一起吃个饭？”
瞿向晨戳了戳躺尸的林曦：“陈冉约咱们吃晚饭，陈语凝也在，估计是有事要说，去么？”
林曦动了动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随你~”
瞿向晨猜的没错，这不是一个单纯的饭局。走菜的空档，陈语凝从包里拿了个A4大小的本子和一只铅笔，手速很快地画了一阵，而后将本子转给瞿向晨看。
那是一幅素描肖像，瞿向晨看了一眼便愣住了，不是因为陈语凝的画工有多么卓绝，而是因为，画上的人，他认识。
“之前和我哥确认过名字，为了避免乌龙，我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长相，看你的表情，他的确就是你们在古堡副本里面遇到的那位高阶BOSS。”
瞿向晨点头：“是波利特公爵……那个副本不是崩溃了么，你怎么会见到他？”
陈语凝收了本子，神情严肃：“我是在中秋节特殊副本遇到他的，他是主管那场副本的特殊BOSS。”
“……进化了？”瞿向晨提出了猜想。
陈语凝颔首：“应该是。”
所以，觉醒出游戏意识的BOSS可以成为关键BOSS或者成为特殊BOSS吗？难怪，那位波利特公爵的实力强到离谱。
“你的反应，要比我预想的平静得多，是已经接收过类似的信息了吗？”
还不上负债的玩家会变成欲念游戏的BOSS，即使是对于陈语凝这种女强人来说，也不见得就容易接受，瞿向晨觉得这事不适合在被复活的陈冉面前提，便含糊道：“知道一些边角，有过猜测，你的情报把我的猜测坐实了。”
陈语凝将信将疑地点头。
“来，慢回身……您的烤猪蹄——”
服务员的吆喝将几个人的思绪从游戏拉回现实，陈冉乐呵呵地接过盘子，向服务员道了谢，然后挑了个最大的猪蹄放到妹妹碟子里。
瞿向晨看着兄妹俩你给我递醋，我给你拿孜然，相处默契的模样，一时之间也说不好陈语凝这天价愿望究竟值不值当。
别人的选择，他一个外人，是没资格评判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对于哥哥英年早逝这件事，陈语凝始终没有释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散场之后，瞿向晨收到了陈语凝发来的消息。
“你得到了不利于我和我哥的消息吧？”
到底是年长了十几岁的姐姐，识人待物的本事不可小觑。
“是活不过四十岁还是我们两个在现实世界也会一起死掉，应该不会比我猜测的更糟了。”
话说到这份上，瞿向晨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他把从丧兔那得到的，关于还不上债的玩家的信息悉数告知。
几百字的小作文发过去后，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对话框上头才显示出正在输入。
“我知道了，谢谢你。”
夜间，酒吧，一头嫩粉色大波浪的俏丽女郎坐在吧台前：“六弟，你这儿这几天怎么这么冷清？”
酒保瞄了神色冰冷的老板一眼，心说怪不得他觉得最近店里氛围有点怪，老板四姐一提他才明白过来，之前那个天天签到一样过来说单口相声的娃娃脸小伙子好几天没来了。
“我这里不一直都这样么？”
“啧，没劲。”
廖垣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没劲的，明明是他把人推开的，人家真离开了，他竟然有一丝失落。
“多可爱的孩子啊，我可好些年都没看见谁对你这么上心了，你真一点都不动心？”
廖垣给他姐上了一碟亲属特供甜点，妄图用食物堵住她的嘴。
“你不会还惦记着你那个前任吧，这都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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