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交代完,后勤部的头儿对沈祈嚣说:“纪律风纪我不懂,我就知道我的人都连轴转了快一周了!日夜赶工歇都不能歇个安稳,结果他们行政还能在后边燎屁股毛!这是人干的事吗!”
后勤部头儿是个粗人,用词直白不加修饰。行政部的工作就是执行推动内部制度,也包括维持纪律风纪,无规矩不成方圆,可有时偏又过于不近人情而显得吹毛求疵。
“先忙你的去,别耽误了工期。”沈祈嚣按了按额角,对行政部的人说,“待会让陈主管过来一下。”
说完示意乔以棠跟上,后勤部头儿突然说:“沈总,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吗?借用一下呗,我们实在是忙不开。”
按惯例,如无特别安排,各部门都能借调实习生。
换句话说,实习生就是临时工打杂的。
沈祈嚣正要拒绝,乔以棠却先一步笑道,“沈哥,那我就留在这儿帮忙了。”
就这样,实习生小乔报道的第一天,跟着后勤部一帮大老爷们跑上跑下地忙乎打下手。
临近中午,陆景提前下楼找乔以棠吃饭。
陆景很少过来员工食堂,往常都是沈祈嚣安排了让送上楼,但自家小崽子今天第一次上班,陆景特地下来带人。
时间尚早,食堂里人员零星,陆景和乔以棠在窗口前打了饭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食堂菜式挺丰富。”乔以棠不住往陆景餐盘里瞄,话到嘴边临时拐了道弯儿,“就是处理得不够细,难怪你每次都馋我盒饭。”
再丰富的菜式也顶不住陆景那成堆成堆的食忌,这祖宗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挑战食堂师傅的耐心,满满几个窗口的荤素菜兜完一圈最后只打了满餐盘绿油油的青菜。
乔以棠则跟他大相径庭,鱼肉虾一溜儿打了个全。
陆景戳着餐盘,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睇了乔以棠一眼,“干嘛?想说我毛病多就直说,少拐弯抹角!”
这祖宗还知道自己难伺候。
乔以棠憋着笑:“没有,什么毛不毛病的,谁还没那么点儿喜恶呢。”
就是一般人吧,不会挑什么鸡去皮肉去骨、肥肉内脏不要煮的……挑食还能挑出个单双押来。
乔以棠刚看了窗口里的菜,也是,白斩鸡带皮、葱段炒瘦肉、萝卜焖牛杂、红烧猪蹄……一点没漏地将这祖宗的雷点踩了个遍。
可到底没舍得让他这么纯吃青菜,乔以棠起身去洗手,回来剥起了虾。
少年的手算不得漂亮,手背皮肤刚沾了水,带着点儿皴裂,看得出以往没少干粗活,但糙感的瑕疵影响不了修长的指形,陆景托着下巴,心里暗忖该给这小孩儿配点儿润手霜了,这骨节分明的十指磨砺成这样,真是暴殄天物。
乔以棠干活是真的心细,剥完了虾壳还用牙签剔净虾线,蘸过一遍蒸鱼豉油后才放进陆景餐盘。
“你赶紧吃,这虾凉了就腥了。”
陆景“哦”了一声,夹着剥好的虾往嘴里送。
两人边吃边聊,陆景说:“饭堂吃饭有餐补,吃腻了可以叫外卖,或者后街有不少小食店。”
但实习生不是正式员工,没有员工卡,一般都得自己先垫着。
——其实陆祖宗自己也没有,他俩是拿沈祈嚣的卡刷的饭。
小陆总难得这么接地气,跟着普通员工一块儿挤食堂,也就是来得早,没几个人过来围观。
乔以棠:“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去给你打包?”
“不用。”陆景对自己的破胃心里有底,哪里敢在外面的小食店乱吃,“沈祈嚣会送上楼。”
乔以棠剥完虾又从炒肉里往外挑葱段,“那明天你别下来了,我自己过来就好。”
陆景睨着他:“嫌我碍眼啊?”
乔以棠把挑好的肉拨到陆景餐盘里:“是怕你吃不好又要胃疼。”
两人又聊了几句,然后各自吃饭。
陆景没什么胃口,很快就停了筷。
食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窗口排起长队,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桌角,陆景开始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餐盘,不一会儿饭菜就糊成了一坨。
乔以棠看不下去了,把汤推过去:“吃不下你就喝点儿汤。”
陆景兴趣缺缺,“食堂的东西你真不觉得难吃吗?点什么都同个味儿。”
乔以棠:“你问我啊?”
他一个身强体健正长身体的大小伙子,又没小陆先生那些个破毛病,能挑剔啥?
陆景意兴阑珊地摆手,“行了,你吃吧,别理我。”
他托着下巴看了乔以棠片刻,问:“下午回学校拿成绩?”
