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烦不胜烦,让人将她拖了出去。
殷氏,名素。刚刚那人,莫非是
叶凌江将楚云川的手掰了下来,脸上被憋得红红的,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背近乎贴着他。
“是信上的那个殷素”他极其轻声地问道。
殷夫人闻声停顿了一会儿,将没有五官的脸转向这边。
他不敢再说话了。
过去再现的法术
没多久,另一个穿浅黄衣服的女人站到了殷夫人的身后,替她捏了捏背和肩膀,娇声细音地说起话来。
“娘,你真打算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五万两黄金,够我们用三世的数了。”
殷夫人拍了拍肩上女儿的手,换了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和蔼语气,仍旧带了点不悦“你娘又不是傻子,可你那个同样愚笨的爹说了,让她自己决定,我现在逼她无用。”
身后的女子笑了起来,听着燕语莺声。
“女儿有个法子,两全其美”
“柔儿,有何法子,快些说来听听”
殷柔附在殷夫人耳边,悄悄地说了什么。
“什么”听语气,连殷夫人都很震惊,“你是说”
殷柔音不改色,依旧若无其事般笑了几声。
“娘,您这么紧张做什么都怪您心肠太好,当初才会让那贱人有机可乘,生下殷素这个小贱种,这么多年供她吃好喝好,也未曾亏待,如今她是该报答您了。可您看看她,誓死不从,不就是要打您的脸,让下人们笑话您身在其位却无其职吗那个赵相公娶过八个,其中几个还是从别人那抢的,他是不会在意是否是雏的”
殷夫人无话许久,似想了明白,后又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殷素这个死丫头,整天在你爹面前表现地知书达礼婉婉有仪,跟她娘一样想把我们压下去,门都没有就照你说的办。”
叶凌江一股寒意在心中升起,他虽然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法子,可他仿佛能看见殷柔那张面皮上在笑。
转眼之间,外面的景象如同旋转扭曲了,碎裂,又重拼。
“啊,放过我”
绿色衣裳的女子在一间脂粉味浓重,看着有些靡乱的房间内,被四五个男人围着。
她被撕破了衣裳,按着身子在桌上,被迫看着那些人肮脏下流的地方。
“姑娘,等事情办完之后,自然会放过你。”
“马上就要变成人人可骑的了,还装模作样什么”
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凌江看不得这种场面,都快忘了这只是过去所发生的早已成事实的事,忍不住要冲出去救她。
他刚迈出一只脚,外面的人都齐齐看向他来,像操控的傀儡,这回竟开始走向了他。
身后一股力将他拉了回去,楚云川剑眉倒竖,也懒得顾外面的人听不听得见,怒道“你不要命了外面是虚幻之境,一旦踏进,就会跌入虚幻,迷失在过去的假象里。”
叶凌江咬了咬唇,心里不太好受。
“可是,可是她”
楚云川将罗帐遮上,把叶凌江转过身。
“静下心来。”
“啊不要”
撕心裂肺般的叫声不断,男人们的笑声像妖魔一样靠近,还有鞭打的声响,野蛮地侵占,污秽不堪的语言羞辱,一个接一个地粗声喘息,直到殷素的喉咙嘶哑眼泪流干还在继续。
如何静下心来
同样的姓氏,同样作为女人,她们竟然可以这么残忍
人心,永远像无底的深渊,不知哪里是边缘。
那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怎能假装只是一场戏一场空幻
叶凌江心浮气躁,脑中不能控制地浮现出几个画面。
一群人对着穿罗裳裙的自己拳打脚踢,辱骂嘲笑,将自己吊在树上,用尖锐的刀划破自己身上的肉,在不容易看见的地方画上侮辱的字,狠狠地将他又扔进了泥潭。
那是自己吗好像不是,好像又是。
他低下头,捂住了耳朵,身上止不住地发颤,好像往日重现,那些经历感同身受,皮开肉绽的痛楚,泥泞缠身的困顿,像大山一样压倒在身,无法透过气。
楚云川意识到他的反常,捏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让他抬起头来。
“你怎么了”
“”
他屏息凝视,有些愣怔,他看到叶离的眼睛发着红,在眼角滑落出一滴泪。
叶凌江转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楚云川好似惊愕的表情,心中五味陈杂,一瞬间悲痛的情感占据了整颗心,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沾着湿润的珠花,映着朱红色的光泽。
