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放他走的,他心里清楚,他更不该动摇的,从他开始办事以来, 被情绪左右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因为狐狐, 现在他又要犯一次错了吗?
放走秦涓,留住秦涓, 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万溪突然骑马转身走了, 连带着他的军队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离去的匆忙, 他怕自己反悔,他更怕他舍不得秦涓, 或许就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早已把秦涓当作亲人了。
如今亲人要离他而去,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那一丝疼。
寒风吹面, 若刀割着脸,他紧皱的眉头, 没有松缓过……心情也是难以言说的沉重, 如这灰蒙蒙的天色一般。
秦涓看着他们离开, 消失在森林里,直到这里只能听到风声,再也听不到磅礴的马蹄声……
他红了眼眶,终于他明白了,这一次转身意味着什么。
再见面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风儿不知道,云也不知道。
他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勾唇一笑,调转马头离开。
穿过林子的那时,他突然想起初见万溪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不喜欢万溪的……
“秦!”古月看到秦涓从林子里出来,堵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啊!”
“回去吧,没事了。”古月一懵,没事了?什么叫没事了?
重伤的船员被抬上了船,伤了心肺,古月说他尽力救,能不能活命全看运气了。
古月将他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甚至为了给船员保命,先暂时用了一只蛊虫……
秦涓没见过用蛊虫治病的,他都不信,说出去门外的人更不信,但他信古月,所以他和古月瞒着了其他几人。
条件有限,现在他们没办法了。
“我们何时才能联系上你的老大?”门外卡六问其中一个船员。
“在海上很难联系上的,而且我们不好再停泊了,你知道的,今天能停泊也只是侥幸,而且今天也证明了,这种看似安全的海滩,一点也不安全。”
卡六:“可是不联系他们,你的兄弟会死的!”
“船上有药。”
卡六气到了:“那些药若是能起死回生,古月还用得着急的团团转吗?那些都只是补品和调理的药!”
“只能说尽力取得联系。”船员说着离开了,他们不是不在乎兄弟生死,只是做不到。
卡六抹了一把脸:“就看他能不能撑过去了。”
半个月后,那个船员能下船走路了,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个奇迹,上天垂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古月却在这个时候告知秦涓:“蛊虫取不出来了。”
秦涓一震:“什么?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古月:“我哪知道一直在海上,如果他能在几日之内得到好的治疗,蛊虫那个时候取出来他还是能活的,只是你又想救他的命,又想取出蛊虫,怎么可能呢。”
秦涓停了一会儿:“那怎么办?”
“取不出来了,直到他死,蛊虫都会跟着他。”
“会影响他吗?”
古月淡道:“必然是会的,只是没有你想象的明显。”
二十天后,他们即将抵达一处海湾,这个时候他们出船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船只,如鱼群一般从远处行驶而来。
“是宋国了吗?”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我想应该是了……”因奴安惊讶的说道。
而此刻卡六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往来的大船,又难免侧过头看向秦涓。
他看到秦涓的眼里有泪光,也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肩膀在轻轻颤抖。
海鸥飞过,两侧的大船上传来欢呼声,卡六突然也跟着畅快的大叫起来。
卡六一叫都跟着叫起来了,古月不知道他们叫什么,跟着喊了两声,又揽过因奴安的肩膀问:“这是到宋国了吗?”
因奴安回过神来看向他,摇摇头:“不知道。”
闻言,古月一把甩开他:“不知道你高兴个什么劲。”
比起他们的欢快,秦涓面上是沉默的,内心却是无可压制的狂喜,甚至还有一丝久违的轻松。
他在心里说,我回来了。
大船进海湾,排队足足等了三天
古月:“我现在怀疑那老王就是胡扯,搞什么掩护船,现在咱们都回来了,他们还没个影子呢!”
卡六:“咱不是帮他们挡了炮吗?说掩护船也没问题啊。”一个船员说:“明天就能将船开进海湾,进海湾后我们可能要弃船了?”
