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恬淳半藏在施姣姣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细声细气道:“聂恬淳。”
“名字真好听。”闻十七从储物袋里找出来个没拆封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根烫金镶珠的发钗,“来,哥哥送你件见面礼。”
聂恬淳摇头:“娘亲说了,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施姣姣也道:“怎么好让仙君破费。”
闻十七“嗐”了声,小心地将发钗插在聂恬淳发髻上:“小玩意儿,孩子这么大正是好玩的时候。”
关于方衍与林昼月的话题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方衍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对施姣姣道:“聂夫人,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石榴’的女修?”
施姣姣一袭胭脂色纱裙,看起来很是温婉,抬手将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她瞧了眼聂立侯,待对方点头后答道:“见过的,前些日子石姑娘在旋锋殿小住了一天。”
闻十七:“方便带我们过去看看她住过的地方吗?”
施姣姣:“几位这边请。”
聂恬淳被人带了下去,聂立侯和施姣姣夫妻俩给方衍他们带路,找到了闻剑笙住过的地方。
是个很素雅的院子,里面还种着棵梧桐树。
施姣姣:“石姑娘就是在这儿歇脚的,只是已经过去了快七天,里面已经收拾过了。”
闻十七道了句有劳,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昼月跟在后面,屋里果然什么痕迹都没剩下。
林昼月:“你们说过话吗?”
施姣姣:“说过几句,都是关于墨灵城的风土人情、城中邪祟,以及外来修士的。”
林昼月:“外来修士是怎么一回事?”
聂立侯:“墨灵城太平了好几百年,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邪祟,法力高强,让城中的修士束手无策,没过多久外面的修士得到消息就赶来帮忙,多是些无名散修。”
林昼月琢磨着无名散修这四个字。
若这些无名散修是沓神门的人,倒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邪祟,还是打着邪祟的幌子找别的东西。
闻十七:“她有什么异常吗?”
施姣姣思考了会儿:“没有。”
闻十七:“那她有没有提过,要找什么人?”
施姣姣:“也没有,不过石姑娘在听过墨灵城的一些风俗外,好像略带失望。”
闻十七:“失望?”
施姣姣笑笑:“都说有放不下的感情就来墨灵城祈祷,在这里你会找到圆满,以至于有不少痴男怨女翻越那十万大山也要来求一求。”
“可外人有所不知,在墨灵城的求得的圆满,大多是放下。”
“放下,也是一种圆满。”
·
邪祟只在晚上出没,聂立侯给方衍他们准备了住处以供休息。
眼下已经入了秋,可午后的风里仍是挤满了燥热。
林昼月借了笔墨纸砚铺在桌上,打算给师兄写封信。
沓神门的野心颇大,又是对方衍这位修真界的至尊恨意滔天,又是想拉拢魔界妖界,其余的事情垣怆管不着,但涉及到师叔,他们怎么都不能作壁上观。
虽然暂时还不知沓神门在墨灵城是想做些什么,但还是尽早汇报给师兄,让师兄多少有个准备。
信写到一半,方衍从未关的门走了进来。
林昼月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一紧,心中陡然升起防备,他将笔放在一边,抬眼看去。
“昼月在写什么?”方衍问道。
语气熟稔,亲近又自然。
林昼月对方衍的脸皮向来佩服,他淡淡道:“有事?”
方衍:“墨灵城的这个季节太燥,怕你不习惯。”
林昼月:“劳方盟主挂怀。”
方衍目光从林昼月未加遮掩的纸上滑过,只无意间的一瞥,就能看到开头对林听的关怀。
累不累,忙不忙,好不好。
林昼月从旁拿过一张新的宣纸盖上,声音又冷了几分:“还有别的事吗?”