楚云川有些束手无策,他还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也未见过叶凌江这种令人疼惜的神情,发疯发癫,发痴发狂,那才应该是他,可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凌江像要证实什么,猛然将袖子撩起,衣摆折上,那些逐渐淡化而去的旧伤,他以为只是一次两次被当做活该的后果,原来每一道每一横,都是有所来历
原来的那个叶凌江不曾做错什么,只是因为太喜欢眼前这个人。
还在结痂的跳崖伤和旧痕对比鲜明,一眼便能认出,楚云川从未知晓,也无从知晓。
“没事了。”
鬼使神差地如此安慰道,却不知道自己在安慰着什么,只觉得有些不忍心,他从未想过这个人竟然会在某天如此令人动容。
叶凌江的眼睛,迷惑,不安。
他对面前的人抱着两种相反的态度,存在两种不同的情感。
抗拒吸引
不得而知。
外面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那折磨着自己的画面也消散而去,但正如他想的那般,难道平息的风波,就可以当做未发生过吗
叶凌江背过身去,不愿面对楚云川,他拨开纱帘,外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素儿,你怎么”殷夫人好似无法相信这事情的发生,惊讶地看着地上衣裳褴褛发髻倾斜的殷素,“失去贞操,对女人来说就等于失去命啊”
她逼真地哭着,从那凹陷的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没出眼泪来,然后继续对着身边的人道“老爷,家门不幸啊我们的素儿命苦,以后该怎么办啊”
猫哭耗子。
叶凌江在心底冷笑。
殷老爷摇头,垂丧着脸,无奈拍了拍桌子,又气又叹。
“我殷氏福书村,代代清明,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居然,居然出了这么个档子事百年之后怕是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殷素拜倒在地,迟迟未起,出奇地安静,没有哭,也没有再求什么。
缓缓,她才开口。
“爹,母亲,女儿不孝,年过廿三未曾替父母做过什么,如今还要你们为我操劳忧心,此事我有错,错上加错,错无可救。第一错,错不该听信小人,在子时夜中出门,第二错,错不该思郎心切,不顾名声不深想就奔去城隍庙,第三错,错不该忤逆尊母,拒绝一段良缘。”
殷夫人马上感到话中有话,立刻改了语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柔无辜地在一旁煽风点火“爹,姐姐怎么能这样,自己因为聂凝温的消息被人骗出去,失了贞操,反倒怪声怪气的说这些。”
殷老爷也听出一些画外音,虽心中不快,愤愤难平,可这是他最疼爱最青眼相加的女儿,于是耐着性子道“你有话就直说。”
殷素抬起头,声厉言正,万分冷静。
“我与聂郎十四定情,父亲亦知,只道我心欢喜便可,从未反对,如今十年将至,镇上之人乃至街坊邻居都早就忘却这么个事了,却突然有人告知我,他提前回来了,让我城隍庙会面,因为知情者甚少,我便没有怀疑,又因母亲多日劝我与商贾相公结亲,所以心急,匆匆赶去。却原来,是几个恶汉淫贼。可现在想来疑点重重,为何会有人知道聂郎全名,又为何在夜半时能够偷入殷府给我放消息又为何”
她突然哽咽了一声。
“为何在糟蹋女儿时,说,这女人不识好歹,活好的不要,钱多的也不要”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却仍强行镇定。
殷夫人惊讶失色,慌张道“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殷素步步紧逼,头脑异常清醒,紧接道“我污秽不堪,我无地自容,我都承认。可我需要清白,否则我死也不瞑目,死也化为厉鬼”
殷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身后的殷柔也被她这么一番话所震惊,都这副模样了,还这么死撑,简直
她放松姿态,道“贾相公追求你的消息早就满天飞了,还记得因此许多媒婆还来过府里,哪一次不是风风火火惹人眼,可你却久久没有同意,所以这些人才会这么说再说,这些贼子们想诱你出去,肯定会打探一番,知道聂凝温也不足为奇。”
殷素冷笑“是吗”
殷柔脸上皮肉纠了一下,被这么两个字给问住了,还想反驳,殷老爷却发话了。
“是嫌我还不够烦的吗此事我定会让人查清,查清之前不准乱疑。来人,将小姐带回房去”
殷素听闻此言,心灰意冷,不再多说什么,丫鬟上来扶她,拖着羸弱的身子离开了。
“这都没把她弄疯,果然承了她亲娘的不要脸”
另一房里,殷柔第一次展现出激动的神态。
方才等殷素离开,她还想多亲近一下爹爹,怕他听信了殷素的话,对她们起疑,却被心烦意乱想要静静的殷臻遣走了。