“什么意思?”古月一口茶水喷出来,捏在手里的水囊水直往外冒。
“这艘船是后来的建造的掩护船,简单说是来路不明,没有可供通行的东西,有的假文书可以勉强撑过去,混进海湾后我们就弃船。”
秦涓走过来,揽过古月的肩膀:“准备好随时下船吧。”
于是他们将马匹赶到夹板上,把行囊也收拾好。
“还好重东西都在桃花那里。”古月背着他的东西,掂量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重。
秦涓无话可说,当时他让古月把东西都交给郑生柏,只留下衣物和粮食,古月不听他的,现在嫌弃东西重了……
等他们一行人骑马出现在一个渔村的时候已是五六日以后。
这个时候,船员们才对秦涓他们说,王楷的船是有通行证的,所以会一直往海湾内开,直到顺着大江入临安府。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古月才不担心王楷那边,现在他担心的是他们。
“自然是走去临安府。”“那要多久?”
“快的话十几天吧,不是很远的。”“先去找最近的镇子,我们洗簌一下住个店,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
众人达成一致后,往西边骑马而去。
最近的镇子,船员们去集市想办法联系他们的商队,秦涓他们去找客栈。
“我一个字不认得,别看我。”卡六对因奴安说。
因奴安也抹了一把脸:“那个客栈、酒、面、米……我还是认得的。”
“你好歹还会说汉话,我都不会说的。”卡六抱着胸愤愤不平。
因奴安:“当初让你跟着四爷学的时候,就像要你命似的,现在知道后悔了。”明明他们就在秦涓身侧,而此刻秦涓听到他们的斗嘴声,就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直到现在他都宛若身在梦中,只怕一醒,梦就碎了。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他才后知后觉的龇牙咧嘴……
不是梦。
真好。
他双腿一夹马腹:“就那家客栈吧。”
四人中他汉话最好,且长得最像汉人,毕竟他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汉人,当然古月、因奴安、卡六在长相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秦涓去找客栈,用的是赵淮之给他们准备的户籍。
他进客栈的时候,好多人往他这里看来,他也在看他们,因为他在漠南漠北没有见过哪家客栈里会有这么多女人外出的。
也对,他刚才在大街上就该发现了。
“是外乡人吧,从来没有见过他。”
“从东门进来的,可注意了,是不是渔村过来的。”
“可他看着也不穷啊……”秦涓对掌柜说要几间房。
“你们几个人?”
“八个。”
“所有人的户籍都要登记。”
掌柜问的仔细,问了足足一刻钟才答应让秦涓住进来。
秦涓头一次觉得住店这么麻烦,虽然如此,但他也感受到了这里的严明。
因为房间不够,他们只能两人一间
古月和秦涓同住一间,古月睡床,秦涓睡榻。
深夜,躺在床上,古月睡不着:“在宋国睡觉的感觉如何,秦大人。”秦涓是睡不着,他在想很多事,儿时的记忆如走马观花掠过脑海,此刻回想,没有悲愤,只有,也只记住了开心的事
秦涓突然笑道:“你真想知道?”
古月一个翻身趴在床上,看向榻上的他:“怎么?还能长篇大论不成?”
秦涓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答道:“躺在这里,突然之间就开悟了。”
“嗯?”
秦涓淡然又温柔的声音传来:“在踏上这里的那一刻,他催发着我,记得美好的,开心的事,逐渐忘记苦难,铭记恩遇。”
“铭记恩遇……”古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懂非懂。
秦涓一笑:“嗯,铭记恩遇。”
古月再度躺下:“行吧,等我懂了再问你,先睡了。”秦涓看向窗外,月高悬于天空,他喜欢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夜晚也总能让他想起十几年前的事
想起十几年前,清风霁月,不似凡人的那只小狐。
他年少时的孤勇都没能催使他逃离吉哈布,他却将所有孤勇都献给那只狐狸。
第233章 出入烟波里
次日天刚亮, 走廊里传来说话声,掌柜领了一个商人来找其中一个船员。
“王楷让人带了口信给我,他们是五天前抵达临安府的, 你们拿上这个。”商人将一包东西交给船员后便离开了。
这个包袱里是路过各处所需要的路引还有一些银子,现在他们是要直接去临安府吗?