方衍沉默片刻,脑子里是刚刚聂立侯没忍住的叨叨。
聂立侯腿断了,怕施姣姣担心,不敢让她看,结果施姣姣看不到担心的哭,聂立侯没办法,只能让施姣姣看,施姣姣看了还是难过。
话里话外都是小两口的你侬我侬,叫人听了好笑,又觉得甜蜜。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离开仙盟这么些天,林昼月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身上的伤一句。
方衍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林昼月听到后眼里有一瞬的茫然,继而眉心微蹙,不太耐烦道:“方盟主修为盖世,命比天长。”
方衍并未放过林昼月那一闪而逝的神情。
茫然。
像是完全没把他的伤放在心上,全然忘记了,以至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盖在信上的宣纸被风扬起一个边角,师兄二字再度映入方衍眼帘。
世人皆知林昼月有一手好的剑术,却鲜有人知字也写得极好,笔锋刚劲,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傲。
有次二人共同去处理某地的事务,那里有在乞巧节互送书信表明情义的习俗,林昼月脸皮薄,哪怕在云雨之事间也很少能说出句喜欢,他指着那通红着脸低头给心上人递信的爱侣,说自己也想要一封。
林昼月理都没理他,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第二天便忘了,结果回到仙盟后不久,寝殿的枕边就放了封同样制式的情信。
不带任何缠绵悱恻的诗句,却每一笔都流露着愿长久的温情。
刚才匆匆一眼,只看开头几句,林昼月后面还给林听写了些什么?
胸口再次难受起来,不是因伤所致的疼痛,而是一种更为不舒服的酸涩。
见方衍久不说话,林昼月愈发的不堪烦扰,动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你若是想换间屋子,那便让给你。”
方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眸色深沉:“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林昼月漠然道:“虽然不明白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破镜可圆,覆水能收,但是方衍,收起你的高高在上吧,你知道,我最烦这些。”
一句狠话还不够,林昼月继续道:“坦白说,方衍,你就是死在这儿,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
说罢便挣脱方衍的桎梏,径自离开了小院。
房门和院门都在敞着,没有什么恶俗的碰撞声响,路上也没什么阻拦的摆设,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可方衍知道,林昼月不会回来了。
第37章 养蛊
临近子时,细线似的月亮在天边忽隐忽现,晦暗的月光洒下来,连街上檐边几盏糊了层尘土的纸灯笼都比不过,不知哪里传来的蝉鸣声进入巷口就剩了个尾巴,又哑又低,像是雨前打头阵的风。
当打更梆子声的余韵彻底消失在墨灵城上空时,城中最宽敞的大路上走出一抹亮色。
那是极为鲜艳的黄,如同干涸河床里流进一汪活水,水波般在每一块青石砖间轻跃,腕上的翠玉环不小心与腰际的琉璃佩相擦,响起清脆悦耳的轻鸣。
少女也被这轻鸣声惊了下,忙低头去看,确认首饰都没什么破损后才松口气,藏在袖子里的柔荑只露出个指尖,兀自拍打在胸口处。
很快,那张精雕玉琢的小脸上重新显露出笑意,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后,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跪了下去。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同心结拢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低头做祈祷状。
墨灵城勉强拿得出手的便是姻缘感情之事,以至于时不时就能看到几家商户挂着什么占卜问情的招牌。
只是这些东西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用来坑骗外人,什么半夜找棵槐树柳树绕圈、给你颗种子数种出来的第一朵花的的花瓣,又或者像现在少女这种,大半夜跑路上祈求神明垂怜。
林昼月手握垂霄藏在结界里,手背上的青筋道道分明,心情很是复杂。
他看着闻十七坦然自若的侧脸,一时不知该称赞闻家姐妹情谊深厚,还是该对好友的演技钦佩。
如果闻剑笙看见了,应该会感动和骄傲……吧。
就连方衍也没忍住出声道:“以前是我对闻十七有所偏见,此人可堪大任。”
林昼月瞥去一眼:“你这主意……”
方衍:“总不能真用小姑娘来钓鱼,而且我看闻十七,适应得挺好的。”
林昼月张张嘴,实在没想到怎么反驳,只得息声。
邪祟修为高强,一般的修士来只是送死。
他们三个人里,他线条硬朗了些不说,还总是冷着脸,方衍的气势又太具有压迫感,也只有闻十七勉强……或许也不算勉强。
方衍:“你说闻十七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在偷偷骂我们?”
闻十七心里确实在骂人。
方衍这是什么馊主意!
让他装成小姑娘大晚上搁这儿跪着!
然而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想到生死不明的闻剑笙,他也只能咬牙忍了。
等闻剑笙回来,他一定得好好跟她谈谈!
“呼——”
正想着,闻十七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立刻戒备起来,偷偷掐了个唤出游鸿的法决。
“呼——”
背后!
