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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南夜雨(近代现代)——一颗萍仔

时间:2021-10-16 14:54:16  作者:一颗萍仔
  “那去看电影吗?边上正好有个……”
  “不去!我现在就回宿舍!”
  “你说‘出尔反尔’的人和‘颠倒是非’的人是不是还挺配的?”
  刘怡瑶推开车门要走:“我自己打车了!”
  严琅不逗他了:“刘怡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觉得那些都不是问题,我知道你长大了,可能和过去有点不一样,我也知道我和过去的我不同,但是我们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假使现在的我们不合适,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分开,我们不是一直在分开吗?不会比那更差了。”
  刘怡瑶觉得严琅有点天真:“不仅仅是这样。我没办法告诉我家里人,我们只能偷偷摸摸的。我已经厌倦那种感觉了,我不想再开始一段感情,因为我不想又一次地面对我的软弱,你明白吗?”
  “没关系的,我可以陪着你,等你有勇气面对,我可以等。”
  刘怡瑶觉得烦躁,为什么严琅总是这么泰然自若,好像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衬得他畏首畏尾,面目可憎。
  “我和你说过我为什么叫个女孩子名吧。我家里人无论怎样都想要一个男孩,他们想要传宗接代,你明白吗?我每次想要做点叛逆的事情,他们就会告诉我,我来得有多不容易,我不应该忤逆他们。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不想搬家吧,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都是为我好。
  “高考前我还被逼着去参加温州医学院的提前招生,我忙得要死哪里有那个空。但是初审、初试、复试我还是一个不落地都去了。复试的时候,前面坐了三个老师,特别严肃地问我问题,前面都答得好好的。最后问我为什么想要来当医生。我哪里知道!我根本不想当医生!我根本不想留在温州!但是我那样答就没有分了,我得说我想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为了这个考试,我妈我爸店也不看了,就在考场外面等着我,问其他家长他们家小孩准备得怎么样。他们的普通话你听过吗?一股子闽南话腔,我觉得好土、好丢人……他们现在还三不五时地叫我回温州,让我别在北京干了,还要给我介绍女孩。我最怕的就是过年,他们恨不得我马上结婚,马上生小孩……”
  刘怡瑶太激动了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在抖,内容也有点让人抓不住重点,但严琅知道刘怡瑶想要表达什么。
  刘怡瑶没有明着说过,但严琅知道刘怡瑶的父母文化水平大抵是不高的,而且非常传统,还有点迷信。因为刘怡瑶是“尊贵的”男孩,所以家长堂而皇之地偏心他,也擅自给他加了许多责任,而刘怡瑶以前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无论好的坏的,只能照单全收。
  “可是提前招生考过了的话就不能来北京了吧。”
  刘怡瑶顿住了。
  “你小时候挺能说的,长得也可爱,面试的话老师们都会喜欢你的吧,为什么复试没有过呢?”
  刘怡瑶低头搓着自己的衣角:“……我什么也没有讲,鞠了个躬就出去了。我躲在空教室内听我爸我妈和不同的人聊了一下午天,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追问别人学习经验,把人家都问烦了。我装得很伤心说老师出得题太难了,我答不来。我还以为他们会骂我,结果没有,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妈还做了我喜欢吃的菜。”
  刘怡瑶笑了一下,耸了耸肩:“我很讨厌他们,因为他们总是那样,不讲道理,不顾我的意愿,替我安排我的人生。但那个时候我发觉他们也很可怜,他们懂得东西那么少,让我做医生也只是因为这个职业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工作了,还是要强撑着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指导我……真烦人,如果我能够单纯地讨厌他们就好了……”
  严琅轻声道:“所以你还是来北京了。”
  刘怡瑶看向窗户,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严琅,你真的很讨人厌。”
  严琅:“你听说过那个故事吧,小象小时候被铁链子拴着走不远,等他长大之后有能力挣脱时,却因为惯性思维使然,不再尝试去挣脱那根链子,于是它便永远地束缚在那方寸之地中,无法获得自由。”
  “你已经试过了,也成功了一次不是吗?”
  “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刘怡瑶:“我……我很怕。”
  “怕什么呢?”
