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走就走啊……”岳云清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失落极了,“说好了还要一起玩的。”
“是啊。”祁殊煞有其事地点头,“说走就走,实在太过分了。”
岳云清当然不肯接受,可他问了许多人,都告诉他,昨日的确没有其他人跟着祁仙长回到府上,他口中的那位“哥哥”定是已经离开了。
人都走了,对方答应的事,祁殊也就没有义务帮他完成。
于是,小少爷非但没有得到出去玩的允诺,还因为自爆今日不用读书,不得不将练功的时辰也提前了许多。
“马步要扎稳,不要乱动,你这样还想拜师昆仑?”祁殊靠在躺椅上,瞥了眼院子里扎马步的岳云清,懒洋洋训道,“腿抖什么,我当年刚开始练功的时候,每日站的时辰比你多两三倍。”
“……知、知道了。”岳云清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委屈。
不过祁殊当年练功时,可没有岳云清这么安静。稍微有点受不了就朝师尊撒娇,哪怕练功时间不能减免,事后也要师尊用其他方式加倍哄回来。
堂堂凌霄仙尊,在其他弟子面前那么严厉,他面前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想起这些,祁殊唇角轻轻抿开一个弧度。
宋安端着茶水走进院子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祁殊总觉得他的师尊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看,可他自己容貌丝毫不差,否则也不会至今还被不知多少男修女修记挂着。
青年闲适地躺在竹椅上,长长的发丝只用发绳松松半系着,披在肩上,散落些许,随着摇椅轻轻晃动。
只是静静躺在那里,都像是一种撩拨。
“宋安,站在那儿发什么呆,你也想学扎马步吗?”院子里走进个大活人自然瞒不过祁殊,他抬起眼皮,冲那少年调笑一句。
“你想学倒也来得及,我当年拜师的时候,比你小不了多少。”
宋安脸颊不自觉红了,连忙移开目光,快步走过来:“小的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祁殊接过宋安倒来的茶喝了一口,道:“我告诉你啊,修行只讲究根骨,不看其他。我以前家中连书都读不起呢,要不是师尊带我回师门,多半早就饿死了。”
宋安在一旁听他说完,却没有表态。
修行道法,御剑飞仙,对任何一个普通人而言都是有吸引力的。可他这种为奴仆的,一生早已注定要为主人家而活,自己无法决定去路,多说也是无用。
但他也没有打断,待到祁殊说完后,才又给他添了杯茶,道:“仙长今日心情好像不错。”
祁殊愣了愣,别开视线:“这、这么明显吗?”
的确很明显。
祁殊今日话格外多,与谁都能聊上两句,说话时还眉飞色舞,全然不像前几日,虽然也待人友善妥帖,却总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祁殊又喝了口茶,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说话,宋安也不敢多嘴,只静静侍奉在旁。临近正午,阳光将人晒得慵懒,祁殊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垂落的发间不知何时夹了一片草叶。
被站在一旁的宋安注意到了。
祁殊阖着眼浑然不觉,少年吞咽一下,心口有点发痒。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去,眼看指尖就要碰到祁殊的发丝。
院中忽然扬起一阵清风。
祁殊睁开眼,猝然坐了起来。
宋安连忙收回手。
注意到宋安的举动,但祁殊只当他被自己吓到了,笑着安抚道:“没事,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要到府上用膳的时辰了?”
宋安心思不净,局促得不敢看他:“还有一会儿,仙长是饿了吗?”
“我不饿。”祁殊早已辟谷,好几日不吃不喝也没事。他顿了顿,道:“云清差不多该饿了吧?”
“我不饿呀……”岳云清的声音在旁边虚弱地响起。
“但云清肯定累了。”祁殊没给他辩驳的机会,果断道,“累了就歇会儿吧,今日就到这里。”
小少爷早就撑不住了,祁殊这话音刚落,他立即软了腿,一屁股坐到地上。
宋安连忙去扶。
祁殊没理会他们,径直往院外走。
岳云清问:“祁殊哥哥,你去哪儿啊?”
祁殊脚步一顿,摆摆手:“我出门逛逛,不用等我吃饭了。”
“我也想——”
岳云清眼前一亮,刚要爬起来,却对上了祁殊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有力气,不如再扎一个时辰马步?”
奶团子立刻跌回地上,口中嘟嘟囔囔:“走不动了……”
祁殊轻笑一声,脚步轻快地转身出了门。
祁殊在知府府邸来去自由,进出无需通传,也不用人跟着。他出了大门,却径直拐到了旁边一处小巷,视线左右张望。
身后一阵清风拂过,祁殊眼睛亮起来,转身。
顾寒江正站在他身后。
他仍然穿着昨天那套玄衣,浑身上下贵气十足。
“师尊!”祁殊快步走过去,“不是说好等到中午再出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叫我呀。”
方才院子里那道清风,自然是顾寒江弄出来的。
顾寒江此次下山,是想以凡人的身份,体验凡人的生活。他不愿被人认出,更不愿旁人以凌霄仙尊的身份相待,因而,昨晚他没有与祁殊一道回去。
祁殊尊重他的意愿。
他本想着可以与师尊换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游历,可又想起他答应了那岳家小少爷,还有几招仙术没教完,只能委屈师尊再等一等。
反正他每日只教那小崽子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可以用来陪师尊。
只是不知为何,这还没到约定出门的时候,师尊却忽然施法召他出来。
而且……师尊看着还不太高兴?
