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鬼嗤笑一声,拍拍他脑袋,“外面人求之不得的玩意,到你这嫌弃成这样?告诉你,昨天那半粒丹下肚,你这小身板里多了五十年内力,江湖中,几个人能有五十年内力?”
越恒一听,连忙拍拍自己肚子,“那我先把五十年内力还你,等我长高点,你再给我成不?”
此刻的越恒,哪有平日招猫逗狗,纵横山沟村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大眼睛耷拉着,黑眼珠紧紧盯着老酒鬼,倒叫他想起村里刚生下没多久的奶狗。
可怜巴巴,怪叫人心疼。
于是老酒鬼哈哈大笑。
“师父!”越恒气的毛炸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老酒鬼搓搓越恒脸,笑道,“哈哈哈,告诉你吧,半粒丸子只长功力不影响你身子,放心吧,你还是有机会给我带个徒弟媳妇回来的!”
“真哒!”越恒蹦起来,开心道。
他原地转了两圈,像吃到鲜草的牛犊,可劲在老酒鬼身边蹦跶。
“过来,有了功力,还得会使。五十年功力在你体内,像埋在地里的酒,你只闻酒香,不知酒源,等你哪天掌握这五十年内力,便是学有小成。”
老酒鬼叫越恒坐在他身前,盘腿闭眼,敛声屏气,随即抬手,将一缕内力缓缓注入越恒体内,带动他身体内停滞不动的内力缓慢前行。
酒林上,纤细的青影静默的站立,嘴角含笑,默默守候。
越恒眼前一片静谧,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一片血红在体内游动。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小鱼,在汪洋大海中游动,追逐更庞大更厚重的血红……
时间仿佛过了好些年,又仿佛只有一瞬。
“好了。”
越恒听到老酒鬼低沉的声音,那一瞬间,虫鸣鸟叫刹那涌来,他深吸一口气,嗅到深深酒香。
嗯,酒香。
越恒:“yue——”
“啪!”老酒鬼提溜草鞋,指着越恒脑袋,恨恨道,“你在给我yue一个。”
“下意识下意识!”越恒挠挠脑袋,抬腿——
“啪!”
盘太久腿麻脚的越恒倒在地上。
“还不赶紧擦酒缸!”老酒鬼喊道,“内力给我走着,停一刻你给我试试!”老酒鬼像奴役仆从的老工头。
“嗷!”越恒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拖着麻脚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欢快表情一瘸一拐去摸抹布。
“先给我擦一遍下面的!再擦那么慢你三个月别想吃肉!”
“嗷!!”
越恒清亮的声音回荡在酒林内。
几个月后。
越恒从树下钻出来,看着树干上比之前高了许多的横线,满意一笑。师父果然没骗他,他长高啦!
老药童翻个白眼,收起刀片,问:“今天你进山吗?”
越恒顶着微红的脸摇头。他今天刚把老酒鬼布置得重新擦第一层酒缸的任务完成,马上就要进军第二层了,哪有心思去山里玩。
“你帮我看看我布置的陷阱里有没有猎物,有的话帮我带回来,咱俩对半分啊!”越恒对着老药童笑出一排大白眼。
“行吧。”老药童摆摆手,背影消失在酒林中。
等他一走,越恒连忙拎着桶跑进酒林中。几个月来,他体内内力运行流畅,日日夜夜顺着经脉游走开阔,擦酒缸这种事反而像个小游戏。他哼着小曲,头顶赵姬,晃悠悠站在凳子上,眼神放光。
终于到你们啦!
越恒手中湿哒哒沾满酒液的抹布盖在陶瓷酒缸上,一抹布下去。
酒水裹着泥浆落在地上。
越恒对擦酒缸这个工作无比熟练,早已练就一边擦酒缸一边神游天外的本事,只是这次,当他继续神游,低头换洗抹布那刻,他的眼忽然对上酒缸。
淡淡的纹路在酒缸上显现。
“嗯?”越恒目露疑惑,“这是什么?”
越恒连忙将洗过的毛巾擦过水缸,等他将水缸擦得干干净净,刚上的字体连带简略的画映照在越恒眼里。
他目露惊讶,尚且稚嫩的手按在缸外,嘴角微微挑起,带着几分发现宝贝的惊喜。
“这是……?”
厚重的瓷壁上,金色丝线勾出小人影子,小人一手撑天,一手指地,又在下半部分俯身,似乎端起什么东西。
——像越恒前世看过的小人书。
人影旁边还写着一行字。越恒跟着念道:“醉拳一脉,南苏北鲁,然世间造化,传承已逝,于我孤者,得二者大成,创不醉不归派,教以后来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秘籍?师父竟然将秘籍画在酒缸上!”
