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杨就是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大对。
“小子。”老杨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看着他道,“真要想让人放心,就不是你这样儿的。”
乔以棠抿着嘴。
老杨摸着下巴嘶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子是故意在找事儿呢?”
乔以棠沉默,没接话。
老杨看到他不声不响就会扛的模样就烦,喝道;“回去!家长会再说!”
乔以棠犹作最后的挣扎,“他工作忙,家长会可能——”
老杨把笔往桌面一拍,冷冷道:“那就我亲自去请!”
乔以棠这才作了罢。
转头走出办公室,关门,迈步,前几步不急不缓走得稳当,刚走过拐角,前面一排文科班教室,离楼梯口还大老远,他忽然抡起拳头使劲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压着摁着步伐渐渐提速,最后实在按捺不住,跳起来伸手去拍走廊屋顶的悬梁,落地时手心沾了一层白扑扑的墙灰。
教室里有人头顶着问号往外瞅,对传说中的附中乔屠屠在走廊上又蹦又跳的行径纷纷表示出了莫大的疑问。
乔以棠心态好极,不管认不认识,回头冲人龇牙就笑。
一帮平日里被屠版小王子经典冷酷形象A得死过去又活过来的女生们瞬间呆了。
与此同时,乔屠屠的法定监护人陆•大家长•景接到了来自一个为准状元操碎了老心的班主任的电话。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藏头露尾地躲了一个来月,这会儿被班主任指名带性地请去家长会,陆景算是踩了坑,想让沈祈嚣救场都没办法。
老杨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就说事关重大,让陆家长家长会务必亲自走一趟,如有必要,结束后还想请他回办公室坐一坐。
陆景听完表示:“……”
陆景能怎么办?
乔兔兔的大名还写在他家户口本上呢!
自个儿揽来的监护人担儿,真是哭着跪着都得挑完!
老杨在学校脑壳子有多疼,接到电话的陆景后牙槽就有多酸。
他表面托着下巴实则捂住后牙槽,左眼皮蹦迪式狂抖。
左凶右吉。
还牙疼。
诸事大凶……
万事不宜……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硬着头皮上!
……
家长会当天,陆景给乔以棠发信息,得跟这小子先碰个面,找个地方坐下吃饭,顺便让他交一下底。
小兔崽子第二次被请家长,第一次是打群架,这次呢?
同住快一年,乔以棠什么品行陆景心里头门道儿清,就算他胆大包天偷偷觊觎他陆爸爸,陆景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其实很有人格魅力。
哪怕因为过于聪明而总是暗搓搓带着一股傲世轻物的狂……
还真别说,配他那张常年不笑拉得老长的驴脸,挺有味道的。
不对!
陆景大脑急急刹住,这关他长得帅什么事儿!
应该说是乔以棠的人品摆在那儿,能犯什么浑儿?
再浑能浑得过他对陆爸爸的非分之想吗?
孩子犯错,是关上自家大门私底下解决的事,身为一个优秀的家长,在外面都得给孩子留着面子,这样才不会伤及孩子自尊……
只要不影响他人,怎么也得该撑他一撑。
谁让他在自家户口本上呢。
至于其他的……
——好歹比这臭小子年长十一岁,陆爸爸还能怕了不成?
陆景自个儿做好了心理建树后,便放宽了心。
铃声一响,乔以棠将卷子一翻,夹着水笔往桌兜里一塞,便起身飞快从后门出了教室。
下午多了两节自习课,是晚自修临时调过来的,这会儿早就过了平常的放学时间。
十分钟前,陆景来了消息说到了。
天色微阖,走廊上一早亮起了灯,照得簇簇勒杜鹃影影绰绰,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来,三两成群,乔以棠一路急行狂奔,急赶慢赶,是怕那祖宗久等,更多的却是无法自抑的迫不及待。
太久了。
他想,他都多久没好好看过他的阿景了——
不管陆景是真的忙,还是意识到了什么有意避嫌,他的阿景,总归无法对他置之不理。
最后三格阶梯就在眼前,乔以棠长腿跨过,三步作一落了地。
一楼大堂拐角竖着一块仪容镜,平日专供师生正装整仪之用,乔以棠匆匆经过,又急急刹车,绷直了双腿,脚后跟一蹬,顿了一秒又迅速后退两步,挺胸立正,对着全身镜摆正衣领抻直袖口,胸口的校卡坠得衣领变了形,他伸手一扯,便将校章收好往兜里塞。
末了还不忘左左右右规整好头发。
理完仪容继续走,这回他刻意压下了跨步与频率,试图摆出从容淡定的一面——奈何心不由我,再三算好的步履只堪堪迈出到第十步,便又不受控地自主提高了频率。
一个月没见了,叫他怎么淡定!
