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倒是个爽快人。”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 当温彦丰面对着如此开门见山的锦翌珲, 一时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了。
只是暗暗感叹, 在经历了太原府那一系列的历练之后,这位世子爷当真是成熟老练了不少。
锦翌珲看温彦丰只一句就再没了下文,心下也吃不准这位首辅大人的意思。
不过想着对方肯定早就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 他没有拒绝自己的拜见,还给了他开口的机会, 这事必然是有可商谈的余地的。
“老师,学生知道此次来贸然向您提出这样的要求, 确实是唐突了。只是学生并非是一时的义气冲动,这些时日我确实也冷静思考了许多, 也想过往后我与知如可能要面临的种种艰难境地。但在经历了从京城去太原府的这几个月,经历了那些九死一生的困难险阻, 我心中除了知如再也放不下第二个人,还请老师成全。”
锦翌珲说话的语气信誓旦旦, 那表情也算是深情款款。
原以为温彦丰听到这番表态后多少会对自己与温知如的事,能放宽几分心,可没想到一直面无表情的温彦丰这会儿却是冷笑了一声。
“世子爷这番话说的严重了, 犬子年幼鲁莽,又何德何能得世子的垂青?怕是高攀不起。”
“老师,您这是——”锦翌珲面对这样的状况一时也懵了。
照理说,他刚才并无任何不妥帖的说词,怎么温彦丰偏偏就生了气,大有立刻要赶人走的意思?
“还记得几月前,世子第一次来府上拜见,为了去年殿试一事,老夫就曾经说过,老夫并非你授业恩师,更担不起这句老师,若世子愿意可以称呼一声温尚书。”
锦翌珲其实并不想将两人的关系变得这样生疏,可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对方,也不能闹得太僵,只能小心翼翼好言好语的继续试探,“温大人当年与家父同朝为官,也同是先帝的顾命大臣,怎么样也是我的长辈,如您不喜欢这句老师,让晚辈称呼您一句伯父?”
温彦丰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并没有搭理锦翌珲。
“伯父,晚辈方才所说的那些句句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晚辈知道,我与知如同为男子,这事儿确实有悖人伦。可情之所至,晚辈只是不想错过此生挚爱之人,还请伯父能成全。”
锦翌珲这番话,确实也是真情实感,言辞恳切。换作一般的人,就算是打心底里不能认同这桩亲事,也多少会被对方的诚意打动。
然而温彦丰却丝毫不为所动。
大锦朝自开国以来,就不乏达官贵人与男子相恋的事迹,在民间娶男子为正妻,也是常有的事情。
温彦丰作为一朝首辅,还不至于迂腐顽固到此。
可问题就出在,锦翌珲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
温彦丰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个青年是否对温知如付以真心,而是——
“世子,若是方才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那我便再多说几句。”温彦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你说你待犬子是真心的,你说你两情投意合,这些我都相信。你若想要与知如在一起,我可以同意。不过,不可分嫁、娶、夫、妻,不可分尊、卑、贵、贱,日后无论何种情形也不可有妾氏或通房。”
“是,伯父,晚辈既然说了对知如一心一意,这些事情自然也是办得到的——”急着表忠心的锦翌珲,才开口又被温彦丰打断。
“世子别急,老夫还未说完。世子是可以答应这些要求,不过你是否想过,贤王爷是否会同意?你是世子,也是贤王爷唯一的嫡子,未来继承贤王府的不二人选。你若答应了方才那些要求,势必会使得未来的贤王府无人后继香火,到时候不仅是王爷会反对,老夫人更是不能答应。到时候,往世子后院里塞几个年轻貌美的丫头都是小事,怕是在背地里还不知要怎么给知如难堪。”
温彦丰其实也知道,不管今天他是不是说出这番话给锦翌珲提个醒,他日只要温知如和这个青年在一起,必定会经历这些磨难阻碍。
而温彦丰对他不满意的,其实是锦翌珲压根就没有将自己想要与一个男子成亲的事坦白告诉贤王爷。
当然,以温彦丰对锦清越多年的了解,这个王爷确实是个过于刚正不阿又有点顽固不化的性子,锦翌珲如果这样贸然说出实情,想必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尤其又是在这个年节时间,只会火上浇油。
锦翌珲怕是打着先暂后奏的想法的。
“这……确实是晚辈没有考虑周到。”
其实锦翌珲哪里是没想到这些,只是他自有自己的盘算,他想着先得了温彦丰的允许,等开春天气回暖,便在京城里寻一处宽敞又清静的宅子,和温知如一起住下,自己再慢慢做贤王爷的思想工作。
贤王爷顽固,可到底也是疼这唯一的嫡子的,天长日久,总有松口的一日。
只是没想到,在温彦丰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世子没想到的可不止这一桩。”如果说伦理纲常只是这两个年轻人要过得第一道坎,那接下来温彦丰要说的才是真的难题,“知如如今是我府上嫡出的长子,我与皇上的关系,我想世子是最清楚不过的。皇上这些年与你和夏侯少爷交好,是从小长大的情谊,更是因为你们的家世。你说皇上会不会同意世子与我温府有这样亲密的关系?”
