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倒是多了几分踌躇。
但看着凌祉眼下的乌青,他还是又差人紧赶慢赶地坐了副新的床榻出来。
三日之期如约而至。恕霜仍是没有消息,却把自己关在暂居的宫殿当中,并不见外人。
眼瞅着天帝归期。
萧云谏还是替扶英走了这一遭。
同去的自然还有凌祉。
客至门前,恕霜无法拒绝。
只得开了门,迎了人进去。
又风凉地说上一句:“如今我座下的谋士,却成了风神的跟班,当真有趣。”
萧云谏笑而不语,凌祉便也没提及梦子诅咒一事。
只恕霜瞧着二人之间流转的默契,却是冷哼一声,道:“先生,风神便是你寻觅三百年未果的那位挚爱之人吧。”
继而一顿,又道:“只是我瞧着,风神好似也并不爱你。”
萧云谏没成想恕霜竟是这般明明白白的把这层关系捅破,摆在明面上。
心中骤然也有几分紧张。
只他背对着凌祉,叫人看不清模样。
凌祉目不转睛,仍是将全部目光都炽热地投在萧云谏的背影之上。
他缓缓且又坚定地道:“我爱他,便足够了。”
恕霜一怔。
有些恼羞成怒地道:“那你可真下/贱。”
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自己。
明明他在梦境中,被陆扶英抛弃、负心、毒杀。
他好似依旧还是想要她,爱着她。
也便是如此。
在梦境中,他才肯让陆扶英一遍遍地利用他吧。
“魔帝陛下,您说够了吗?这里是天界,不是你的魔界!”萧云谏眼一斜,却是替凌祉拦了话。
这刺耳的话语,叫他听罢浑身难受得紧。
萧云谏冷笑一声。
便是不知是否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好似也是这般舔着脸,贴上去。
恕霜摇摇头,状似慨叹一番:“凌祉都为了你,背叛了我。下毒、陷害,可是一项都没有少。便是这般,卖主求荣——”
“还不是下/贱?”
萧云谏骤然想起先头凌祉曾告诉过自己,他与恕霜不过是互利互惠。
哪有什么主仆关联。
便是料想此番,不过是刻意而为之。
萧云谏退后一步。
笑颜换了方才的震怒,又道:“好似那下毒之事,并非他而为之。是您的两位分/身,自相残杀来着。可不是吗,魔帝陛下?”
“……”恕霜无言以对。
萧云谏仍是持着笑意。
不过周遭风起,便也是他的情绪并不十分稳定的表达。
凌祉看了了然。
却不知晓,他是为了自己。
还是为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
沉默良久。
倒还是萧云谏率先开了口。
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更不卑不亢道:“我只问您一句。魔帝陛下,您可是还爱扶英,即便她可能并没有那般爱你。甚至于,她更爱权势和自己。”
便是凌祉都未曾想到,萧云谏竟是这般地直截了当。
他甚至来不及制止,只轻声地唤了一句“阿谏”。
萧云谏没理会他,只在背后悄然打了个手势。
让凌祉稍安勿躁。
恕霜更是被他这般问题,问得措手不及。
可到底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向萧云谏。
萧云谏好似不等到这个答案不罢休。
他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比之温和,却更似是讥讽。
恕霜骤然忆起从前天后所言:“若不是谏儿拒绝,扶英总是要嫁给他的。”
紧迫感将他压垮。
他甚至觉得,他明明是魔界的帝王。
却不得不蛰伏于萧云谏这一个揶揄的笑意。
“我梦中两个分/身,表现的还不明显吗?”他像是赌着一口气般说道,“就算再折在她手中,我便也是认了。”
萧云谏一拱手:“扶英不会的。此事为她所提,望魔帝莫要辜负。”
恕霜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良久,才郑重地应达道:“定是不会。”
天帝回来之时,本以为尚要费上一番口舌,去劝住自己的女儿。
却未曾想到,自己那个娇养长大的女儿,竟是直接应了下来。
他心性软弱,生怕又出了什么天界之人勾连魔族之事,再胁迫到他的帝位。
如今恕霜以魔后位置与天魔两界千万年的安宁为饵,天帝又怎会不上钩?
