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烨对于顾良这样的年轻人有重用的念头,朝廷是该多换换血,把一些尸位素餐的人换下来。
但是关键得看顾良本人够不够聪明,倘若顾良足够聪慧,能在一系列的碰撞中找对位置存活下来,日后定然会被委任要职。
倘若顾良是个蠢货,就是钟烨在和锐王博弈中的牺牲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种。
前期钟烨不想插手,但现在么——顾良是郗池的师兄,郗池重情重义之人,钟烨不想郗池伤心,自己只好提前动作了。
山中夜晚格外的冷,现在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取暖设施,钟烨回了房间见郗池在锦被中睡得正熟,晕黄灯下呼吸均匀,雪白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红。
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郗池本来就是一个温柔坦率的人,平时只仗义行善疏财帮人,不做什么亏心之事,哪怕做梦也不会梦到残忍血腥。
不像钟烨,钟烨刀光剑影中走出来,见过血液顺着宫廷汉白玉台阶一级一级的流淌下去,亲手杀过人,做过恶事,即便做梦,也会梦见深渊地狱。
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郗池半梦半醒觉得自己身边空了,他迷迷糊糊的揉一揉眼睛:“义兄,你怎么醒了?是口渴出来喝水?”
钟烨坐在床边,顺势将郗池拉入了自己怀里:“我没事,你继续睡吧。”
郗池觉得两人这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先前很少见到同窗之间这么搂抱的,看起来就很肉麻。
可两人都是男子,又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彼此之间不会吃什么亏,抱抱就抱抱了。
朦胧中是想过外人传他和盛月那档子事,可郗池想起此时只觉得厌恶和反感,从不愿深入去了解。
他尤为喜欢钟烨,觉得钟烨和盛月格外不同,所以不会将清风霁月的钟烨往这方面去想。
他靠着钟烨的肩膀,感觉男人手掌在自己背上轻轻拍着,这种力道让郗池觉得舒服且安稳,他忍不住将手搭在了钟烨身上。
钟烨紧紧拥抱着郗池,在郗池耳边低声道:“小曦。”
薄唇若有若无的擦过郗池耳垂。
郗池顺势躺了下来,与钟烨枕在一个枕头上:“你身上太凉了,进被子里暖一暖。”
钟烨与他进了一条被子,郗池抱住钟烨的肩膀:“睡吧。”
他看郗池困得厉害,意识都不怎么清醒,一手卷了郗池的一缕墨发,与自己的一缕墨发缠绕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
第二天两人睡到天亮,钟烨的作息早就醒了,只是没有起来,他装睡等郗池苏醒。
郗池醒来自然要睁眼伸懒腰。
发现义兄睡在自己身侧未醒,郗池抬手推一推钟烨的肩膀:“义兄,我们该醒了,时候不早。”
钟烨狭长凤眸睁开,幽深若潭水的眸子直视郗池:“好。”
郗池起身时发现自己一缕头发和钟烨的头发缠绕在了一起,长发便是这样麻烦,经常会绕在一起打结。
两人暂时分不开,郗池与他双双下来找梳子。
郗池道:“昨天应该睡两只枕头,靠太近头发都缠在了一起,梳不开只好剪断。”
桃木梳梳了两下也没有梳开,只能用剪刀把这两缕头发剪下来。
郗池找了剪刀,一手捏了两缕墨发,他看钟烨一眼:“义兄,得罪了。”
青丝齐齐剪断,郗池和钟烨各自少了一小缕发尖。
所幸并不影响仪容。
钟烨将这两缕墨发握在了掌心。
一早上钟烨便告辞了,他说有空会过来,将治疗伤疤的药物赠给郗池。
这两缕分不清彼此的墨发后来被钟烨理顺装进了香囊里随身携带。
青县这边事情繁多,京城里的事情也少不了。
首先便是郗家。
诚王想把自己这个亲生的小儿子留在郗家。
郗修远虽好,可修远不是郗家的血脉,诚王平日没有亏待过修远,他更不想亏待自己亲生儿子,想让儿子在京城里于自己的庇佑下成长。
毕竟在京城里,诚王也是个说一不二得皇帝宠信的权臣。
他现在听从了郗修远的建议,想给郗池说一门比较好的婚事,倘若郗池看上了京城里哪个温柔贤惠的姑娘,与人拜堂成亲后留下来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家里有不错姑娘的人家他都一一打听过了,还真有几个待字闺中不错的姑娘。