透凉晚风拂得延绵的紫红簌簌作响,少年劲瘦的身影从中飞快掠过,心间翻起的陌生躁动,像是鱼泡眼的水不断持续加热升温爆开,他急切,他殷盼,偏又心生怯怯。
像是近乡情怯,踏出校门之际,心里蓦地冒出股别扭劲儿,他咳了两咳,借势将那点儿雀跃强压了下。
出了校门口左右看,既不见黑色迈巴赫也不见熟悉的人影,乔以棠刚松口气,忽而眼角黑影一闪,脚下冲劲没能及时收住,直直撞了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撞上乔以棠后一个劲儿地埋头道歉,他身材高瘦,一身牛仔裤T恤简单日常,低着头只看到他剃青的鬓角和用发胶胶得牢固的头顶。
乔以棠虚扶了一下对方,“没事,是我没看路。”
说罢松手退了一步,抻着脖子四下找人。
校门口车来车往行人纷杂,唯独不见他家祖宗,乔以棠怕是自己看漏眼,还特地又连沿着角落细找过去,一遍未完,便有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这位同学,你们这是放学了吗?”
是刚才撞上的中年男人,乔以棠找不到人正泄气,当他是来接孩子的家长,也没正眼看人,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怎么人那么少啊?”
“就高三和初三上课,其他年级下周一开学。”
“哦,这样啊——”
乔以棠越过他想往前走,男人却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不同年级的放学时间都一样吗?”
乔以棠眉头微蹙,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差不多。”
“学校环境还不错吧?”
“还行。”
乔以棠是第一个冲出教室跑出来的,这会儿校门口才陆陆续续学生出来。
那男人盯着校门口,还在问:“现在学生应该都出来了吧?”
男人的问题越问越细碎,不像来接孩子的家长,倒像是来套话的,乔以棠不由得低头看了他一眼。
他长得高眉深目,眉头稍一折,眉宇间便带上了凌厉的煞气。
男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以棠!”
马路对面突然鸣了两下喇叭,陆景降下车窗,冲着这边喊了一声。
古板笨重的黑色迈巴赫停在路边,车大灯射出两道明亮的光带,劈开了黄昏下似是而非的迷茫,在将暗未暗的暮色中坐落着一份独有的低调与安然。
乔以棠转身就走,转眼将男人抛在了脑后,他行色匆匆,注意力都放到了马路那边,自然也就没注意到男人匆匆回过神后的一脸震惊。
“你——”
男人还想说点儿什么,乔以棠早已到了马路中间,那腿长步子大的,男人跟着又了追了几步,乔以棠却开门上车了。
迈巴赫很快启动加速离去,男人怔愣着站在原地,他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脚下突然踩着了点什么,低头就见地上落着张附中校卡。
覆着钢印的一寸照上,大男孩衬衫白净,五官硬朗。
正中Z大附中校名黑体醒目,往下是班级和姓名。
理科实验班,乔以棠。
“乔——以棠。”男人低低地念出了声,拿着校卡的手突然失控般颤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就。。。剧情需要,没有说Z大不好的意思,就当是我虚构出来的一所高校吧。
高考主动滑档的事是真有人,我高三的学霸同桌就是,明明是一档院校的资质,却留在广东读了Z大,班主任约谈过她无数次,最终她还是坚持了自己,去了Z大。
我一直认为,真正优秀的人,是那种能提前很早就规划出自己人生并按部就班一步一脚印走出来的人,或者途中会有什么机遇或意外导致另外一个结果,但首先他们会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这周家里发生了件大事,情绪实在不高,过客与归人,新生与永逝,总是无常又无奈。到底还是感谢有姐妹还愿意跟着这篇文,赶周六晚发上来,还是过了十二点了,姐妹们晚安。
第78章 记忆隆起
乔以棠上车,柴小协突然顿了三秒,紧接着中控屏幕显示车载蓝牙自动连接,随后车内响起了风格迥异的流行乐旋律。
陆景:“……”
车里气氛诡异,乔以棠灵敏地从手机里抬头,“?”
“没事儿。”陆景深吸一口气。
迈巴赫像起航的星舰长舟,划开了霓光流彩的夜幕。
车里气压还是有点儿低,陆爸爸开着车,从后视镜瞪人,没事找事训斥道:“安全带系好,别一上车就玩儿手机!谁教你的臭毛病!”
