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没有看到人影,秦涓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到了夜里的时候林沉安会让秦涓喝水,只能喝一小口,而他告诉秦涓自己喝过了。
如此再走了两日,秦涓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可能。
夜里当林沉安睡下了,他检查了剩下的两个水囊,有一个水囊有一个是空的。
两天前他们就只剩下一个水囊了,而舅舅跟他说还有两个水囊,这两天舅舅压根就没有喝水……
看着不远处睡在篝火旁的男人,秦涓的眼眶胀的生疼。
次日再行半日,依旧没有看到草地,更遑论水源了。
秦涓想如果方向没有错,他们本来最多只需七日就能抵达可失哈儿境内了。
何况他们赶路的速度很快。
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是走错了……
秦涓立刻想到,是前几日遇到了两次较大的沙暴的时候,他们搞错了方向。
“舅舅,我们可能已经走过了。”他的意思是他们已经经过可失哈儿了,但方向发生大的了偏离。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走的很快,且押儿牵到可失哈儿不可能有这么大面积的沙漠,他十一岁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没有花这么多天。
所以极有可能他们已经走过可失哈儿,到了可失哈儿东北边的沙漠。
若是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向东北偏离,他们会进入死亡之海的内部,那里方圆百里全是沙子,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在那里扛住十几天,若是真走进去了,他们是会死在那里的。
死亡之海的中心就是塔里木盆地的核心地带。
太可怕了,如果没有反应过来再多走一日,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林沉安听了秦涓的解释也觉得他们是走了东北方向,所以他们这两日一直在往沙漠最深处试探?想到此处,林沉安脸都白了。
“若我们向西南走,一定会有河流或者村庄的,我们应该错过了没有多远才对。”
不是秦涓笃定往西南走一定会有村庄,只不过是在赌运气罢了。
他们的水只剩下最后一点了,不喝只是为了给他们活下去的信念。
他们的体力及马的体力只能支撑他们走一到两天。
往西南走或者往西北走,只有这两个选择。
但西北,可失哈儿的西北是大阴山脉的延伸,那里高寒,牧民不多,村落通常很远才能见到甚至没有。
反正已经这样了,只能赌一把。
在往西南走了一整个白天后,他们又遇上了沙暴,这一次他们的干粮袋子遗失在了黄沙里……
那里面还有几块没动过的肉干。
好在最后一个水囊没丟,可是只剩下一点点见底的水了。
很有默契的,他们留下了最后一口水,因为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
时间在流逝,体力在消退,马儿越走越慢。
而黄沙依然像是看不到头一样……
让人晕眩的黄,让人绝望的沙。
太累了,秦涓想他可能真的支撑不下去了,他的马儿也是一样,疲乏的迈不开马腿儿,不时的发出几声可怜的嘶鸣声。
他该怎么办,舅舅该怎么办……
他不想死,更不想舅舅死。
终于他的马倒下了,轰的一声秦涓跟着倒在地上。
他没有听到舅舅在后面大喊:“秦涓……前面有草原,看到草原了啊……秦涓!”
在看到秦涓的马倒地,秦涓被抛出去的那一刹那,林沉安的瞳孔震动了一下。
“秦涓!”