  刘怡瑶不知道,钟麒已经和他讨论过出柜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状况,他有可能因此失去工作、失去自由、失去家人……但他们也讨论过应对的办法,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但刘怡瑶还是怕。
  “不知道……我害怕不知道的东西,我害怕走错这一步就再也不能重来了。”
  “那……”
  “别说了,我今天好累了,你送我回去吧。”
  严琅不逼他,开了车送他回宿舍。
  严琅:“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下周怎么样?同事送了我两张沉浸式的话剧的票,你要不要去?”
  “……你让我冷静冷静好吗?”
  “铁要是冷了就打不动了。”
  刘怡瑶怀疑严琅大学进修的不是口腔科,是铁艺班。
  刘怡瑶模棱两可地应了几句,便进了宿舍楼。
 
 
第43章 晚安06
  严琅忽然就空出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他在车上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姥姥家。
  胡同路窄,车开不进去,严琅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车往里头走。一路上,各个大爷大妈都和他打招呼,严琅一一应了。修自行车的王大爷问:“找你姥、姥爷呢?”
  “嗯,对。”
  “哟,那可不赶巧,我早上还看你妈带他俩上医院呢,也没见他们回来。”
  严琅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老人们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毕竟也都是快80岁的人了。后来一看日期,才反应过来,宋慧心应该是带老人去体检了。
  严琅打了个电话给宋慧心,那边差不多结束了,他们便约好了医院门口见。
  接到人,严琅问:“这次怎么做这么久。”
  宋慧心抱怨道:“本来好好的,结果忽然有个公司组织体检,乌泱泱的全是人,一个心电图从早上等到了下午。”
  严琅问姥姥姥爷身体感觉怎么样。
  “都挺好的,就是你姥姥最近有时候会腰酸……”
  话未说完,姥姥就打断了姥爷:“说这干嘛,我没事的,小毛病,别让他们操心了。”
  宋慧心一听就觉得不对:“你刚才在医院怎么不说呢,我说你怎么不让我看报告呢。报告呢?你快拿出来给严琅看看。”
  “严琅开车呢,让他好好开车。都说了,没什么事了……”
  车上一时之间有点吵闹。
  严琅好脾气地从中调停:“妈,你别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出不了什么事。姥姥,既然是小毛病,一会儿到家了,你体检报告就给我看一眼,好让大家放心,是吧?”
  回了自家院里,严琅和姥姥磨了好一阵,姥姥才肯把体检报告拿出来。
  严琅看了B超报告:“有个肾结石。”
  宋慧心一听,急了:“严不严重啊?要不要手术啊?你能安排吗?”
  姥姥把体检报告抢过来,收了:“我躺躺就好了。严琅那么忙,别麻烦他了。再说他是一个牙医,又不管这个。”
  母女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儿,严琅早留了一个心眼,把体检报告拍下来给在肾内科工作的朋友发了过去。不多时,对面就回复了。
  “妈、姥姥,你们都别担心,是小问题。”
  姥姥听了这话底气就足了:“我都说没什么问题,躺着休息一下就好了。”
  严琅:“可不能总躺着,这个结石现在还小,得多喝水,多运动,兴许它就能自己出来。”
  宋慧心:“要吃点药吗?”
  “先不用,”严琅对姥爷说:“您平时早上不是要去遛鸟吗?带上我姥姥,两个人一起走走。”
  姥姥摆摆手:“那可要了命了,我才不和他们那些老头一块,整天聊些我不爱听的。”
  “那让我妈多陪您散散步,我让她在这住上一段时间。”
  宋慧心放心不下自己的亲妈,也放心不下自己的亲儿子,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抉择。
  晚饭时间,宋慧心下厨做了饭,严琅去给她打下手。
  严琅一边切土豆一边说:“我真没事,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宋慧心看着他切的块不像块,条不像条的土豆说:“你怎么照顾?做个饭都不会,整天点外卖那能行吗?你看这土豆……你出去,我来。”
  严琅:“我可以学,多试试就好了,我是要再切细一点吗?”