乔以棠呆住,几秒后抬起手,勾住胸前那条三指来宽的黑色安全带,编织带松了又紧,“啪”一身打在身上。
“系着呀——”他像是受了委屈,低低的嗓音里透着一股丧气的味儿。
哦豁,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
结合被叫家长这事,陆景确定这小子是真在搞事。
但开车不分心,他默默收了声。
待会儿吃饭面对面坐下,还怕这小子跑了不成?
天边最后一道焰霞消失在地平线,夏季雷雨天阴晴不定,唯有靛墨在寥寂夜空下铺展成幕,路灯沿道连点成线,正值下班晚高峰,高架桥上车灯璀璨,逶迤出瑰丽的长曝光残影。
吃完得赶回校家长会,去不了太远的地儿,陆景瞄一眼导航,果断打了转向灯从最近的岔口下了桥。
迈巴赫缓缓驶入街区,地铁口涌出人群,有转头就扎入社区农贸市场的,也有拎着超市购物袋急急往回赶的,街边的小档口错落开来一溜儿菜摊、水果店、卤味店……
一个外地小伙儿在凉茶店门口喷出了人生第一口癍沙,操着生硬广普的凉茶店靓姨笑着摇头说:“靓仔这点儿苦都吃不得。”
几步开外的面包屋开了炉,浓郁的烘烤香味儿扑面而来,勾得路过的小娃儿没忍住啜了手,拽着妈妈低头便往里头冲。
拐角一家童装店拉下了卷帘门,快递小哥把车停在路边,嘹起嗓子对着电话喊:“怎么今天没开店啊……行,那我把快递放隔壁了!”
“锵——”,伴着孩童的嚎哭,还有大人隐约的哄骗,是不知哪家的调皮孩子在家摔跤碎了碗……
车窗缓缓降下,雨前焦灼的热浪裹挟着市井的嘈闹涌入车内,小小的空间里像被注入了蓬勃生机,色彩忽地鲜活了起来。
这里不像盛都湾,既没有故作格调的小酒吧,也没有高端洋气的主题餐厅,夜幕初下的马路喧哗与人声鼎沸交织成一片,是属于老市区的烟火气儿。
……
驾车缓行,车内大柏林之声传出虫鸣鼓噪,陆景单手扶着方向盘,左手随意地搭在车窗外,灯光映入眼底余下一片平静。
吉他拉开了农耕野趣的远景绵长,弦乐与贝斯辟出一片清风淡景。
阳光、稻香与溪流。
纸飞机、稻草人和萤火虫。
乡野童趣盎然,人生最初的快乐不过是田间嬉闹追逐的那张张笑靥。
你所以为的成长,不过是遗落初衷的无奈。
总是要撞了墙、碰了壁,才会缓下步履,怆然回首间,惊觉美好不在功利名禄间。
孑然踽踽是你给自己规落的条框,或许可以缓一缓,再缓一缓,看看沿途流水潺潺,稻香绵长,回到那个属于你的归处。
几近怀古的嘻哈式哼哧,旋律熟悉又遥远。
心里头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小别扭像是突然被熨平烫帖了去,陆景用手指轻弹着方向盘,感怀在这一刻被抬高到了极点。
他微微侧头,看着乖乖把手机换成单词本的小孩儿——年满十八,或许也不该叫小孩儿了?
陆景说:“你们小孩儿也听这歌啊?”
乔以棠抬头,乌黑的眼珠子映着沿途街灯万盏,是清澈透亮的一片。
“我们小孩儿什么都听。”
陆景没忍住笑,手在乔以棠头上扒拉了一下,“就是小孩儿!”
乔以棠歪头躲过他魔掌,不满道,“别扒头啊,又不是真小孩儿。”
陆景:“驾照都没拿,还敢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你就会拿驾照寒碜我了。”乔以棠说,“陆先生,驾照不是衡量成年与否的标准,请不要打击青少年的学习热情。”
“你也会受打击?”陆景乐了,“你那学习热情,都把我们沈助理吓得意识模糊了,他说就没见过谁家准高考生在学习上那么热情高涨的。”
乔以棠摸摸着鼻子,“那要看动力。”
“嘀咕什么呢?”陆景没听清,随口一问便作了罢,不是真的需要乔以棠回答。
迈巴赫一路走走停停,老街人群熙攘,隔老远就看到某小档口前排着长长的人龙,门口推车上摞高个银色的大蒸匣,正面一台大风扇正呼哧呼哧将白烟往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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