越恒难以抑制脸上表情,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握紧拳头看着遮天蔽日高的酒缸,喃喃道:“怪不得老书生一直问我酒缸擦了多少!怪不得村里谁见了我都问擦酒缸了没!原来他们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怪不得师父一直不教我,原来都藏在这里面了!”
越恒照着缸上姿势比划,眼里的快乐简直要飞出来。
他拽着凳子,飞快地跑到另一座酒柱旁,撩起抹布就开始擦酒缸,泥土溅落在身上也不怕,倒是头顶上的蝎子赵姬不开心的抖落不小心落在它身上的泥巴,钻进越恒头发里。
越恒身体里迸发出无比高昂的热情,他一边擦酒缸,一边跟着酒缸上面的人比划。
老酒鬼从天而降,蹲在酒坛上,揪下腰间酒壶饮下一口,叹了口气,“哎呀,倒霉孩子终于发现了。”
越恒连忙回头,指着酒缸笑嘻嘻道:“师父,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把秘籍磕在酒缸上,我以前还能那么磨叽!”
“你也知道自己以前磨叽?”老酒鬼挑眉,对着越恒摆摆手。
“我毕生所学,皆在这酒林中,你每擦一层酒缸,就要记住一层功法,待这酒林焕然一新之日,就是你醉拳学成之时!”老酒鬼牵住越恒的手,带着他往平坦空地走去,交代道,“还有这酒,练醉拳哪能不喝酒,等你再大一些,可不能跟以前一样,一喝酒就昏过去。”
越恒握紧小拳头,认真道:“我会努力的!师父!”
山间岁月长,莺莺白鸟见过林中一大一小相携的身影。
日月交替,日月光辉将人影拉长。
依旧是不变的青山,不变的河水。
老槐树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弯腰,精瘦紧实的腰背划出漂亮弧线。他身材极好,站若青松弯若新弓。
麦色皮肤男人抬眼,对着槐树下众人微微一笑。
“老姐姐,衣服小了不少。”他弯起嘴角,漂亮剑眉下,清澈透亮的眼睛仿佛一汪清亮的泉,倒映山色,盛满日光。
第13章 烧掉它
老槐树随风摇晃,树影像位害羞的女子,左顾右盼,目光犹疑始终不敢落在越恒身上。
槐花簌簌如雨,浇他一身槐花香。
“呼——”越恒吹掉落在肩上的白花,套上刚刚弯腰捡起的衣服。
老槐树下众人纷纷停手,目光含笑,看向越恒。
“原来只有这么点点,一转眼,比咱都高啦。”老裁缝伸出手比量,笑道,“可没瞎老厨娘十几年来变着花样喂你饭吃。”
山沟沟又穷又偏,好在背靠大山,村前江游。大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有老厨娘这位身怀绝技的大厨。越恒虽不是每顿大鱼大肉,但好歹日日有荤腥,还有其他人每天变着法给他送瓜果点心。
多亏如此,越恒如今已是村里最高的人,所有人见他都得抬个下巴。
越恒抬头看眼槐花树,两手撑在紧实腰侧,舌尖抵着上颚打个响舌,“姐姐们,我摘下槐花烙饼吃咋样?”
“就知道吃,昨晚村里来人了你可知?”老山雀问。他今天没穿女装,正儿巴经得站着,倒叫越恒有些不适应。
“谁来了?咱村还有人来?”越恒疑惑。他在这里生活这十几年,一个生面孔未见过。
“在老游医家呢,你师父也在,快去看看。”老山雀笑道。
越恒心里不疑有他,迈开大长腿要去老游医家,没走两步,他回头,“那槐花饼——”
“知道啦。”
“去吧,少不了你的饼。”
槐树下众人跟他招手。
越恒爽朗一笑,对着众人飞吻,一溜烟没了影子。
众人笑眯眯看他消失在小道上,半晌后不知谁悠悠叹了口气,“唉,长大了……”
崭新的石头墙上,倏然冒出一个黑脑袋。黑脑袋上顶着一只玉白的蝎子,举着两只螯前后晃动,三对附肢有节奏地在越恒脑袋上踩来踩去。
越恒左看右望,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公一母两只鸡慢条斯理的漫步。
“哪有人?”越恒头上冒出问号。
“你干嘛呢?”
越恒身后传来清亮的少年音。
越恒回头,笑嘻嘻道:“你回来啦?”