只是千思万想的,却没有料到扶英竟是这般识大体。
就连天后都落下泪来,说道:“扶英,若是你不想,咱们……仍是有旁的办法的。”
扶英搀扶着母亲,笑道:“是我所想,无人所迫。”
婚礼便定于十日后,从天宫送嫁而出。
天界洗白,扶英便着了一身纯白而又高洁的嫁衣。
拜别双亲后,由天帝天后亲手送上了八匹神马所引得车架。
经由六界交织,又互不管辖的乌宿。
萧云谏终于也只得停下了送嫁的脚步。
他瞧着有魔侍替扶英脱下了那身高洁的嫁衣。
转而换上了魔界之人热爱的玄色。
乌冠如有千斤重,加之在她高高挽起的发髻之上。
萧云谏亲手替她插上了那象征着魔后身份的簪子。
却并没有言语。
扶英戳着他的嘴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道:
“云谏你可安心,我这般机敏,定会在魔界有一番天地的。”
“此去山迢路远,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若是得空了,便去瞧我一番,可好?”
萧云谏红着双眼,点了点头:“好。”
扶英笑着含泪,又道:“快回去吧,我以后等着你呢。阿兄,快回去吧!”
恕霜揽过了她的身子,亦是说道:“我娶回去了魔后,定然会对她好。便是押了我的谋士在你身侧,若是我待扶英不好,你便唯凌祉是问吧。”
萧云谏没瞧凌祉。
但也没再动作。
他不能再相送。
乌宿已是他的极限。
他只得瞧着扶英上了那魔界的銮驾。
逐渐行远淡出了自己的视线,方才回过头去。
他对着凌祉说道:“如今便是从前的一切都被抹平,扶英仍是我宠爱的妹妹,也会是整个魔族的魔后。她定然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的,我相信她。”
凌祉亦是这般应声道:“正是。”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伸了伸懒腰,又道:“如今已是多拖了许多时日,我们也该下界去无上仙门,寻来借去那一册书籍,将梦子诅咒的解除法子,落定了吧。”
凌祉知晓终是会等到这一天。
只是……
——“阿谏,在此之前,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会出场!!!
我们阿谏啊,就是翻车也要翻得漂亮。
就不是他的错!
小剧场:
凌祉:阿谏你不是失忆了吗?
萧云谏:没有啊,听谁胡扯呢,我什么都记得。就比如你原来给了我一剑,还把我本命剑劈断了,这能忘?
凌祉:……老婆我错了。
萧云谏:找你老婆认错去,我不认识你哦。这个我确实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了哦!
第76章 旧人
萧云谏皱着眉头,看向那简朴的小院儿。
那里挨着无上仙门的山下,却也是独门独栋的一户。
周遭田地溪流环绕,瞧着是个不错的避世之所。
可到底……
他是从未来过此地的。
但凌祉却偏生说,此处住着一位他熟识之人。
萧云谏不明就里地蹙起了眉头。
“这是何地?”萧云谏打眼又环顾了一圈,问道,“你到底要我见何人?”
他甚至几分怀疑,凌祉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同他一起去无上仙门,寻那册书籍。
想来也是。
凌祉算得上是修习秘术,得道登仙。
而后却同日入魔,被逐出师门之人。
又怎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回去。
再者说了……
凌祉明明表现的亦是,没有那般乐意同自己分开。
萧云谏啧了一声,敛下眼眸,刻意讥讽着说道:“你莫不是要寻个什么劳什子之人,替你遮掩一番身上的魔气吧?那倒也是不必,法子我也是有的。”
“并非如此。”凌祉朝着小院儿中努努嘴。
萧云谏便打眼瞧见有个青年出门来挑井水。
他看不清青年的整张脸,只能瞧见他的侧脸柔和,身形挺拔得好看。
他眉头紧蹙,心中却是浮起了几分怒意。
凌祉这是何意?