和秦涓商量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去临安府,即使赵淮之的封地在荆北。
“原来宋国的银子上刻了这些, 那昨日你给房钱用的什么银子?”古月拿出包袱里的一块银子端详许久后问秦涓。
秦涓:“碎银。”他知道这一点, 所以提前都把银子切好了,用碎银总不会错。
古月放下银子:“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吃了午饭便离开。”
他们去集市买了新的马鞍, 之前用过的马鞍都扔进了海里,马蹄上的铁蹄龄也换了新的。
“头发都重新梳一下, 衣裳能换的都换了。”
他们穿的是僧人的衣裳, 现在可以换成宋国的衣裳了。
离开这里他们继续向西行,这一条路两旁有许多小河和水池, 这个季节里两岸的垂柳正在抽芽。
风景在冬日的萧瑟与春季的新生中过渡,只是这个春天来得有些迟了。
古月和秦涓并排走在前面, 古月问秦涓:“我送你的镯子呢?”
秦涓这才想起在船上的时候古月送他的一对银镯子,说是生辰礼物。
不要不行, 是古月硬塞给他的, 还让他戴给他看,可他哪里是能戴镯子的人。
“我收起来了啊。”秦涓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送你的东西你不戴收起来做什么?”古月似乎是很生气。
“……麻烦, 总是响。”
“我送你的东西你嫌麻烦?什么意思?”古月的声音越来越冷。
“……”秦涓知道, 这种时候千万别和古月继续说下去, 索性他不说了。
至临安城外是几日后,即便是在城郊已然感受到了这座城的繁华与精致。
即便是城郊,客栈集市也是鳞次栉比, 鳞鳞广厦,因有尽有。
因奴安看着卡六的样子笑出声来:“没见过世面。”
“我……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楼。”卡六老脸一红。
因奴安其实也没有见过,不过硬着头皮说:“我曾经见过,和这个差不多啦。”
卡六:“这真的是临安府的城郊吗?城外就这么繁华?”
“不知道。”因奴安也觉得有些恍惚。
“怎么不说话了?”古月问秦涓,“半天一句话也没说,你不憋啊?”
秦涓白了他一计:“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只在城郊集市呆了半日,王楷便来找他们了。
“赵淮之呢?”秦涓问王楷。
王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提醒他道:“您最好不要在外面提起王爷的名讳。王爷在城中无法出来,我先带你们去城郊王府。”
王楷只是过来接应他们的,这一趟之后,他要去做其他事了,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出现在临安府了。
荆北王别院在城郊栗山,除去赵淮之自己的人,几乎也没有人知道。
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美的风景,只是偶尔冬天有几场雪,夏天时山上小湖里会盛开荷花。
王楷送他们至王府外后便带着他的人还有那四个船员离开了,一个青年从别院内走出,一身素白的袍子,他的五官不算精致,寡淡了一些,所以谈不上俊美,却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感受。
“我是山海楼的管事,可以叫我杳植。”
听到这个名字,秦涓立刻想到了杳光两位大师。
“你和杳光是什么关系?”古月把秦涓想问的问出来了。
青年笑道:“杳光是我的师兄。”
杳植领他们进别院。
刚进来,古月的目光就被别院中心的一棵大树吸引了,这棵树,树干非常粗,有三五个壮汉加在一起那么粗。
“这是什么树?”他忍不住问道。
“是银杏。”杳植答道,“临安府城郊只有这一株。”
古月没有见过,竟然对着那大树不知道是行礼还是怎样,动作有些滑稽。
也没有人笑话他,甚至卡六还跟着作揖。
古月:“在我的家乡,见到这么大的树要拜的,因为他们是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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