乔以棠点头,“嗯,然后就正式放寒假了。”
陆景:“还半个月不到就春节了,你回老家吗?”
乔以棠反问:“你回?”
陆景失笑:“我回哪儿?我家都迁来羊城好些年了!我是想你用不用回家祭祖,鮀城传统不是吗?”
陆家是搬来羊城长居了,但陆家祠堂还在老家,陆总逢年过节都得循着传统礼节回去祭祖。
乔以棠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家没人了。”
他离开鮀城有多落魄,就衬得如今陆景待他有多好。
“爷爷骨灰撒大海了,没立坟,后来奶奶走了,也同样撒了,他们连牌位不都肯立,因为供养牌位要托关系,还得花钱,他们舍不得,说走就要走得干净,无所谓这些虚的,让我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活出个人样来,他们也就瞑目了。”
说到这,乔以棠很局促地笑了下,那笑不带笑意,是苦笑的味道,“是我没用,不能让二老放心,临行前都挂心着我,我其实都记着,现在做不了的、还不清的,我全都记着,用不了多久,毕业了,工作了,就给他们一一补上。”
老人家到最后都惦念着他,宁可有悖风习沦为孤魂,也要最大限度地为孤独无依的孙子减轻负担。可纵是老人有遗言,小地方也生流言风语,陆景完全想象不出,乔以棠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独自去面对这一切的。
陆景突然就想给自己一下。
好好的干嘛提这事儿呢!让孩子伤心了吧!
“都过去了。”陆景拍了拍乔以棠手背,“现在你想干什么就放开手去干,立碑造墓设牌位,该补什么补什么,乔爷爷乔奶奶那么疼你,再上心都不为过!”
乔以棠认真地看着陆景:“爷爷奶奶的事,就留给我自己来吧。”
他现在是吃穿用度都不愁了,可终归还是靠的陆景。
陆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番欲言又止后,笑着说:“行啊,那就看我们小乔的了!”
两位老人是乔以棠年少的遗憾,是对生活与苦难的无能为力,陆景见不得乔以棠情绪低落,便哄乔以棠说:“晚上我们去吃大餐,庆祝放寒假!”
【作者有话说】:
就让小乔放弃保送,开始从现实需要的层面去改变方向,学着去给小陆爸爸帮忙吧~~小陆爸爸对公司管理方面很头疼呢毕竟~~
新时代二十四孝乖儿砸小乔好难一男的,不仅要做饭煮菜读书照顾陆废材最后还得为拔拔的公司操碎了心~
第56章 性感小乔,在线发钱
苦难磨砺了乔以棠,同时也锻造了他坚韧而强大的灵魂。
他性格稳妥,自控力强,去枝留干利落干净,没人会否认他可靠且强大。
他大脑里有精准的规程,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怎样才能达到预计效果,全都一清二楚,或许期间会有短暂的迷惘,却很少犹豫,总能花最少的时间权衡利弊摆正目标,极少会在某些事上长时间地迟疑。
除了陆景。
——当然,他也没怎么迟疑,因为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疾奔在那条名为“陆景”的匝道上了。
陆景就是他笔直坦阔人生大道上的分岔口。
明明下定决心“疑罪从无”,可内心就是止不住躁动。
陆景是他的不可抗力,超过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感知的总和。
这种濒临失控的临界感,让乔以棠长时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他像站在山峦之巅,四面罡风,稍不留神便会堕入那潭名为“陆景”的深渊之中。
许是灾难连连的过去令他对失控有着强烈的本能排斥,他不甘于就此失控,理智与情感拉锯着,总是在他将坠未坠之时稳住了他。
寒假实习并无实质,一来时间短,二来时间段不对。
乔以棠本想了解陆景的工作内容——除却单方面的情感纠结,他确实有心早日定下专业方向,帮陆景分担压力。
但陆景这阵子最费神的就是度假山庄的彩绘,那是讲究技术的活儿,乔以棠这个被艺术殿堂门槛拦在住的理科生,非要凑过去帮忙那也只能是提提水洗洗笔了。
还没实质性地学到点什么,春节就到了。
社畜的春节假到大年初七,学校初十开学,于是眷臻的年终晚会成了实习生小乔实习期的最后一夜。
那晚乔以棠在台下,跟着眷臻几百名员工一起,看着陆景一身华装登台,舞台拱廊两侧排灯变幻,照得那道颀长的身影尤为风姿潇洒。