  宋慧心驱逐无果,只好给严琅展示了一下正确的切法。严琅看了记了,削了个新土豆来切,果然好上不少。
  “你看,学做饭也不难的。”
  “这还只是切菜呢!后面还有好多步。”
  “那我一步一步学。”
  这一天的晚饭准备时间拉得很长,宋慧心说道:“有这点时间让我做,都够两家人吃了。”
  严琅不以为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后你做一家人的菜的时候,我也能够做一家人的。”
  宋慧心的手猛地一顿,似乎忽然明了严琅今天一定要和她学做饭的原因了。她沉默地炒完了最后一盘菜,没有再对严琅的厨艺发表任何评价。
  晚间,严琅帮忙收拾了东西,招呼其他三个人都一块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姥姥姥爷走得不快,一路拌着嘴,吵吵闹闹的。
  “我都说没事没事,你说那么多干嘛。”
  “我那不是担心你吗?”
  “我用你担心吗?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严琅和宋慧心跟在后头走得就更慢。
  严琅:“我下午去找刘怡瑶了,但他没来咱家。”
  宋慧心:“你别和我说这个。”
  严琅想是没有听到宋慧心的话,自顾自说着:“我觉得他这次不来也是好的,第一次上门的话,家长在比较好。”
  宋慧心的手都发冷,她问:“你不能改吗?”
  严琅沉吟片刻:“你希望我骗你吗?像我爸那样……”
  公园里有只吉娃娃挣脱了绳子,叫着就冲姥姥跑过来了。吉娃娃身形不大,叫声却洪亮得很。姥姥吓得直往姥爷身后躲,姥爷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张开了手臂,护着姥姥,一边跺脚一边冲狗喊:“去!去!”
  狗主人发现狗跑了赶忙去捉,连声和姥姥姥爷道歉。
  姥爷搂着姥姥问:“吓着了没?”
  “哎呦,我心肝都要蹦出来,我就说我不乐意出来逛。”
  姥爷哄她:“成成,咱再不来这个公园了。”
  两个人还是吵吵闹闹的,只是姥姥这次挽紧了姥爷的手。
  严琅:“喜欢什么人并没有错,错的是欺瞒和谎言,你也不想我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吧。我希望有一天能得到你的祝福。”
  宋慧心这边还没有回答,姥姥姥爷那就已经走到公园的尽头了,转身招呼他们往回走。看到严琅母子俩的时候,姥姥颇为不好意思地把手从姥爷手腕里抽出来了。
  姥姥:“行了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回去了。”
  姥爷:“严琅,走这么多够吗?还要再走两圈吗?”
  姥姥:“这有什么好问的,我都出汗了。”
  严琅笑道:“循序渐进吧,今天就先这样,回去再多喝些水。”
  从公园一路往胡同里走,快进门前,宋慧心说:“你让我再想想。”
  严琅马上就反应过来:“谢谢妈。”
  宋慧心不理他,往房间里走。
  严琅又高声喊了一句:“谢谢妈。”
  “别喊了,真烦。”
  “谢谢妈!”
  晚上严琅给刘怡瑶发消息。
  严琅:我妈说她会考虑一下我们的事情。
  刘怡瑶过了好久才回了一个“哦”。
  严琅:出柜这种事情刚开始肯定是难的,你可以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慢慢透露。
  严琅前前后后给刘怡瑶发了好几条消息,但是刘怡瑶那边回得很慢。
  严琅忍不住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刘怡瑶过了几秒才接起来。
  刘怡瑶:“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刘怡瑶还没说话,室友就在外头敲门:“你洗澡洗快一点,我好像要拉肚子了。”
  刘怡瑶慌忙地对电话里说:“我有事呢,挂了。”
  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刘怡瑶切断了电话,严琅握着手机却忍不住笑起来。他能想象刘怡瑶一边洗澡一边给他发消息的样子,湿漉漉的环境里,手机叮叮咚咚地响,刘怡瑶洗一会儿澡就要去擦擦手捧着手机给他打字……
  严琅当天在胡同里留宿了。第二天,宋慧心和严琅商量要不要给家里的老人买点保险,都说病来如山倒,万一生个坏病那可是没底的。严琅听了倒是有个主意,说包在他身上。傍晚,洪主任就上了门。
  宋慧心显得有些拘谨,洪主任就更是拘谨,恨不得就在门口把话说完。
  洪主任把一堆材料交给严琅:“你们家老人这个情况,我女儿是说不推荐买重疾险的,意外险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现在比较合适买保险的反而是慧心妹子……”
  严琅:“洪主任,你进来说。”
  “不用不用,我说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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