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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闻初听了也笑，说：“要花房又要房子，总要有个先后顺序吧？”
“嗯……”傅书祁像是在认真思考，“那还是先种花再想买房子的事情，毕竟房子关乎人生大事么，得一步步来。”
“好了不用说那么多遍，”庄闻初站在喷泉边捂嘴笑，这么快就想到人生大事了，“那就先种花。”
傅书祁说：“要天天强调，不然怕忘记。”
庄闻初笑而不语，傅书祁在挂电话之前补充了一句：“学长，我每天都在期待跟你见面。”
从楼下望上去，新婚夫妇住的楼层高，阳台朝东，面向一个人工湖，本身就具备了冬暖夏凉的条件。
入住的居民还不多，庄闻初在这个新净的小区里晃悠了两圈，记下一些比较有用的点，然后粗略地观察了一下陈氏地产最新高档小区的布局，便驱车离开了。
庄闻初父母家住国贸附近，那一片每天人来人往，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开始有堵车的迹象了。
玄关摆了两双拖鞋，看样子只有庄玟朔一个人在家，庄闻初进门的时候先喊了一声“月月”，但是没人应他。
走到里面发现庄玟朔的房门掩了大半，打电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庄闻初从缝隙里见到庄玟朔背着门坐在地板上讲得很投入，就帮她把门完全掩住，到客厅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等。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个从小长大的家了，每次回来都是吃一顿饭就走，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住上一两晚，所以现在才发现阳台的大鱼缸里已经没养锦鲤了。
也才发现妈妈的画室门上换了一把锁。
说是画室，其实就是书房改造的，面积不算大，跟其他房间不在同一边。
庄闻初不记得自己是从几岁开始不再去妈妈的画室了，以前只有他一个人会进去那里待上一整天，后来他不去了，画室就一直锁着，没人往那边走。
庄闻初倚着饭桌看了那扇门一会儿，从挂钟下面拿了房门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把锁打开。
里面意外地挺干净，空气中漂浮的粉尘不多，门窗关得很严，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所有光亮，依稀能从昏暗中看出里面的布置没被挪动过。
庄闻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把门完全打开，走进去拉开窗帘，让傍晚的夕阳和远处高楼的灯光照射进来。
一套书桌椅，两个画架，还有一列摆着各式各样容器的展示柜和一个大花架。
这五样东西组成了庄闻初和妈妈最多的回忆，还有他自己的童年。
在昏暗的环境里坐了一会儿，庄闻初才摸索着去开灯，他发现其实很多过去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相隔太多年，让他留念不忘的是那时安静又孤独的心境。
谢允澜去世以后这里就属于庄闻初，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唯独没碰过书桌下面保险箱形状的柜子，因为谢允澜说过要等他长大了再把里面的东西交给他。
钥匙就放在陈列柜上的其中一个花瓶里。
庄闻初看了眼门外，妹妹还在房间里没出来，他轻轻掩上门，把花瓶里有点生锈的小钥匙拿出来。
深呼吸一口，插入钥匙，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柜子里放的是一个挺厚的本子，深红色的皮质封面，用磨得有些旧的绳子捆着，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闻初收”。
庄闻初眨了眨眼睛，把柜子的门关上，坐在椅子上看着两样东西发呆。
信件跟鲜花一样，是传递心意的最好载体，庄闻初忐忑又紧张，随意地翻了翻信封，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先看信”。
庄闻初用指甲轻轻挑开了信封口，把信纸拿出来。
信的内容写满了三张纸，谢允澜从发现自己怀孕开始回忆，惊喜的焦虑的幸福的悲伤的，一一储存在她的记忆里。
妈妈的口吻令庄闻初觉得熟悉又陌生，谢允澜明明已经离开了他二十年，但看着这些文字，又仿佛谢允澜一直陪着他长大。
“今天是闻初的五岁生日，不如每过五年我就给你写一封信吧，等你成立家庭或者决定和一个人共渡一生的时候，再拿给你。”