他俊美绝伦的五官是上帝最细腻的勾画杰作,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沉稳与器宇轩昂自成磁场,将现场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
耀眼,高不可攀。
凡眼窥探天姿,一切卑微与向往,皆在失语的亢奋中翻腾着躁动。
乔以棠双手握拳,轻放在膝盖上微微发颤,他感觉万丈深渊之上自己已是单足悬空,就待适时一阵风,便将他一并儿带了去。
春节他们是分开过的。
除夕那天,陆景吃过午饭就回了陆宅,晚上也得在大宅过夜。陆父陆母在岗敬业,陆家一年一度贺岁大片《相亲相爱一家人》准时上映。
乔以棠则与平常周末无异,吃饭睡觉遛狗做卷子,数学卷刷累了换英语卷,英语卷练疲了写化学卷……人在擅长的领域,总是轻松自在的。
变化最大的是拉斐尔,每年春节都得在宠物店寄养的狗子今年总算有家可归了,乔以棠陪着它,也可以说是它伴着乔以棠。
电视机里,春晚预热节目满是民风浓郁的习俗风情,喜气与欢乐透过声波,将屋内每一个角落填得满当。
乔以棠稍微花了点儿心思,给自己做了餐丰盛的,桌上是海鲜杂烩锅,桌下是鸭肉燕麦芝士球,守窝的两兄弟各自吃着年夜饭,倒也美满。
人生就是这样,孑然一身时,节日与仪式感皆不赋意义。
吃完收拾好,乔以棠戴上耳机牵着拉斐尔出了门。
大年夜,家家团圆,热闹熙攘的电视声从各家各户漫溢出来,唯独街灯在脚下落下了寥寂的影子,映得小道愈加冷清。
偌大的小区仿佛就剩一人一狗两个活物。
没人也有没人的好处,不用担心拉斐尔硕大的体型吓着人,乔以棠松松地扯着牵绳,让狗子在空荡的街区彻底撒起了欢。
羊城不比老家,烟花爆竹禁得彻底。
去年春节,乔奶奶已经卧床不起了,乔以棠就在奶奶房间窗前的泥地里插上了一排排仙女棒,小小的礼花一根接一根滋滋滋燃起时,像极了地里绽放出株株火树银花,老人家倚坐在床头看着,笑得慈祥。
屋内宜人的温度容易教人感知迟钝,乔以棠刚才随意套了件卫衣就出门,结果夜里风凉,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喷嚏,只得缩着脖子把兜帽扯起来戴上。
拉斐尔疯跑了大半个钟,才被乔以棠牵着在花坛边坐下。
乔以棠掏出手机,屏幕不断亮了又暗,班级群消息疯狂上刷。
羊城除夕夜的习俗是逛花市,可这群人不知怎么回事,全窝家里刷手机了,方舟凛也发了消息过来,说方奶奶问起他近况,让他有空过去玩。
不管怎么说,乔以棠会来到羊城,会遇上陆景,都是托方家的福,方奶奶对他的安排一直很周全,特殊时节,就算方舟凛不来请,他都得主动上门致谢。
于是约下时间,初一上午登门拜访。
这边刚说定,班长的私聊对话框就弹了出来,大年初三班里组织活动,下午唱K连着晚上聚餐,问他去不去。乔以棠兴趣缺缺,但要让陆景知道他拒绝了集体活动,肯定又得挨一顿训。
也不是训,就是陆景杞人忧天,怕他性格孤僻,希望他跟同龄人走得近一些,沾染点儿人气儿。
所以……陆景喜欢有活力的?
乔以棠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又要不好了,这辈子所有的迟疑不决,尽花在了陆景身上。
最终还是回了个“好”给班长。
下一秒,班级群沸腾了起来,全群同学疯狂圈他,欢天喜地得仿佛过年……行吧,也确实是过年。
这些同学,平时也就是抄抄笔记解解题的交情,进得了实验班的人多少有点儿小自傲,哪怕过来请教问题都不忘提自己的见解,乔以棠从初时的烦不胜烦到后期习以为常,到了现在,居然也觉得听他们讲些不同思路还挺不错。
消息来来去去地发,唯独少了陆景。
——陆景的对话框在置顶位置,在底下一众儿热闹非凡的群消息和拜年消息中显得异常静寂。
按照陆景以往的尿性,有事自拍没事更要自拍,今晚乔以棠都来来回回刷了好几遍朋友圈了,居然什么也没刷出来,他还不信邪,特地从头像点进去看,最新的那条还是大年二八最后一趟去度假村时在路上揪着野花拍的一张特写。
倒是工作号正儿八经地发了一条新春祝福以及展馆新年期间的展览安排。
——这号还是他寒假实习才加上的。
怎么了这是?回家过年不开心吗?
盛都湾的房子虽大,可他来之前,真就是陆景独居的房子,平常不见陆景父母,更别说别的亲戚,只有方舟廷和安歌偶尔会过来走动。
还有香婶和阿四。
香婶说过她们从南离岛过来,南离岛是什么地方?陆景爸妈住那边吗?可基本没听过陆景说起南离岛……
这不正常。
哪怕独居在外,周末也该回家看看父母的吧……
50/93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