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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中禽(古代架空)——一枝安

时间:2021-10-13 15:27:22  作者:一枝安
  赵钧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声免礼,却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帛,细致地擦了擦郁白额上的汗:“穿这么薄,小心风吹着了。”
 
 
第32章 你怀疑我?你怎么不怀疑陛下!
  郁白打架打散了头发,随手扯下发带咬住,边伸手草草理着鬓发,边含混不清地问道:“陛下今天下朝怎么这么早?”
  还不是怕乌楼罗下什么绊子。赵钧弹了下他额头,把发带解救出来,取代了梳头的工作:“朕再不来,有人怕是要跟着跑到匈奴草原去了。”
  那话里的醋味儿隔着百十里地都闻得见,郁白闻言嗤了一声:“也不知是谁的安排。”
  赵钧执起木梳,细细梳理着郁白的头发,话里话外意味不明:“朕让你找机会给乌楼罗下药,可没让你们打架贴到一起去。”
  胡搅蛮缠——郁白头发一散,是赵钧半途扔下发带和木梳,捏着他的下颌亲了上去。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郁白被搅弄的喘不上气,狠狠一口咬上赵钧的舌头。
  赵钧嘶了一声,不虞地瞪了他一眼,郁白也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小兔崽子。”赵钧气极反笑,伸手点点郁白鼻尖。
  方才比试过后,郁白嘴唇便泛起了绯色,被这么一作弄更显得红润。他看着看着便指尖下移,落到郁白唇角,替他抹去了那几丝莹莹水光。
  赵钧自认不是好脾气的人,因此对自己没对郁白发火这件事颇为惊诧,更令他惊诧的是他很快就适应了自己新调高的耐心上限,放软声调地哄着:“头发乱成这样,坐好,给你梳起来。”
  ……其实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百般算计,求的到底是什么模样的郁白。
  他希望郁白能嬉笑怒骂鲜活明亮,不要变成循规蹈矩、静默顺从的木偶,却又想把少年禁锢怀中,让他心甘情愿地做自己身边的金丝雀——不过他很快便从这矛盾中抽出身来,一心一意地侍弄起郁白的头发来,并且开始没话找话。
  “熏香熄了?”
  “早就熄了。”
  “那软骨香加进去了?”
  “陛下要问什么就直接问罢,兜圈子怪累的。”
  赵钧手上动作略微一滞,原本只是想简单束个发,听闻这话随手在郁白脑袋后面绑了个蝴蝶结:“既然知道朕要问什么,还不自己交代了。”
  要交代的东西是那一串鹰骨手钏,如今它已经被原样封存在了织锦木盒里。
  赵钧看着那荧荧泛光的白骨,毫不掩饰满脸鄙夷:“寄骨花就封在这里?”
  “按蓝桥的说法是这样的。”
  同蛊有关的,郁白最初能想到的只有蓝桥,赵钧亦是如此。
  他心脉有疾,遍寻良医无果,直到苗疆圣女炼化金蝉蛊为他治病,方才渐愈。他曾从苗疆圣女那里听闻寄骨花一蛊,知此物是苗疆特有,极少外传。
  众所周知蓝桥对赵钧有心思,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由爱生恨对郁白这个外来者下杀手——听起来像是出可能性极大的狗血三角恋。
  蓝桥被传召、知晓前因后果时差点当场砸了茶碗,随即不顾阻拦,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乾安殿,和刚出门的郁白撞了个趔趄。
  看清来人,蓝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手腕,指尖重重地按上脉搏:“寄骨花……没了……赵钧给你解的蛊?!”
  最后那句质问堪称撕心裂肺。郁白默然片刻,抽回了手:“赵钧在等你,进去吧。”
  “你不许走!”
  蓝桥生来就是一等一的胆大包天任性妄为,死死拽住郁白不让他动弹,张口就是一句毒誓:“如果我给你下寄骨花,我现在就中你心头血炼出来的情花蛊!”
  郁白:“……”
  这倒也不必。
  蓝桥气急败坏:“我有病?我是喜欢他,我想和他睡觉!我不瞒你!既然这样,我是吃饱了撑的给你下蛊?寄骨花催人动情,于人动情之处取人性命,可我又不是不知道金蝉能杀死一切有攻击性的子蛊,让你在陛下面前动情对我有什么好处?戴绿帽子的好处吗?”
  不待郁白反驳,蓝桥已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你怀疑我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怀疑陛下?谁知道是不是陛下从我这里拿走了寄骨花下到你身上,一边假装救你一边找我来背锅?”
