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兄长哪里来的如此深厚的功底,原是神医谷……”
润元打断道:“我见清霁仙君亲切,又同为修士,叫声师兄怎么了,我的师兄多了去了。”
何汐亭:“我怎么看二位之间的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盟主怎么看,你觉得呢,兄长?”
流华剑脱手悬在半空,何昼月寒声道:“我觉得,只有活人才能说话……”
乌黑的云缓缓聚集,将天色遮得暗了下来,有风穿过重重凤凰木扬起何昼月玄色衣摆,银线绣的雷纹在仅剩的一丝天光下如化实质,翻涌中始终对着何汐亭。
出窍大能的怒火与威压让何汐亭本能的感到畏惧,须臾间嘴边已渗出点滴血迹。
人会趋利避害,换了平时他定会转身就跑,可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结丹。
只要能结丹……
何汐亭咬牙冷静下来:“兄长回何家是为了令堂吧,我记得兄长一直都想让父亲替令堂立碑,只要兄长愿意借我隐影,我会去劝父亲。”
何昼月不答,只冷眼看着何汐亭。
他就说何汐亭不会打无把握之仗,原来本是打算以此事做交易。
八岁之前,他是跟着母亲生活的,整日整日听母亲诉说对父亲的思念,直到母亲因病去世,他才被师尊捡去垣怆。
他和母亲生活的地方有个风俗,人死后要由爱人立碑,而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由父亲替她立碑。
他不懂母亲的执念,但母亲对何肆的执念他听了八年,哪怕过了百载春秋也始终横亘在他心头,所以他离开垣怆,想去看一看母亲日思夜念的是怎样一个人。
直白说,他很失望。
可他尊重母亲的遗愿,想让何肆替母亲立碑,所以为何家出生入死,只是何肆一拖再拖,总是不肯。
何肆最宠何汐亭,如果何汐亭出面……
流华剑回到识海,狂风骤停。
何昼月掏出隐影:“一月为期,届时无论你事成或否,我都会亲自收回它。”
何汐亭顾不得脸颊坠下的冷汗,尽量平稳的接过隐影:“多谢兄长。”
何昼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不能说,什么必须做到。”
何汐亭:“兄长放心。”
眼看何汐亭带着隐影走远,润元愧疚地垮起脸:“是我不好。”
“何汐亭得了隐影,不会乱讲。”何昼月收回目光,带着润元往木屋内走,“说说继任大典吧,还顺利吗?”
润元强打起精神:“顺利得很,掌门师兄可英俊了,是那种能带领垣怆千秋万代的英俊。”
何昼月失笑:“那便好。”
润元:“对了,掌门师兄还向我问及你在仙盟过得怎么样。”
何昼月替润元倒茶的动作一顿,在茶水溢出杯面的那刻及时移开:“你怎么说的?”
润元冲他挤眉弄眼,似在讨要夸奖:“我说你在仙盟衣食住行样样都好,和宿微宗主亦是恩爱非常。”
何昼月:“掌门师兄,有说什么吗?”
润元挠挠头:“掌门师兄说,‘嗯’。”
何昼月:“没了?”
润元:“没了。”
何昼月垂下眼,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至少没让师兄再替他操心,已是值得庆祝的结果。
不怪润元什么都没看出来,哪怕是他做了方衍五十年的枕边人,不也是现在才有所察觉吗。
见他低落,润元拉过他的手岔开话题:“哎呀师兄你别想那么多,掌门师兄主动问及你说明还是惦记你的!快让我再给你探探脉象,咱们先把病治好。”
何昼月顺着问道:“你方才说找到治病的方法了?”
润元猛点头:“对,我翻遍垣怆医书,师兄异常发热是身体的排异反应。”
何昼月:“排异?”
润元:“也就是师兄体内有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但是身体一时半会儿无法共存。”
何昼月皱起眉想了会儿:“我没感到体内有什么异物,最近也只有师尊与方衍为我渡入灵力,修补我下跌的修为,可以他们二人的境界,不至于把握不好这个度。”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只要能压制住发热,师兄便是因祸得福。”润元,“师兄天生神魂有恙,动手时爆发力强,但是若拖得久了就容易陷入劣势,可现在师兄再去试试,这个弱点绝对有所改善。”
何昼月没想到还有这等作用,心中也是高兴。
因神魂的原因,他动手时后续一直跟不上,若能解决,倒是件大喜事。
他问道:“发热能压制住吗?”