闻十七游鸿在手,蓦地转身,然而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当即意识到不对,游鸿反手向后一挥,崭亮的刀锋带出道浓郁的黑气。
那是个浑身被鳞片覆盖的类人邪祟,长手长脚四肢俱全,比闻十七还要高上一个头,面上没有五官,仅有两片斑斓的嘴唇作为口器,喉结处长着根婴儿小臂粗的绿色食管,从腰间绕到背后,又在左脚脚腕处打了个转,蛇头般昂首翘着。
闻十七修炼至今还未遇见过这么有碍观瞻的邪祟,差点吐在当场。
“这什么玩意儿?!”
林昼月冲出结界,与闻十七两面拦住邪祟。
这邪祟长得……都可以扔进上魔渊了。
不对,上魔渊都不要。
林昼月:“它能说话吗?”
闻十七:“喂,你能说话吗?”
邪祟嘶吼一声,伴随着口器中喷薄出的腥臭味一并冲向闻十七。
闻十七侧身避过比手指还长的锋利指甲,沉重的游鸿在他手中灵活自如,狠斩向邪祟的手臂。
邪祟一击不得迅速飞身向后掠去三步,险险擦过刀锋,它将被削去个尖的指甲举在口器前,似在观察。
须臾后又不甘心地与闻十七缠斗起来。
林昼月在旁为闻十七护法,看这架势,邪祟的修为确实不低。
闻十七是和闻剑笙都是水灵根,自带净化的作用,几个回合下来竟是将邪祟身上的邪气消去不少。
不过闻十七毕竟是出窍中期的修士,不久就抓住一个邪祟被逼出来的破绽,一脚将其踹到在地,游鸿抵在邪祟喉结处的食管上。
“那么丑的嘴长都长了,你到底能不能说话!”
林昼月走过去,开口道:“发声靠得不是嘴,你……小心!”
邪祟脚腕上缠着的食管猛地窜出,直取闻十七面门。
闻十七立即竖起游鸿,铮鸣间火花四溅。
林昼月垂霄出鞘,刺向邪祟后腰。
然而邪祟后脑的鳞片轰然伸展,又是两片斑斓嘴唇组成的口器,里面喷出一股滚烫浊液,林昼月只得闪身躲过,浊液落在地上,将结实的青石砖烧得青烟直冒。
趁林昼月和闻十七避让时,邪祟脚下一蹬跃上旁边一座两层小楼,眼看就要融入无尽的黑夜里,下一刻却被一道火红的灵力轰回地面。
邪祟还要挣扎,神火从虚空中冒出,直将邪祟绕成了个粽子。
总算是消停了。
方衍收回手掌负在背后,从容地落在林昼月旁边。
方衍:“这东西修为确实不低,百年说少了,但比闻剑笙还差得太多。”
“我姐绝对不会打不过这玩意儿。”仗着邪祟被俘,闻十七上去踹了一脚,从储物袋里掏出画卷单手展开在邪祟脸前,“喂!见过她吗?”
邪祟没反应。
闻十七又踹了一脚,厉声道:“喂,问你话呢!”
邪祟还是没反应。
神火凝成的锁链颜色霎时更重了些,不断勒进邪祟体内。
邪祟痛苦地嘶吼着,却都是没意义的呻//吟。
林昼月:“看来是个哑巴。”
邪祟种类繁多,眼前这只,好像也就修为高些,战斗时攻也好逃也好全靠本能,虽有神智,但也高不到哪儿去。
闻十七低声骂道:“线索又断了!”
以闻剑笙的修为,不会解决不掉这只邪祟,除非是在遇见邪祟之前就出了变故。
方衍:“就当是为民除害,先杀了吧。”
闻十七因为闻剑笙的事是着急上火,斩杀邪祟的任务也就落在了他身上,好让他泄愤。
游鸿手起刀落,邪祟的头在地上打几个滚,绿色的血跟着淌了一片。
闻十七吐出口浊气:“那现在怎么办,接下来去哪儿找啊?”
林昼月:“你们一个是千载元君弟弟,一个是她朋友,她会因为什么事在斩除邪祟的路上折返?”
闻十七:“我姐的正义感还行啊,难道是有更严重的事?”
林昼月看向方衍,后者正有些迷惑地盯着邪祟尸体。
林昼月:“怎么了?”
方衍:“好像有点眼熟。”
方衍走近尸体脖颈的断口处,指着最粗的那根血管对闻十七道:“你是水灵根,把它冲干净。”
“冲它干什么?”尽管不解,闻十七还是对着那根血管施展灵力。
待血管冲干净后,方衍后退半步,右手凭空一抓,整根血管连同脉络被强行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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