  气急败坏的声音惊得天边鸟群都丢了方向,唧唧喳喳地四散惊飞。赵钧被聒噪声响吵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夕阳西下,一个义正辞严三指朝天发誓,一个默然无语心道大可不必,却透出一股诡异的和谐。
  ……
  “你怎么不怀疑陛下”,这声质问有理有据掷地有声,骇的李德海满头大汗,也让赵钧实打实地恍惚了两秒——毕竟他的确以这样的方式骗过郁白多次。
  如是想着,赵钧顺手捏捏郁白的脸:“蓝桥说的不无道理,你觉得呢?”
  “……陛下莫怪。”郁白说完即刻敏捷地后退了两步,在安全距离外诚恳道,“毕竟我说没有,陛下也不会信是不是?”
  赵钧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却忽而鬼使神差道:“如果朕真的骗了你呢?”
  ——如果我真的骗了你呢?
  天知道他今天有多忧心,忧心乌楼罗会暗中对郁白使什么手段,更忧心他故意告知过去两年的真相,毁了如今来之不易的平和。
  从心而论,有了鹰骨手钏的典型反例,他是绝不肯让郁白再去见乌楼罗、冒任何一点知晓真相的风险的,然而在郁白主动要求的情况下,他的阻拦便显得欲盖弥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愈发患得患失。
  郁白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边界上,每一个动作都朝外界更近一些,然而他却越来越找不到理由和借口阻拦。
  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郁白却很快给出了答案:“如果陛下骗我,我会难过。”
  “但除此之外……”郁白支着下颌想了想,叹道,“我也只能这样了,毕竟我一介草民,哪里敢同大梁的陛下怄气呢。”
  最后那句话尾音戏谑上挑,透着明显的玩笑意味,然而字字都是实情。自古以来天子为尊,皇权至上,连“死”都是天赐的恩典,即使赵钧欺他瞒他,他又能如何?
  空气寂静了许久。
  他听见赵钧道:“阿白,你记住,即使我骗你,我也永远不会用你的性命开玩笑。”
  那承诺太过郑重其事,郁白愣了片刻,弯着眼睛笑道:“好,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蓝桥:愤怒的小鸟真人版,对任何人员无差别攻击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
 
 
第33章 第二个凶手
  月色朦胧,蓝桥失魂落魄地绕过御花园,回到兰阳殿,早有人等了他许久。
  那人手里打着一盏灯笼,匆匆迎上前来:“小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
  蓝桥抱着膝盖,闷闷地叫:“云娘。”
  被他称作云娘的是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五官并不显山露水,平平淡淡地分布在鹅蛋脸上,是张很容易让人忘却的面孔。只有细细去看时,才能从她内敛的眼角眉梢处寻得一丝极淡的柔美风情。
  云娘在他身旁坐下:“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蓝桥吸了吸鼻子,没有答话。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赵钧同郁白亲密的模样,稍一联想,脑中便是两人在寄骨花的催情作用下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的场景。
  “云娘,你知道寄骨花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娘素来把蓝桥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抚了抚蓝桥低垂的头,递上泡好的茶:“于极乐处取人性命的寄骨花,白骨堆山孕育出来的角虫炼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型,我当然知道。只不过白骨堆山在苗疆山林深处,野兽毒虫极多,哪怕是咱们也得费许多心血,更别提外地人,如今已不太常见了。”
  “云娘。”蓝桥没有抬头,“你知道吗,郁白中了寄骨花。”
  云娘早已听蓝桥念叨过不下十次“郁白”这个名字,闻言一诧:“那他如今……”
  “陛下替他除了蛊,如今已无事了。”蓝桥闷声道,“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陛下替他除了蛊……
  云娘心念飞转,难怪小殿下自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原来是心上人同别人有了露水情缘。
  她虽了然,又看不过去地劝道:“大梁皇帝虽好,却是要在后宫三千中辗转之人,性子又阴晴不定,终非良配。如此也好,待此事一了,咱们便回苗疆去,给小殿下说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好不好?”
  蓝桥闷不做声。云娘心下一阵叹息,正要再劝,却忽听蓝桥道:“云娘,你还记得你有一串鹰骨手钏吗?”