第71章
那天温彦丰最后一番话, 才算是实实在在的道出了锦翌珲与温知如这段姻缘真正的难题所在。
温首辅手握重权,皇帝诸多忌惮,而贤王爷又是京城里亲王之中最得皇帝依仗的一家, 若是贤王府世子和温府嫡长子有了姻亲关系……
不要说那些正觊觎皇位的瑞王和太后少不了诸多阻拦, 皇帝第一个就不答应。
话说到这份上, 锦翌珲再去解释,恳求显然也没什么意思了。
可让他就这么放弃了, 直接告辞离开温府……
想起前几个月与温知如的朝夕相伴, 想起他们之间那些出生入死的情谊, 锦翌珲也着实不甘心。
气氛突然陷入了僵局。
温彦丰倒也不急着赶人, 而是自顾自坐在桌案前, 翻开了一本公文,仔细批阅起来,徒留着锦翌珲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那儿。
大约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才听得门外有小厮敲了敲门,禀报道:“老爷, 大少爷来了。”
温彦丰在公文上批注了最后一笔,这才缓缓抬起头,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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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翌珲一早到府上求见温彦丰的时候温知如已经从身边的冷风和冷云那儿听说了。
虽说年节之前,他已经和父亲坦白了此事, 当时温彦丰虽然没有表态可表情上也并未露出什么太大的反感。
再加上前世温彦丰也是有意撮合了他和锦翌珲的婚事,前几个月锦翌珲指名要他陪同去山西查案的时候, 温彦丰亦是默许了,还特地让凤皇叔在危机关头相助。
怎么想, 锦翌珲这次的求见也不应该会被多加责难。
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节一天天的过,眼看着锦翌珲要入府拜见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 温知如就有这隐隐的不安,好像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似得。
直到身边的冷云传话,说温老爷并没有在前厅接见贤王世子,而是传他去了书房私谈,温知如才恍然开始明白过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被他忽略的。
前世他和锦翌珲的婚事这么顺利,自然不仅仅因为他是“女儿身”的缘故。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整个大锦朝的的局势、瑞王爷和太后的野心一点点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更加也明白了前世父亲其实是早就预料到了险境,抱着托孤的想法来成全他和贤王世子的婚事。
而现在,温首辅的权势正如日中天,夏侯将军和贤王爷也身体康健,瑞王爷就算有异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个时候,他和锦翌珲要以首辅嫡子和贤王世子的身份成婚,那怕是要惊动了整个大锦朝的。
可这一生,他也是认定了锦翌珲这个人的。
这局如何破,温知如想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自己被温彦丰身边的小厮传去问话,也没有丝毫头绪。
“父亲,世子爷安好。”
温知如一进书房就明显感觉到了里头略微压抑的氛围,他不敢多看锦翌珲,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拘礼。”
“是,不知父亲唤儿子来是有什么话要问。”
温彦丰:“你同贤王世子的事,我留了这么些日子让你自己思量,想来你也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需要我再与你言明了。”
“是,儿子明白。”温知如虽然回答得干脆,但语气中却没有顺从的意思,“只是这其中虽是有千难万难,儿子的心意却是不会变的,还望父亲能体恤。”
锦翌珲原本一直站在那儿被凉了好一会,有点不知所措,可在听到温知如那番恳切的回答后,心里的忐忑多少也被安抚了。
真想要再次请求温彦丰能宽宏大量,指点他们一个破局之法。
可温彦丰却已经紧接着开了口:“如今并不是我要不要体恤你们二人。而是你们可曾真的想明白这未来之路的艰难。并不是今日你们逞一时之意气便可轻轻松松抗的过去的。你们更该明白,这一步一旦踏出去便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温知如此时不自觉的侧过头去与锦翌珲对视了一眼。
在得到对方同样坚定的眼神后,当即回道:“父亲,儿子不后悔。”
温彦丰将目光扫向了锦翌珲,后者也立即鞠了一躬:“伯父,晚辈亦如知如所言,绝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以温彦丰的脾气,如果这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并不是一个会好言劝说的人,而是会毫不留情的将人直接撵出去,顺便断了日后的一切出路。
如今他还能把他两人叫到跟前来,私下相谈,便已经是在心里默许了。
只不过如何将这事变得顺理成章,却是需要一番打算。
“好。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或是遇到何种境地,万望你两牢记今日在这里所说的话。”温彦丰点着头,此时已经从桌案后站了起来,下一刻他忽然就拔高了嗓音,一把抓起面前的那方砚台,直直朝着温知如的方向砸过去,“逆子!你不去好好读书上进,放着科举功名不去努力,竟要与一男子纠缠不休,简直丢尽了我们温府的脸!”