他又不识得此人,凌祉怎得非要叫他来观瞻吗?
莫不成,是什么凌祉又寻得一个八分像自己、像那画上之人的人?
非要来挤兑自己一番不可。
想及此,他心底骤然燃起一股子怒火。
转头便要离去。
可奈何他与凌祉分不开这十尺。
便是只踏出了几步,他便被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他唯有折返回来。
冷哼一声,道:“我倒是要瞧瞧,这是个怎般之人,非要叫你带我来看。”
那青年人本是背对着他们,听到这边有响动声。
立刻警觉地撂下了水桶,说道:“是谁?”
萧云谏这回瞧清楚了他的面容。
哪有半分像自己?
青年生得一张讨巧的娃娃脸,思索着应也是二十多岁,可看上去不过是少年模样。
他身量不高,但端的一副凌然的风骨姿态。
虽是矛盾,却在他身上并不违和。
萧云谏觉得莫名是有几分熟悉。
可他确实也不识得此人。
他绞尽脑汁,也未曾得出个答案来。
干脆环着手臂,斜了一眼凌祉。
可凌祉却唤道:“师兄。”
师兄?
凌祉的师兄不过无上仙门那几位长老,哪个他不识得。
可没有一个生成此般样貌之人。
难不成是他又拜入了旁的什么门派?
萧云谏不明就里。
青年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紧赶慢赶地到了凌祉面前。
他脸上尽然是惊喜,将凌祉上下打量了一番。
半晌才拍了拍凌祉的肩膀,说道:“你已有十二年,未曾来瞧过我了。”
凌祉一拱手,作的却是真的无上仙门的礼节。
萧云谏更是诧异。
还是说,从前他在无上仙门之时,便有一位师伯不在山上?
青年和凌祉寒暄了两句,便瞧见了凌祉背后的自己。
他看了几眼,张了张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良久,方才开口问道:“师弟,这是……青鳞?”
凌祉摇摇头:“这是云谏。”
“云谏?!”青年睁大了双眸,一张本就不显年纪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诧异感。
萧云谏自凌祉背后走出,与青年四目相接。
他再次挨近了打量青年的身形。
一个不合理却又太过合理的念头,涌入心间。
他喃喃出声:“师父……?”
沈遥天迎了二人进屋,温和地对着萧云谏解释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师弟下山寻你之后,我却也想到,我不能只为了守着这无上仙门,错过我的挚爱之人。我已经与他错过了近五百年的时光,我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我传了掌门之位于你霍师弟,他虽没你那般天资聪颖,可也算是稳妥。由他守着无上仙门,我也大可放心了。”
“而后我无事一身轻,看着师弟那般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你,我也深受其动。我亦是走遍了这大江南北、人鬼妖魔道——”
“幸而,我寻得了他,师弟也寻得了你。”
萧云谏不知该何言以对。
他已是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闻凌祉为了寻找自己,废了多少的力气。
即便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也是凌祉三百年的坚持不懈。
那时候,他也很……绝望吧。
萧云谏应了一声,又问:“师父,只是您这样貌?”
沈遥天笑道:“云谏你是知晓,我们灵修的样貌多是固定在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我本就是这幅模样,不过那时为了好管理着无上仙门,才用了障眼法,生出白发白须的样子,好得以服众。”
他一挥手,好似又在自己脸上罩了一层障眼法般,说道:“云谏你瞧,如今便又是你熟识的模样了。”
萧云谏身为风神,即便不过诞辰三千年。
但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法术也远远高于沈遥天的,自是瞧不见。
凌祉亦然。
他修习禁术,又堕魔修行了数百年。
早便也压制了自己师兄的灵力。
沈遥天瞧见了萧云谏的目光,瞬时了然。
他便将疑问投向凌祉,凌祉应答道:“如今阿谏……是风神。”
“倒不是如今是风神。”萧云谏接过了话茬,“是我从来便是风神。”
他也将过往之事全然脱出。
沈遥天听罢,怅然叹息。
对他二人的情愫,自己并不能作过多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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