润元一拍胸脯:“能的。至于师兄体内的异物,就得靠师兄日后自己搜寻了。”
何昼月真诚道:“多谢。”
“咱们师兄弟间说什么谢!”润元,“对了,我不在这几天,那妖王有什么动静吗?和沓神门有没有关系?”
提及正事,两个人都严肃许多。
何昼月:“还不能确定,妖界不太平,封罪妖王之位不稳,来仙盟是为了找方衍帮忙,还有没有别的目的暂时不清楚,魔界那边呢?”
润元:“师叔确已沉睡,魔界用和咱们垣怆一样的法子藏了起来,不过有逃窜的魔族在‘三不管’地界聚集,同门已经去查了。”
人魔二界的界限没有那么清楚,三不管地界就是这么一个归属模糊的地方,因靠魔界更近些,有一部分人会称之为“小魔界”,而在另外一部分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会认为它就是魔界本身。
最近沓神门的行动越来越频繁,背后之人堪称狂妄。
何昼月想到那日元清大殿上,沓神门派了个假的琅乙师前来挑衅,直言要方衍交出登天梯。
登天梯……
得想个办法,把幕后主使给钓出来。
*
月上中天。
清辉从两扇透明的天窗投进未点灯火的处事厅内,那张方衍专用的西海神木桌案对面一反常态的摆了张华贵的太师椅。
太师椅上坐了位姿容姣好,身穿鸦青色纱裙的妙龄女子,左脚脚腕处戴着个没有芯的铜铃,精细的纹路在月光下更显凛冽。
方衍声音平淡:“就连修真界排第一的情报组织,问南山都没查出来他的底细?”
女子摊手:“方盟主与之做了五十年的道侣,不也是一无所知。”
方衍:“闻剑笙,本君找你,不是听这些废话的。”
话中似含警告,说出来却不带什么怒气,更像是朋友间的普通聊天调侃。
闻剑笙悠悠道:“宿微宗主可以关注关注神医谷的那位医修,那人身份可不简单。”
喜庆的相貌在方衍脑海中闪过。
润元。
他记得这位医修,何昼月热症时不愿别人来看,唯独接受润元,而润元也当真治好了何昼月的病。
闻剑笙不说还好,现下这么一提,何昼月和润元走得是不是太近了些?
自从何昼月病好后成天往外面跑,说是调查沓神门,却此次都有润元跟着,这两人才认识多久?
润元看何昼月的眼神又是憧憬又是亲近,而何昼月那么冷的性子,竟也没反感。
加上何昼月在病中喊的那几句师兄……
他的小情人可谓越来越反常,甚至偶尔还会给他一种失控的错觉。
方衍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案上:“魔界那边有消息吗?”
闻剑笙:“魔尊前段日子主动沉睡,如今魔界大门已闭,唯有‘小魔界’还有魔族的踪迹。”
方衍:“怪不得林深肯飞升,原是林幽陷入沉睡。既如此,就只能想办法将沓神门门主钓出来。”
闻剑笙:“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方衍向后靠在椅背上,半身都陷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神色不明道:“昼月跟了我五十多年,是时候给他一个名分了。”
闻剑笙蹙眉:“你打算跟何昼月成亲?”
方衍:“不错,妖族已入世,本盟主大婚,就看魔界给不给这个面子了。”
闻剑笙:“那你原来的计划呢?”
方衍没有立即回答。
图案凶神恶煞的香炉持续向外冒着烟气,在他抬头去看时,恰对上双狰狞的眼。
闻剑笙:“方衍,看在同为天选后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现在回头,尚还来得及。”
方衍淡淡道:“你还是多关心你那个宝贝弟弟吧,下次再带着我的人乱跑,别怪我替你教他。”
第15章 争执
电闪雷鸣在群山中交错,黑云已快压到山尖,呼啸的狂风将成人腰粗的大树拦腰折断,又被一阵藏在暗处的灵力暗暗控制,携着恐怖的力道砸向阵眼中心的玄衣修士。
“仙君小心!”作为乱战中只能自保的医修,润元只顾得上大喊出声。
何昼月头都未回,凌空一踏,在那根断树上踩了一脚,复又狠狠踢向暗处的邪修。
惨叫声接连不断,凄厉又刺耳。
流华剑从云端以千钧之势骤然坠下,银白色的光团在落地的瞬间轰然炸开,直将方圆数里都夷为废墟,荡起的尘烟都似带着热度,还掺杂有呛嗓子的焦糊味儿。
片刻后,何昼月负剑从烟雾中走出,衣摆猎猎,纤尘不染,那张白净俊美的脸上表情仍旧寡淡,完全看不出什么胜利后的喜悦。
本地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跟这位冷傲的仙君说一句话。
润元没这个顾忌,三两步跳到何昼月面前,坦率地问道:“仙君,怎么样了?”