他几乎是跌落马背,连滚带爬的朝着秦涓奔跑而去。
“秦涓!秦涓!秦涓……”
嘴角的血止不住的流,林沉安压根不知道秦涓到底伤到了那里,他只能本能的给秦涓擦血……
昏迷过去的秦涓,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不知是过去的梦还是现在的梦……这个梦又是如此真实。
那一日,他一箭刺穿了博博怒的小腹,博博怒打了他一掌,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他会在临死前做这样的梦……
他还梦到了他亲吻了赵淮之的下颌。
原来死前他想着的人竟然会是……
赵淮之。
林沉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能哭过,他止不住秦涓的血,他没有带止疼的药,在被吓得失魂落魄之后,他抱起秦涓奔向他的马。
前面就是草原了,应该会有村落,会有牧民……
在狂奔三里路后,林沉安看到了零星散落在草原上的房子。
“救命……救命……”林沉安用尽剩下的力气大喊……谁能来救救他们。
若这个孩子死了,他的人生里还剩下些什么。
他说要过带秦涓去河西,他可以去给商户家敲算盘,攒钱开一家小私塾做个教书匠,他真心想养大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想法,等攒够了钱,他们要去高丽找坐大船去宋国去,还要去寻找一个叫曲水桥的地方……
秦涓他才十三岁还这么小,怎么能这么小就死去。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你不准动站在那里不准过来,否则我们会射死你的!”一个老人架着弓对他大喊,虽然声音很吓人,但他浑身都在颤抖。
不久前来过一支军队,村里仅剩的几个壮丁都被带走了,还捎带走了一大半的牛羊,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十岁以下的孩子。
林沉安顾不得那么多,冲着老人大喊道:“我有钱……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老人颤抖的手随时都有可能射出那一箭,他盯着林沉安那双眼睛看了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们不是兵?”
“我们不是兵,我们是在沙漠里迷了路的人,我们……”林沉安的嗓子已经哑到快发不出声音了,他仍然用尽力气大喊。
在僵持了许久之后,老人终于放下了弓,老人的身后不远处几个妇人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她们是在反对,她们不想让老人过去。
老人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让那几个女人回家去,或者站远一点,而他向林沉安走去。
“你下来,把你手上抱着的人放在地上。”在林沉安十步开外的地方,老人说道。
林沉安自然是不敢放下秦涓的,他也害怕这个老人对秦涓动手。
“你别担心,我不会杀他的,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是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但如果你是坏人,我一定会杀死你们。”老人说道。
林沉安沉默了一下,却是下马,按照老人说的,将秦涓放在地上。
老人笑了笑:“好了,现在我相信你了,官兵不会这么听话,逃兵也不会。”
原来林沉安说他不是兵的时候,老人担心他是逃兵,窝藏逃兵也是罪。
他们这种村子里绝对不能留一个兵。
只是秦涓还没有告知林沉安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是兵。
“这个孩子伤的很重,你把他抱进我家里吧,还有你的面色很难看……”老人说着往不远处的房子里走。
这是木塔尔村的老村长,七十多岁,会一点巫医之术也常常给村民们看病,村里的人都只听他的。
将秦涓放至榻上,老人让他的老伴去烧热水,他给秦涓检查了一下身体。
“他应该受过很重的内伤,不过有人用很好的药保住了他的命,但是若他因为年纪小,受到很重的外力袭击时还是会吐血,不过你别担心,他不会死掉的……我先给他用石头摩擦一下身体,等一会儿再喂他喝药。”
用石头摩擦身体,这种疗法林沉安闻所未闻?
“你要相信他,他给人治了一生的病。”老村长的老伴端着热水进来,笑着对林沉安说道。
林沉安觉得他不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方圆几十里也找不到其他的村。
“你的脸色很不好,你先吃点东西吧,别太担心了。”老村长又对林沉安说道。
林沉安吃饭的时候就看到老村长将被热水烫过的石头放在秦涓身上。
他不太懂这种疗法,隐约觉得这和针灸有些共通之处。
奇迹的是,村长用石头给秦涓摩擦身体后,秦涓没再吐血了。
这时林沉安才放下心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木塔儿村长给秦涓喂了药之后,对林沉安说道:“他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了,只要等他醒来就好,你去隔壁那间房里休息吧。”
“多谢村长,我还想多陪陪他。”林沉安哽咽的说道。
村长能明白他的心情,便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林沉安用剩下的热水将秦涓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洗干净了,还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孩子。
生的真好,越看越是个好孩子。
睡着的样子跟婴孩似的,单纯无害,不谙世事。
把秦涓打理好了,林沉安才去睡觉。
次日天刚亮,林沉安才刚刚起床穿好衣裳,正要去看秦涓。
这时木塔儿村长冲了进来神情慌张的对他说道:“你快躲起来,他们来抓人了!”