“妈妈一直很遗憾，把哮喘遗传给了你。这个病不好受，可能会伴随你的一生，只能长期吃药抑制它，还会在很多地方限制你，也许不能在学校参加跑步比赛，也许不能尝试一些美食。其实在更年轻的时候我偶尔会埋怨，凭什么是我得了这种慢性病，凭什么我天生就有这样的缺陷，让我在自己热爱的道路上遇到重重阻碍。但是世上有先天性疾病的人太多了，比起看不见色彩或走不向远方的人，我们已经幸运很多。宝贝，如果将来你因为哮喘产生了失落、怨恨之类的消极情绪，不要责怪自己，因为我们都不是圣人，但也绝不能责怪别人。妈妈从小就相信守恒定律，即使上帝给你关上很多的门，也一定不会忘记为你打开窗。所以妈妈还是从事花艺师的职业，你呢？”
“除了把哮喘遗传给了你，妈妈跟爸爸也要因为没什么时间陪你而道歉，写下这封信也是想尽可能参与你的成长。你是个安静细心的孩子，喜欢观察大自然，能陪着我坐在画室里一整天。在这一点上不像妈妈也不像爸爸，这很好，你应该拥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天赋。不过细腻的人容易受伤害，妈妈希望你能清醒地认识这个世界，同时保存你的善良和纯粹。”
“另外一个本子和爱情有关，这是除成长之外人生最重要的课题之一，不过看着才五岁的你我一时想不出要补充什么，就等你觉得遇到了那个人，或者迷茫的时候再打开吧。”
“五岁的信就写到这里了，真期待你的十岁、十五岁，二十岁和以后。尽情成长吧，我的宝贝。”
……
心里的酸意不停往鼻子和眼眶上涌，妈妈写这封信的时候自己也在她身边坐着吗？她应该也没想过，那些计划到几十年之后的信，只写了一封就戛然而止了吧。
庄闻初确实怨恨过，几乎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先天性疾病，这份不甘和痛苦折磨着他到现在。
终于谢允澜告诉他，消极情绪是可以有的，是可以被理解和原谅的，关上的门一定会带来新的窗口。
喉咙还堵着，庄闻初扭头看了眼门外，迅速在眼睛上抹了两下，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将画室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拿着本子和信件从画室出去的时候，庄玟朔正蹲在冰柜门前找饮料喝，庄闻初锁上门，放好东西走到妹妹身后：“又喝奶茶了？”
闻言庄玟朔站起来，手里拿着两瓶阿萨姆，把其中常温的递给庄闻初：“哥你怎么回来了？”
“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来这边，”庄闻初接过奶茶，“离得近就过来看看。今晚你一个人吃饭吗？”
庄玟朔打开奶茶喝了两口：“对，爸爸妈妈见朋友去了，估计很晚才到家，我正准备点外卖呢你就回来了。”
庄闻初笑了笑说：“确定不是顾着煲电话粥耽误点外卖了？都快七点了。”
庄玟朔撇撇嘴：“一聊起天来很容易忘记时间啦……”
“那好吧，要不要换衣服？哥哥带你出去吃。”庄闻初说。
“要！”庄玟朔开心地笑了，“哥你等等我。”
他们出门的时间点是下班高峰，马路上比刚才庄闻初过来的时候还要堵，庄闻初等了两个红灯，在丁字路口拐弯进了一条小路。
国贸这一带高楼林立，车辆川流不息，在这繁忙又贵价的地方有一条老街坊才知道的巷子，开了好几家老字号的店，庄闻初很小的时候就来吃过，长大了也偶尔会自己来光顾。
没来过的庄玟朔觉得很新鲜，选了一家煲仔饭，她从来没吃过这种做法的饭。
店里几乎满座，等上菜等得得有点久，排骨饭和牛仔骨饭上来之后庄玟朔被香味馋得不行，但还是要等热腾腾的饭凉下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庄玟朔托着下巴问庄闻初：“哥，你刚刚大概几点回到家的呀？”
庄闻初想了想说：“五点半之后吧，怎么了？”
庄玟朔迟疑了几下，看着哥哥的眼睛：“那你……是不是听见我打电话啦？”
“怎么？”庄闻初有点意外，他从来都不会刻意留心别人打什么电话，“知道你在打电话，不过没去听。”
庄玟朔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用勺子翻了几下饭里的牛仔骨，好凉得快一些。
见妹妹没讲话，庄闻初也不问她，过了一会儿庄玟朔抬起头，朝庄闻初招了招手，凑近了说道：“我谈恋爱啦！”
说完马上缩了回去，捂住大半张脸看着庄闻初笑，眼角都笑红了。
庄闻初眨眨眼，顿了一会儿才把这个消息消化完，也摇着头笑起来。
“所以刚才在跟他打电话？”庄闻初挑挑眉，问。
庄玟朔还是捂住脸，用力点头。
“难怪饭都忘了吃，”庄闻初说，“谈恋爱重要，但是吃饭睡觉也很重要。”
庄玟朔深呼吸了两下，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了才把手放下，看着庄闻初几秒，笑得灿烂：“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
“我可不敢啊，”庄闻初一本正经地笑她，“他对你最好。吃饭吧。”
庄玟朔有点害羞地扒拉两口饭，咽下去之后说：“他跟我一个班的，坐在我后面，比我高那么多。”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考试有时候坐我前面，有时候坐我后面，每次都跟我挨在一起。”
庄闻初认真听着妹妹分享她的恋爱故事，他知道现在的高中生都是按成绩安排考试座位，能每次都挨在一起，真的是概率极微小的缘分。