“伯父!”眼看着那厚重的石砚就要砸到温知如的脸上,锦翌珲下意识的就想去推开温知如。
可温彦丰到底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温知如被锦翌珲一推后退了一大步,那砚台眼看砸到了地面上,可弹起来的碎石块却还是不偏不倚正砸在了温知如的眉骨处。
当时就留下了一道血口子,几道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可还没等那两个青年人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反应过来,温彦丰又一次冲着门外大喊道:“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子拖出去重重的打,我们温家没有这种不忠不孝,不知廉耻的人!”
第72章
“来人啊, 给我把这个逆子拖出去重重的打!”
当温彦丰刚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温知如和锦翌珲还以为他只是逢场作戏的权宜之计。
摆出个严词拒绝的态度,好阻挡外人的猜忌。
可谁曾想到, 转身间门外就来几个小厮, 听着温彦丰的命令直接就将温知如给架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就摆上了长木板凳和捆人的麻绳, 还有手持家法的家丁站在了边上。
锦翌珲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温彦丰这架势, 难不成是要假戏真做了?
他立刻回到温彦丰跟前想要求情, “伯父!您不能这样对知如, 他——”
可才开口, 已经被温府的管家拦住, “世子爷,这是温府的家事,就不劳烦世子爷操心了。”他说着, 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世子爷, 天色不早了,还请回吧!”
“温大人!”锦翌珲还是不死心, 看着温彦丰继续哀求,“知……温公子他尚且年幼, 年前与晚辈巡视太原府的时候还得过病,如今刚有好转, 还请您高抬贵手。”
温彦丰只是板着脸,一挥衣袖, “送客!”
“世子爷,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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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知如这会儿已经被家丁给按在了长板凳上,双腿和腰腹处被手指粗细的麻绳给牢牢捆住, 眼看这就要挨板子。
他当然也是想要锦翌珲来救他的,重生之前他就是被钱氏借口打了一顿板子,差点要了小命,那种痛苦他还是记忆犹新,怎么可能还想着再来一次。
但从房间里被温彦丰骂出来之前,他也看到了自己亲爹那别有用意的眼神,当时就明白了是一场假戏真做。
温彦丰想要让外面那群别有用心的人对自己和锦翌珲的事情放下戒心,这不仅仅只是闹一场表面上的不欢而散可以解决的。
瑞王爷不仅仅是个心机颇深,更是个沉得住气,稳得住局面,真正做大事的人。
前世皇帝和温彦丰在朝堂上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可瑞王爷却始终隐忍不发,几乎让人忽视了他的野心,以至于到后来,在温彦丰倒台后,直接坐收了渔翁之利,登上皇位。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重生,他们压根也不可能这么快洞悉瑞王的阴谋,更不用说在太原府找到这样至关重要的证据。
所以如果他们想要让这样一个人真正的相信了自己和锦翌珲的事情只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冲动,并不会影响到他谋朝篡位的大计。
那确实得闹的有多严重就多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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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翌珲最开始是被管家催着离开了温彦丰的院落,他就在他踏出院门那一刹那,他回头看到了家丁举着一人多高的木杖就要打在温知如身上的时候……
他几乎什么都没想就不管不顾的冲进人群里去救人了。
可这到底是首辅宅邸,锦翌珲一个亲王世子真的要在这里动起手来,众目睽睽之下,以后他和温知如的事情,怕是会直接闹得满城风雨,更加不好收拾了。
管家赶忙叫了人过来想法设法的去阻挡锦翌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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