林沉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木塔儿村长往后院的方向拉去。
“躲进茅坑那里,你可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但愿这次他们不会捎带走我们的牛羊,就不会来后院搜查了。”
林沉安这才明白是军队来抓人了,他问道:“可我外甥怎么办……”
村长答道:“他们不会动没有行走能力的人,你外甥还没有醒,他们不会带走他的,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可千万躲好了不要出来,否则神仙来了救不了你!”
林沉安害怕的点点头。
村民们也发现了这一次来的军队和前些日子来的不同,这一次的装备好像很好,闪闪的,连马儿都穿了马甲,应该和上次来的不是同一支军队。
木塔儿村长对领队的人说:“我们村里没有壮丁了,只剩下孩子……”
哪知领队的那人却说:“孩子?我们正好只要孩子。”
“把村里的男孩全部叫过来。”他又吩咐手下的士兵。
“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啊……”老村长哆哆嗦嗦的说道。
“既然你不配合,那就让我的人进村去抓了,来人!”这人一喊立刻有一队人出来。
老村长跪下了:“你们不能这样,他们最大的也才十岁啊,你们不能这样,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们……”
“十岁?我们营有五六岁跟着行军的,十岁的已经不是孩子了。”马背上的人冷酷的近乎冷血的勾起唇角。
孩子们很快被士兵抓了过来,顿时一群追出来的女人哭声漫天……
“大人,还有一个孩子躺在床上,军医瞧过了是受过重伤,还没有醒。”士兵说道。
“这种事情不必和我汇报,我说了多少遍不能要的人带着是浪费粮食,清点一下人数,带走。”
“是。”
“不要,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去!啊啊啊啊!”
突然一个孩子发疯了似的大喊起来。
老村长一看便知道这孩子可能是被抓来的那一刻被吓疯了。
“大人,求您放过他吧……”
老村长的话没有说完,那个孩子突然失心疯一般冲向士兵咬住士兵的手。
那士兵本能反应抬起一鞭子狠狠的抽过去,那孩子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一阵抽搐之后,再也动弹不得。
“我的孩子!孩子你怎么了!”女人冲了出来跪在那孩子面前大喊。
那孩子倒地后翻了翻白银,口中有鲜血流出来,蹬了两下腿后再无动静。
“死,他死了……”听到有人这么说。
村长踉跄的走过去,在那孩子鼻尖一探,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太紧张了,没有探到鼻息,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那孩子的母亲哭的昏死过去。
顿时军队的人也慌了,他们应该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带……带走那几个,给每户人家十两银子,我们快走。”领队的大人低声吩咐,有些晃神。
“我不要银子,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
“求求你了我们不要银子,你们别带走他们……求求你们了。”妇人们的哭喊声响彻天地。
孩子们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交织于耳。
就在这时,一个灰白衣衫头戴幅巾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都是沉默的。
浑身都在颤抖的林沉安走了出来,他强忍着愤恨,平静的看向军队的首领,对他说:“用我换这七个孩子。”
在那个领头愣了一下,随即笑的很大声,他正要开口要说话的时候,林沉安说道:“我会汉话、蒙语、回回语。”
领头的笑道:“会这些的我手下有一个,这种闲人一个就够了。”
其实当林沉安这么站出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是觉得很好玩,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一般。
林沉安见他接他的话了,便知道这个人是愿意和他商量的,至少他对他有那么一点好奇。
他知道他应该老老实实躲在茅坑里,管他们抓不抓走这些孩子……这样对他对秦涓都好,没有什么比和亲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
可是,他做不到。
这么做对不起十年寒窗苦读,对不起他所受的教育。
若站出来了,他也会是一个好舅舅,他才会配做秦涓的舅舅。
“我会冶炼之术,这个可以吗。”他平静的说完,而别人察觉不到的是他袖子里的手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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