哥哥毕竟是大人，庄玟朔一开始还有点顾忌，说到后面完全放开了，讲了很多回忆和对未来的想象。
高中生的恋爱单纯，于是庄闻初也被带到了那种青涩又燥热的氛围里去，想起了自己的恋爱。
说到后面，庄玟朔扬起眉毛问他：“我什么时候会有嫂子？”
庄闻初被这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没想到是你第一个催婚我。”
“没有催婚啦，谈恋爱也行，不过还是要遇到合适的人才好，”庄玟朔一副很开明的样子说，“别忘了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
庄闻初点点头：“是，同一条战线。”
“所以有情况我不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对了哥，我上次是不是把保温壶放在你家里了？明天我要跟阿许去看电影，想顺便带给她。”
“好啊，”庄闻初把最后一块排骨放进嘴里，“我载你过去拿，再带你回来。现在应该不会太塞车。”
吃完饭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路灯陆续亮起，庄闻初解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才猛然想起今晚答应了陈睿楹去KTV的约。
第四十三章 如鱼
“怎么不走了哥？”庄玟朔走到车门边，回头发现庄闻初还停在店门口，跑回来问他。
庄闻初摇了摇头，收起手机：“走吧，去拿保温壶再回家。”
他好几个小时忘了看手机，傅书祁断续给他发了十几条留言，被忽略的还有陈睿楹的几个语音通话邀请。
陈睿楹的手机号码已经被庄闻初扔进免打扰的黑名单里了，他只能在微信上联系庄闻初，或者让黎小棠找他。
上车之后要等发动机预热，空隙间庄闻初在微信给黎小棠发了消息：“抱歉，我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还要先回家一趟，应该九点前能过去。你们先玩着吧。”
退出去点开傅书祁的聊天界面，都是关于今晚乐队表演的，庄闻初快速浏览了一下，很想回复点什么，但只来得及发送一个表情包。
庄闻初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动了车子。
其实还是有点想逃避的，不然也不会把确定好的约轻易忘掉，而且没能陪傅书祁看表演让庄闻初觉得很可惜。
两兄妹一路上没有交谈，把车停在车库的时候庄闻初才意识到自己沉默了一路。
“你先去按电梯，”庄闻初朝妹妹笑笑，“我一会儿过来。”
庄玟朔走进电梯间之后，庄闻初再点开傅书祁的聊天界面，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对不起，没陪你看演出。今晚晚些回你。”然后才跟过去坐电梯。
电梯里有三面都是镜子，庄玟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哥哥，比了两下，发现自己差不多到庄闻初的太阳穴。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前的镜子上，问道：“今晚是不是有急事呀？”
庄闻初淡淡一笑：“没有很着急，送你回去再说。”
庄玟朔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任何事。
出电梯走了两步，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住下脚步，庄玟朔回头看庄闻初，发现哥哥也是一脸惊诧。
黎小棠来了。他就站在庄闻初的家门口，看起来等了有一段时间，听见电梯有人出来也回头看。
“嗨，闻初，”黎小棠站直身体，对兄妹俩笑了下，“看你很久没回消息，怕出了什么事就直接过来了。”
庄闻初扶了扶眼镜，强忍住皱眉的冲动，走过去：“不好意思，有点事忘了看手机，我应该已经回复你了。”
黎小棠点头：“看见了，不过你回复的时候我刚好到这了，干脆等一等。”
“不过我现在要先送我妹妹回家。”庄闻初开了门，请黎小棠进去坐，也对庄玟朔招了招手，“来。”
庄玟朔犹豫两秒便进去了，毕竟这是哥哥的家，她对这间房子还是熟悉的。
而且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虽然没见过，但是长相打扮都很年轻，身型看起来有些单薄，头发像是染过栗色的自然卷，眼睛很大，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
应该是哥哥的朋友，但哥哥完全没有介绍他们认识的意思，庄玟朔便也没说话，去看放在客厅里的新买的花。
庄闻初很快就从厨房把保温壶拿出来了，黎小棠很随意地说了句：“这些花不养在阳台吗？”
庄玟朔回头看他们，见庄闻初微微摇头说：“没关系的，保持通风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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