其中郗修远推荐的刘阁老家的小女儿最好,出身好长得好性格好,和郗池那是真的般配。
为此诚王还特地跑到了刘阁老家一趟。
刘阁老知道诚王是什么意思,他不晓得诚王有个亲儿子,只当诚王是为了世子郗修远而来。
就算不是郗修远,诚王本人还没有续弦,刘阁老愿意把小女嫁给诚王当王妃。
诚王备受皇上的宠爱,诚王本人也豪气冲天,他是京城各大势力想要拉拢的对象,刘阁老自然动心。
他让自家小女儿出来奉了一杯茶,亲眼见过刘小姐后,诚王有些犹豫了。
诚王是娶过天下第一美人的男人,不过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给了他不少阴影,导致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再娶。
诚王的眼光实在太高了。
回去后他犹犹豫豫的对郗修远道:“修远啊,这小姑娘长得太矮了。”
郗修远对他爹挑三拣四的态度十分无奈:“父王,人家刘小姐现在十三,过了年才满十四岁,个子还会再长的,嫁人后就长高了。”
本朝女子出嫁的年龄就是十五六岁,诚王的前王妃嫁他时也是这个年龄。
大概诚王自己变成熟了,最近相好的女子都是妩媚丰满一挂的,所以总觉得刘阁老家的女孩儿一团稚气,看不出什么国色天香来。
“她现在只到阿池胸口那么高吧?难道娶回家阿池还得带孩子?爹真觉得奇怪。”
郗修远嘴角抽了抽:“京城中贵族人家,年龄十五以上就算没有出嫁也订婚了,况且阿池才十八岁,女孩子比他小三四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诚王吹毛求疵,郗修远也拿他没辙,谁让这是自己老子呢?
郗修远只好再想了想:“我知道宫里有几个公主也没有婚配,她们年龄都超过十五岁了,皇上容貌身高不俗,想必她们也如此。当初因为盛太后和皇上争得如火如荼,没人管她们的婚事。这几位公主都不太受宠,性格如何我还不知道。”诚王想了想:“尚公主也不错,当驸马挺好的,回头我问下皇上哪个公主最合适。”
本朝驸马是可以入朝为官,在宫中不受宠的公主们多数没有嚣张跋扈的性情。
郗池性格温柔,诚王想找个和郗池同样温柔的姑娘,两个脾气好的人在一起不会生出事端。郗池长得太好,诚王希望对方也长得好一点。
皇上最近不在京城,诚王只好从其他途径了解,有几位诰命夫人从前常常进宫,她们都夸奖九公主容貌出众性情温婉,最重要的是温柔贤惠,唯一不好的就是九公主生母宫女出身,盛太后在的时候她在宫中待遇不太好。
今年九公主十七岁,年龄正合适。
诚王这边一头热。
郗修远在旁侧道:“我们还是先给阿池写信,告诉他有一门恰当的婚事,让他回来完婚。阿池这边同意了再和皇上说一说,九公主再不受宠也是天家公主,万万不能先惊扰她们那边。”
诚王一拍桌子:“好儿子,你说得对。阿池总在外面瞎跑实在不像话,父王这就写信让他回来。”
第15章
钟烨早早就离开了。
顾良也要骑马去衙门,郗池觉得这两天四处也逛过了,不如和顾良一起看看热闹。
“我和你一起去吧,”郗池想了想道,“看乌仁今天会有什么官威。”
顾良摇了摇头:“你还是算了,他尤为仇恨你,我不想把你拉下水,给你带来麻烦。”
郗池手中扇子颇为风流的展开,他摇一摇扇子,唇畔笑意若有若无:“姚爷是怕麻烦的人么?”
顾良心想自己幸亏没有带什么堂妹表妹在这里,不然她们看到郗池这幅风流勾人的模样准要倾心。
玉面公子谁不爱呢。
郗池温柔又俊俏,长得就惹小姑娘喜欢,天生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顾良叹了口气道:“罢了,那你和我一道过去吧。对了,我想问你个事情。”
郗池和他一起去牵马:“什么事情?”
顾良犹豫不决,最后支支吾吾的说了:“你、你和李公子怎么回事啊?你俩是不是在搞断袖?”
郗池脚下一停:“什么?”
顾良道:“同吃同住的,还让他背着,从前没见你对哪个师兄弟这么亲近,你自己说说,如果是我,我晚上要和你挤一张床,你愿意给我挤么?”
郗池觉得很荒谬,他不想做这种假设:“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和我挤一张床?你有房间休息来我房间做什么?”
“那李公子呢?他也有客房,为什么大清早从你房间出来?”
顾良不是不允许郗池断袖,反正不断到自己头上就行,君子和而不同嘛。
但关键是——这位李玄度李公子是皇上假扮的啊!