  云娘微诧,不由笑道:“的确有,只是那时候你还小,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我今日在乾安殿又见了那只手钏。”蓝桥咬字有些困难,“它是……寄骨花的寄宿地。”
  寄骨花……寄骨花的虫体生在累累骨堆之中,炼就的蛊也要寄宿在雪白无暇的白骨中,故名寄骨花。今日蓝桥看到的鹰骨手钏,正是寄骨花的巢穴。
  而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看到。
  在苗疆时,他在云娘的妆奁里看到过,今日再看,鹰骨的棱角、血珀的光泽毫无分别,连那雪白鹰骨中微不可察的小洞都如出一辙,他甚至还在血珀角落中看到了一枚隐蔽的云纹——至此这只手钏的主人是谁,已经毫无疑问。
  那时云娘还拿起手钏笑着对他说,这是要送给心爱之人的礼物。
  云娘至今未嫁,他也从不知云娘心爱之人为谁,只隐约听母亲叹息着提起过,云娘曾有个远道而来的未婚夫,至于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却无从得知。
  一只手钏说明不了什么,但他无端害怕这一只跨越南北的手钏会牵扯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云娘是他母亲唯一的师妹,也是他视若亲人的姨娘,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他绝不会对人说起对她的怀疑。
  毕竟寄骨花并没有对郁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幸寄骨花并没有对郁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相信云娘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身后,云娘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小殿下觉得此事是我所为?”
  没有人能答出这样的问题。蓝桥张张口:“云……”
  声音仿佛被凌空掐断。蓝桥不可置信地按住自己的喉咙,嗬嗬数声,竟一丝声响也发不出。
  云娘动作轻缓地关上殿门,朝殿外侍立的宫人们道:“你们都下去吧,小殿下要休息了,任何人一律不得前来打扰。”
  。
  夜风拂过,蔷薇花藤随风轻颤,月下花影也随之舞动。兰阳殿外静谧的可怕,有一黑色身影悄然潜入,四下观望片刻,利落回旋转身,躲到廊下的朱红立柱旁,侧耳静听着屋内动静。
  身后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
  “白”字尚未出口,剑已出鞘。凤十一伸手虚虚格挡,苦着脸道:“阿白,咱能不这么暴力吗?”
  ——你比我这个正经杀手还像杀手。
  郁白无语地收剑:“你来干嘛?”
  “当然是来保……”
  “赵钧让你来监视我的?”
  凤十一:“……”
  郁白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人呢?”
  “听说派去江南查案的穆王送来了重要的口信,陛下这会儿还在忙着。”凤十一悄声提问,“里面进行到哪一步了?”
  郁白拔出匕首:“到杀人的那一步了。”
  蓝桥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般丧失了全部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娘一步步走过来,解开他腕上的白玉蛊球,将匕首横在他颈前。
  “你没有对不起我过,只是圣女之位谁都想要,而我已经等它三十年了。”云娘平静地叙说着,“只有你死了,你母亲后继无人,圣女之位方会传给我这个同门师妹。”
  “我知道你一直将我当作最亲的姨娘,你放心,不会让你走的痛苦的。”云娘白皙的指尖抚了抚刀刃,烛火月色下雪亮白光过分刺眼,“你会被认为是自杀。我会告诉别人,你因妒生恨给郁白下蛊,未遂后深感恐慌,为免陛下牵连苗疆,故自尽谢罪。”
  蓝桥感到了匕首特有的冰冷和锋利。
  他用最后一丝气力咬破舌尖放血,然而他的白玉蛊球却已被投进了烛台之中。火苗烧不毁白玉,却能穿过繁复的玉纹灼伤安眠的蛊虫,劈里啪啦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死亡当前,最先在他脑海中掠过的竟然是云娘笑着说“手钏要送给心爱之人”的年轻模样。
  ……然而那只手钏最终成为了蛊虫寄骨之地。
  正在此时,一把匕首破空而来。
  窗开,风起,琉璃珠帘叮咚作响。云娘霍然起身,正迎上长剑在手、一身劲装的郁白。两把匕首一同落地,交叉着横在昏暗烛光下,琉璃珠碎裂一地,闪烁出剔透的金色光芒。
 
 
第34章 知晓这样一个惊天秘密时
  “没事吧?”郁白试图将蓝桥拉起来,心绪颇为复杂。
  蓝桥不是脸上能藏住心事的人,白日在乾安殿看见那只手钏时,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但又如何瞒得过天天同朝堂上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打交道的赵钧?赵钧当下不动声色地放他离开,随即便派了人去查蓝桥身边的人,果不其然证据指向了蓝桥身边的云娘。这也是郁白半夜潜入兰阳殿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云娘想的竟然是杀人灭口,阴谋夺位。
  更没想到的是,云娘竟然决绝到如此地步,阴谋败露后当场服毒自尽,太医赶到时人已经无力回天,整场闹剧发生前后甚至不超过一炷香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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