“无事。”顾寒江抬起手,从祁殊发间衔起一枚草叶。
祁殊自己都没注意到发间何时多了个这小玩意,正“咦”一声,却见顾寒江神色淡淡,指尖一道微光闪过,那草叶便顿时化作了齑粉。
祁殊:“……”
只是一片叶子而已,至于这样吗?
顾寒江收回手,才道:“只是想见你。”
“……”祁殊险些被自家师尊这直球打蒙了。
他耳根有点发烫,小声道:“我……我也想见师尊。”
顾寒江眸光微动,神情终于缓和了些。
他朝祁殊伸出手:“走吧。”
祁殊:“去哪儿?”
“凡人一日三餐,这个时间,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祁殊与顾寒江走在街上。
他比顾寒江走得慢了些许,微微低着头,视线不自觉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师尊为了这次体验凡间生活,应当真是做了不少的准备。就连寻常恋人走在街上需要牵手,这样的小事也有样学样。
只是做这些的时候,顾寒江仍然是一脸平静而正经。
好像只有祁殊在心猿意马。
他到底是怎么把事情弄到这么被动的地步的?
又为什么,这几日他总是在师尊面前表现得那般狼狈失态?
这样下去还怎么保护得了师尊?
祁殊心底腾起一丝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他忽然加快脚步,借着比师尊快上半步的优势,反手牵起师尊的手。
顾寒江:“?”
祁殊轻咳一声:“师尊,我知道右边那条街上有家酒楼的饭菜不错,我们去那边吧。”
顾寒江:“……”
祁殊在陵阳城这几日,对这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有些了解。带师尊去的这家,在这城中味道算是数一数二。
凌霄仙尊多年没有尝过凡间的食物,当然要带他吃最好的。
祁殊特意挑了个视线开阔的街边雅座,又点了一大桌子招牌菜。
师尊以前不吃这些食物,因此祁殊不知道他的喜好如何,便刻意多点了些,待吃饭时暗暗观察,把师尊喜欢的口味记住。
这个时间比正常饭点稍早一些,酒楼里人不多,胜在安静。
祁殊给师尊添了杯茶:“这儿的茶比不上昆仑山的,但先前带下来那些已经喝完了,师尊见谅。”
“无妨。”顾寒江摇头,“既已下了山,便无所谓这些。”
祁殊轻轻应了声。
“公子买一束吧,很新鲜的。”酒楼外,有一名衣衫破旧的女子正在卖花。
那花朵像是刚采摘来的,花苞上还盛着露水,品种多样,好些祁殊都叫不上名字。
女子站在酒楼门前,正巧里祁殊挑的这个位置不远。
她本在向另一位要进门的食客兜售,对方没有答话,倒是酒楼小二出来赶人:“没人要就走,别在这儿耽误客官们吃饭,赶紧滚。”
祁殊眉头微皱。
“我就在这门口行吗?我不进去。”女子低声哀求。
“不行,你在这儿守着我们怎么做生意?”店小二态度很是恶劣,“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喊人赶你了。”
“我——”
“喂。”祁殊唤了一声。
他趴在雅座旁的护栏上,歪着脑袋,朝那店小二淡淡一笑:“你别赶她了,我买。”
女子视线跟着移过来,顿时愣住了。
她还没从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祁殊开了口,那店小二也不好再说什么,啧一声便转头回了大堂。
只留那女子还愣在原地。
祁殊也没在意,转头对顾寒江笑嘻嘻道:“就是忽然想起来,我都好些时日没给师尊送花了。”
在离开昆仑的三年里,他每日都会在自己落脚处附近,采一支新鲜的花束。
以道法幻化出一只灵鸟,衔着那花朵跨越千山万水,送到师尊闭关的灵虚洞前。
这一送,就送了三年时间。
直到他收到来自昆仑的传信,得知雾影山有妖邪作祟,再然后,除妖,回师门,与师尊重逢,反倒将这事忘到了脑后。
“当初送给师尊的最后一支花,就来自雾影山呢。”祁殊道,“不过师尊多半不知道吧?”
担心影响师尊修行,他幻化的灵鸟只将花朵送到灵虚洞前。灵虚洞前酷寒无比,新鲜的花束存不了几天,师尊没看见也正常。
更何况,他也不确定他的灵鸟真能毫发无损到达昆仑。
顾寒江垂眸不答,那女子抱着花篓走过来,怯生生道:“公子……您要买多少?”
“让我瞧瞧都有什么。”祁殊身体稍稍前倾,探头去那花篓中挑选。
他这一动作靠得稍有些近,女子偷偷瞧着他的脸,脸颊微微红了。
“这个好像不错,师尊你觉得——”
祁殊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拽了一把,顿时坐回原位。
顾寒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他一只手按住祁殊的肩膀,对那女子冷冷道:“这些我都要了,你走吧。”
凌霄仙尊的眼神纵观整个修真界都没几人受得住,女子被他那么一瞪,吓得都快哭出来,慌乱中连花篓都顾不上拿,收了顾寒江的银两便转身逃了。
顾寒江将花篓接过来,轻轻放在祁殊身边。
二人一坐一立,顾寒江的手还按在祁殊的肩膀上,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双手上的寒意,仿佛化不开的万年寒冰。
祁殊仰头看向他,眉宇下意识皱起。
师尊的手……以前有这么凉吗?
不太对劲。
祁殊在心里想。
他的师尊在师门里是出了名的喜怒难以捉摸,但他过去表达情绪的方式从来不会那么直白,更别说是凶一个普通的卖花女。
而且这次下山后,师尊的各种行为表现,也透着说不出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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