老药童背着满当当的药篓,抬起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诶!”越恒蹲下身子,扯过老药童,偷摸问,“我听说咱家来了个生面孔,谁呀?”
老药童闻言,也不回答,只上下看了眼越恒。
越恒这张脸,放在“缤纷争艳”的山沟村也令人无法忽视。他一身粗布麻衣,举手投足落拓不羁,有些毛糙,却像满满晒过太阳的新被,充满阳光的味道。
也不知下山能骗几个姑娘芳心……老药童漫不经心想。
“喂,跟你说话呢!”越恒不满道。
老药童耸耸肩,道:“进门不就知道了?”
越恒一想也是,忙拍拍屁股追他进门。
老游医屋里传来陌生男子笑声。
“……我记得以前老游医家围的不是栅栏,今天一看,怎么变成石头墙了,害我差点找错门。”
“哈哈哈哈哈。”
越恒脚步微顿,有些犹豫。
老药童斜眤过来,“咋,你还害羞呢?”
“嘿嘿嘿。”越恒挠挠下巴。无他,三天前是老厨娘的生日,大家一起吃饭,越恒没注意,不小心喝了三杯酒,再然后——
越恒挠下巴的手越来越慢,不堪回首。
等他醒来,老书生家没了屋顶,老厨娘家塌了灶台,老裁缝家少了绣房,老游医家没了门墙……
而他躺在老山雀铺着花里胡哨褥子喷香柔软的床上睡得浑然忘我。
“唉,我这徒弟,惯会精准打击。”
越恒听到老酒鬼的声音。
他一抖毛,站在院子里喊,“师父!”
“喊什么?”窗户里伸出老酒鬼白花花的脑袋,脸色通红,手里捻着粒花生米,“进来见人。”
“别别别,可不敢!”越恒听到陌生男人道,“得我出去迎接……”
剩下的声音被推门声盖住,越恒见一名中等身材眉眼精神的小伙大步走出,他手里拿着根扁担,双眼明亮,一间越恒就咧开嘴。
越恒跟着下意识笑。
“你好!”
“你好你好!”
那人连蹦带跳过来,握住越恒的手很是亲热,甚至想伸出手拍拍越恒的肩以示亲切,奈何他身高不够,遂而放弃。
“你是?”
“好问题!”那人脸上笑一收,退后两步,两只手抓起扁担当即给越恒耍了一通,边耍边道:“肩挑五湖四海,脚奔四面八方;南来北往皆是客,笑面迎人喜开张。你若问我来者谁,嘿嘿,卖货郎就是我,我就是——”
扁担“噔”一声落在地上,男人叉腰大笑,“老货郎!”
“好!”越恒疯狂鼓掌。这名字好啊,一听就是自己人!
“多谢多谢!”老货郎哈哈大笑,抱着扁担给越恒行礼。
一旁老药童无语得翻个白眼。
游子归乡,老厨娘张罗了几桌好菜,还有越恒心心念念的槐花饼。山沟村众人笑呵呵地聚在一起。
“好妹妹,咱一起吃。”老货郎抓住老厨娘袖子,被她一袖子甩开。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走开。”老厨娘嫌弃道。
“诶诶诶,先别走,看我给你带的礼物。”老货郎从衣服里掏出一修长木盒,打开木盒,里面铺着金黄色绢布,打开绢布,一根衔红珠落金步摇的玉凰簪映入众人眼中。
“好东西。”老游医轻笑。
老山雀凑过脑袋,一脸羡慕:“好漂亮。”
越恒仔细看来看去,没看出哪里好看哪里稀奇,心道这玩意戴脑袋上得多沉啊,不难受么。他脸上不动声色,跟着点头:“好鸟好鸟……哎哟!”
老酒鬼收回手,“倒霉孩子,嘴里没几个好词。”
越恒在新认识的朋友面前挨了脑壳,有些不开心。
老货郎见了,连忙把玉簪塞到老厨娘手里,低头从货担里摸出一样东西,摆在桌上。
“恒儿,老酒鬼嘱咐我给你炼的东西,前不久才出炉。我这一到手,快马加鞭给你带回来。你看你师父多疼你!”老货郎将东西推到越恒手边。
“这是?”越恒惊讶地看着那物。
只见桌上,赫然立着成人男子小臂长的酒葫芦。这酒葫芦也不知何物打造而成,通体青色,似铜似铁,上面刻着藤蔓一般的花纹。葫芦中央,花纹有序,构成一“恒”字。
“师父!”越恒惊喜地看向老酒鬼。
老酒鬼不理他,“哼”了一声,“给你白给,用的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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