何昼月:“邪修与邪祟皆除。”
欢呼声终于响起,而何昼月站在一片喧闹之间,心底却是高兴不起来。
这已经是他端掉的第四个沓神门据点了,可依旧没发现什么实质性证据,所能找到的线索又都指向身在魔界的师叔。
他和润元合计过,师叔性子桀骜,敢作敢当,师尊又对师叔格外照顾,不可能留着这么大个隐患放心飞升。
沓神门门主将脏水泼向师叔,多半不是报仇,而是转移视线以掩藏自己真正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人需要藏头露尾呢……
何昼月依旧没留下吃什么当地门派的庆功宴,带着润元停都没停,直上云端。
飞出一段距离后,润元抱拳道:“师兄,那我就先回垣怆,将目前的消息汇报给掌门师兄了。”
何昼月:“一路小心。”
润元:“师兄也是。”
二人没有拖拉太久便各自踏上回程的路。
没过太久,何昼月一到仙盟就进了重峦殿偏殿的池子。
连续单挑沓神门四个大据点,他多少有些累了。
玄衣落在池边的花岗岩上,灵泉浸过脚踝,膝盖,腰窝,最后在脖颈处停下,适宜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缓缓舒出口气。
他眯着眼,隔了迷蒙水汽去看池边随微风摇晃着的翠竹。
润元说得不错,他动手时爆发力虽强,却碍于天生有恙的神魂不能拖太久,只得速战速决,可他这些天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仅仅有些疲惫,确实有所改善。
若能持续下去,就算修补不了神魂,也不会再受限制。
过于舒适的环境让何昼月隐隐犯困,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打个盹时,神识忽然察觉到有人踏入偏殿。
方衍到的时候,恰撞上何昼月裹着里衣从池子里出来。
无论看过多少次,他仍然容易为何昼月感到惊艳。
水还未来得及擦去,半湿的里衣勾勒出完美的腰线,黑发半搭在胸口,再向上是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被熏得微微泛红的侧脸,星悬旷野的眼瞳正隔着层水雾望向他,一派清冷与天真糅杂的不解。
“你怎么来了?”何昼月问道。
方衍将心思按下,笑着拉过何昼月的手:“你在外面跑了那么久,我很想你。”
何昼月随手施了个法术,玄衣加身,又变回了不可亵渎的清冷仙君,唯有脸颊上还带着点粉色,反倒更让人心猿意马。
而他本人对这一切未有察觉,只淡淡道:“我去查沓神门了。”
方衍:“和那个神医谷的医修一起?”
何昼月:“他只是想见见世面。”
方衍停下脚步,与何昼月面颊相抵,右手搭上对方腰际:“那你跟他一起泡温泉了吗?”
何昼月颇为无语地将腰上作乱的手打掉:“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方衍:“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
何昼月彻底不愿理会,转身走向寝殿。
方衍知何昼月脸皮薄,经不起逗弄,也就没放在心上,抬脚追了过去:“昼月,万灵花动了。”
何昼月脚步一停,回头问他:“开了?”
方衍:“我带你去看看便是。”
零星几条垂着的枝条后,一朵窗户大的花苞无声静默。
万灵花由七色花瓣构成,而现在最左边红色和橙色的花瓣不知何时已舒展开来。
不知不觉中,竟是已开了两片。
何昼月昂首看着那两抹颜色,眼中闪过些许迷茫。
五十年,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这个时候……
垂在身侧的手再次被方衍握住,何昼月侧目去看,不出意外看到了一脸柔情。
方衍温声道:“万灵花中的万灵镜能照有情人红线所牵之处,你说我们的红线牵在哪里?”
何昼月摇头:“不知道。”
方衍:“在花开之前,我们要不要先成亲?”
何昼月:“成亲?”
方衍眉峰一挑:“省得再有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医修、剑修、师兄、师弟拐着你四处跑。”
11/66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