伴君如伴虎,皇上作为这个世界上权势最大的人,取人性命太容易了。只有皇上让别人受伤,罕见别人让皇上受伤的。
顾良不想让自己这个善良的师弟受到什么伤害。
“昨晚我和义兄有话要讲,”郗池耐心和顾良解释,“他看起来心事重重,我便把他留下来,多和他说了几句话。断袖是压根没有的事情,他自己亲口说了把我当成亲弟弟,我们真如兄弟,师兄你不要随便揣测我们关系。”
顾良眸色复杂。
他不知道怎么说。
郗池虽然待人宽和,但他并没有太容易相信人。
如今郗池却对皇上深信不疑,顾良觉得郗池真的陷进去了,被皇上花言巧语和精心伪装的面目蒙骗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顾良道,“这是师兄唯一能告诉你的。”
顾良翻身上马。
郗池也上了自己的马。
顾良情情爱爱的都经历过了,郗池却没有经历过这个,在这方面还是一片空白。
虽然空白,但郗池本人是带着些许傲气的,他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清楚,已经洞悉了这世间大多事物。其实他少年意气,真的还很年轻。
乌仁今天却不在衙门里,跟着伺候的小吏说乌大人想出去视察视察,看看青县被管理得怎么样。
顾良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他去了哪里?你们怎么没有盯着?”
“乌大人不让属下跟着。”
顾良道:“你们派人去找,好好的把人给请来。”
“是。”
顾良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他这个官虽小事情却不少。
小景也在衙门中,郗池带着小景一起出去走走。
小景将这些天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和郗池说了说,最后小景道:“在这里挺没有意思的,公子,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南边去吧?”
乌仁穿着便衣出去了,他一定要在青县里挑出什么错误来,比如街道上凌乱不整齐,百姓们有冤屈要伸,拿捏不到顾良的错处他就等于白跑了一趟。
这两天顾良让人好好招待他,他吃得不错喝得不错,只有一个地方不太满意,那就是顾良没有给他漂亮的女人。按照暄朝的规矩,上级官员来下面视察,下属肯定要献上漂亮女子,顾良没有遵守这个规矩。
青县这么小的地方,又没有像样的秦楼楚馆寻欢场所,所以乌仁这两天憋得难受。他看道上有个卖木簪的妇人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端正,忍不住动了邪心,趁着买东西的当儿去摸人家妇人的手。
乌仁在整个淳安府一手遮天,只要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嫁了人的没嫁人的基本都属于他了。
他买了两个簪子离开。
和乌仁一起从淳安府过来的下属知道他的心思,欺男霸女的事情做惯了,乌仁给他们一个眼神他们就懂。
等乌仁走远了,他们两个不由分说的抓了这名妇人,硬说这名妇人偷了他们老爷身上东西,要把她带到官府。
郗池在前面买了两块年糕,他给小景一块:“那边怎么热闹起来了?我们去看看。”
前面围了一圈人,其他摊贩都不让这两个穿着便衣的官吏离开。这名妇人在这里做生意做了很多年,大家都知道她的人品。
这两名官吏一个亮身上的令牌,一个亮了把匕首。
围观的人都退了退,七嘴八舌的道:“是官府的人。”
“顾大人清廉公正,怎么会让手下做这样的事情?我们找顾大人去。”
“……”
小景一口塞了年糕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对郗池道:“他们是乌仁的下属,这两天乌仁暗示我们没有给他女人,八成要做强抢民女的勾当。”
郗池眉头紧锁。
乌仁是顾良的上级,这名无罪的女子就算带回了县衙,最后乌仁仗着自己身份比顾良高,还是会将对方占为己有。
这两名官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名身着白衣气度不凡的公子站在了自己身边,这名公子唇畔带笑:“你说她偷了你们主人东西,她究竟偷了你们主人什么东西?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在你们两个壮士的眼下偷东西的?”
四周摊贩也在七嘴八舌的道:“对啊,三娘偷了你们什么东西?让我当面搜身,看是不是你们诬陷的。”
这两名官吏在淳安府都是横着走,如今怎么愿意在淳安府下的一个小县丢脸?
他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官爷们的事情,劝你不要插手进来,否则全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旁小景噗嗤一笑。
郗池算是有三个家,一个是溧南姚家,掌权的老爷子把郗池当宝贝,盛太后如日中天的时候都撼动不了姚家。
一个是京城郗家,诚王是郗池的亲生父亲,有从龙之功是朝廷各方势力都要拉拢的武将。
一个是西南铁家,郗池母亲嫁给了禹王,郗池十三岁与禹王相处过几个月,禹王格外喜欢郗池,教了郗池一些功夫,平生憾事就是姚女嫁他时没有把郗池带来,当时恨不得把郗池从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偷回西南当儿子,日常给郗池写信都是称呼“吾儿阿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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