殷夫人也是坐立不安,有些后悔做这么个事了。
“这若是被发现了,可就死定了”殷夫人焦躁地走来走去,“早知就不这么做了都怪你,说什么把她第一回 卖给别人,有钱拿还能消消当年她娘爬上你爹床的气,把她弄成破鞋,聂凝温肯定弃了她,无可奈何就肯定同意嫁给贾相公可现在”
“娘,这怎么能怪我您当时可是也说好的。您放宽心,那几个汉子都不是镇上的,都是外头的响马,八竿子打不着面的。”
殷夫人更是觉得糊涂了“八竿子打不着面那你是怎么搭上的”
殷柔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
“您就别管这么多了,我不会让娘操心的,事情我会办的妥当。”
大约又是一段时日过去,殷素收到了那封信。
夜尽天明真的就不会再日薄西山吗
她还是很高兴的,但是,不再是那种纯粹的高兴了。
两人再相逢,大家却都开始指指点点,很快聂凝温便知道了这事,令很多人意外的是,他不但没有嫌弃殷素,反而要替她找到那些人,替她查明真相。
殷老爷算是替她欣慰了。
喜事已至,洞房花烛夜,殷素却死在了家中。
上吊,自缢。
天落大雪,寒流透骨。
所有人都在传殷家长女丢不起这个脸,自行了断了
丧事办的极不动声色,失贞操、寻短见,雪上加霜。
来来去去,叶凌江看得心情异常沉重,自己的情绪被带动着,同感同悲。
局外人,亦是局中人。
真实与虚幻,只是一念之间。
这之后却没了后续。
“怎么又变回原貌了”
四下变回石室,洞房昏暗无比,白花变成了血色,好似兰花染成了罂粟。那副尸骨再次笑得稀烂,这回却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看来你挺想知道”
空气里蓦地响起了他和楚云川之外第三人的声音。
两人紧绷起神经,寻找声音来源。
在这墓室洞房的门前,一道残弱的光芒勾勒出人形,在灯烛全灭的情况下,从暗处显现出一个影子,他身着褐色的窄袖云袍,绑着同样褐色绣白兰的长靴,轻轻走向他们。
当看清他的脸时,他正露出一副微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叶凌江我很难过,需要抱抱才能好。
楚云川多喝热水。
叶凌江
黑夜当然会临来黎明,白昼也会再度迎接薄暮,可破晓有破晓的好,黄昏有黄昏的妙,缺一不可,才是人生。
第25章 【北境寂夜墟】烟消云散
阴影之中,幻光流动。
从那个人的身上隐隐传来一股很浓重的死尸味,不同于妖魔的气息,这种味道像是淤泥里腐烂的味道,并且不仅停留在表面,而是草长莺飞般烂到了深处,扎根发芽,开出了绝望的冥界之花。
可他的样子,却是出尘脱俗,如一朵君子兰,玉树临风倜傥,身上没有可见的尸斑,也没有其他异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皮肤异常苍白,却非玉质冰肌,而是黯淡发灰的色泽,似乎失去了血肉,只有皮下白骨,混淆所见罢了。
“聂凝温”
经由方才的幻象,叶凌江一眼便认出他是何许人,可此事已过去数百年,日异月殊,沧海桑田,区区凡人又怎可能不老不死,分毫未改地站在他们面前
“既已知晓,敢问,哪一个先死”
他笑容温亲,好生客气,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歹毒阴恶。
“死”叶凌江目光如炬,却充满疑惑。
此话何意
兰花幽香转变为馥郁血腥,萦绕在罗帐内外,叫人心中不安。
“擅闯神陵,扰我亡妻,死不足惜。”
一道红光闪过,铿锵的铁铜声蓦地响起,那些铜像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有了知觉,纷纷迅速转身,用生硬的臂肢握着铁器袭向石床,招招致命,让人似无生还余地。
叶凌江准备施用火墙,抵挡来袭。
楚云川旋动宽袖,将那些武器都挥落在地,以气击退铜像数丈,在墓室石壁上磕撞出数道裂缝,本就沧桑的泥灰更是脱落成齑粉。
无处可逃,便只能开出一条路。
看来,先前所见的那些不是灵蝶而是冥蝶,而这操控尸体的巫蛊之术,是最难破除的傀儡术,可以念力控尸,即魂牵术。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以如此”
“无仇是真,无冤”聂凝温猛然抬手,却未施展术法,那副骷髅又从棺材里爬起,如操线傀儡牵着魂,摇晃着身姿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婀娜着仰身躺入他的怀中。他宠溺地看着白骨,抚摸着它凹陷的脸骨,“冤屈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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