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琅了然:“我妈去我姥姥家了,这两天不在家。”
“这样啊,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这就走了。”
“您进来坐坐吧,吹吹空调,爬这么多层怪累的。”
“没事没事,我这就走了,还有两个西瓜要送呢。”
严琅是真心觉得洪主任不错,不过这么长时间了宋慧心似乎还没有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自欺欺人地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严琅一个人身上。严琅上学那会儿还有个由头,但严琅如今都已经工作了,是个完全可以负担自己生活的成年人了,宋慧心还总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严琅盘算了有一段时间了——他准备给宋慧心报个老年大学,让她多认识些老姐妹也好。
送走洪主任,刘怡瑶还是没有回消息,严琅决定直接去刘怡瑶宿舍找他。
刚下了楼,严琅就接到了刘怡瑶的电话。
“请问你是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的亲属或者朋友吗?他刚出了一场车祸,现在在海淀医院……”
严琅面上十分冷静地和电话里的人说了感谢,并表示他马上就会赶过去,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跳得有多快,几乎都有点疼了。他强迫自己深吸了几口气,扶着车站了一会儿,才拉开门坐上了驾驶座往医院赶。
刘怡瑶上网买了点苍南特产,还加了点钱让店家发顺丰。但是毕竟是有点赶了,临近中午时,三个包裹到了俩,还有一个快递在网点没有派送。刘怡瑶打电话联系之后,对方表示可以自取。他便打算先出门拿个快递,然后直接去严琅那儿。
东西有点多,刘怡瑶扫了个共享单车,把包放在了筐里骑着车去拿快递。把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想,北京治安还不错,就这么点时间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结果没想到他运气那么背,一转身的功夫包就没了,只看见一个人骑了辆电动车开得飞快。
刘怡瑶气得直骂。冷静下来后,他决定赶紧回宿舍一趟,拿上身份证去趟手机营业厅,把手机挂失了。一会儿还得研究怎么把微信之类的远程退出以及回去找找严琅的名片,打个电话通知他今天可能不能一起吃饭了……
刘怡瑶没想到会在公司门口遇见许雁飞。对方看起来像是公司代表,跟在他身边的人刘怡瑶看着眼熟,应该是销售部的同事。
许雁飞没有认出他,刘怡瑶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许教授。”
许雁飞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哪个学生,等他看清了刘怡瑶之后,他的身形有些停滞了。
“你是……”
“刘怡瑶,08年,我们在苍南见过的。”
“是你,你是严琅的……”许雁飞的话戛然而止,刘怡瑶也有些尴尬。
刘怡瑶和许雁飞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对他的了解多是来自严琅的口中。严琅那个时候最崇拜的人是他的爸爸,其次是许雁飞。在严琅口中许雁飞是个有趣又容易亲近的人,而且并不会因为严琅是小孩就看轻他。刘怡瑶和严琅在那个夏天进行得如此顺利,不得不说有许雁飞的一份功劳。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刘怡瑶和许雁飞本人其实没有很亲近。
许雁飞神情复杂,碍于周边还有很多人,他没有往下说,只问:“留个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我手机丢了。”也许是这话听起来太像推辞,刘怡瑶解释道:“刚才拿快递的时候,手机放包里,结果整个包都被偷走了。”
销售部的同事见状索性安排他们今天中午就一块吃饭。
刘怡瑶:“可是我还要……”
同事和他耳语:“帮帮忙,忙活大半年了,还一单没有呢,记得多说说我们公司好话,我给你包个红包。”
刘怡瑶所在公司搞高精尖仪器,一台机器动辄几百万、上千万,一个销售人员一年卖个一两台也就差不多了。他不忍心见同事为难,咬了咬牙上了许雁飞的车。
两人去了一家安静点的馆子吃饭。
席间,刘怡瑶得知许雁飞很久之前就从大学里辞职了,现在在一家大气环保公司工作。
许雁飞:“你和严琅还有联系吗?”
“最近刚刚联系上,他还约我去他家里吃饭。”
“最近?”
“嗯,去拔牙的时候发现他是我的医生。”
“他现在在做医生?”
“牙科医生。您之前不知道吗?”
“十几年没联系了。”许雁飞发出一声嗤笑:“没有那个脸。”
刘怡瑶觉得有点奇怪,许雁飞和严家的关系不错,就算他离职了,也不至于断了联系吧。
“他妈妈……怎么样了?”
刘怡瑶觉得不太对劲,但他没有想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在北京见过他妈妈。”
“你们之前为什么不联系?”问完,许雁飞自嘲似的说:“也是,出了那样的事情,也没有心情再联系你了吧。”
刘怡瑶有种直觉,许雁飞口中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是严琅不愿意说的事情。他回忆和27岁的严琅相处的各种细节,去揣摩一个答案。
“他爸爸那事……”
许雁飞的笑可以说是十分惨淡了:“你知道了?……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当时抓住他就好了,如果他没有从楼上跳下去就好了,如果不是我一直逼他,让他在严琅妈妈面前暴露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就好了……”
刘怡瑶大骇,短短几句话暴露出一个惊人的真相——严敏行是同性恋?怎么会?他不是和宋慧心琴瑟和鸣,青梅竹马吗?什么跳楼?不是车祸吗?
刘怡瑶强装镇定:“我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你知道的。”
刘怡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竭尽所能地套许雁飞的话,试图从中知道更多,一颗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个个碎片慢慢拼凑,刘怡瑶越是知道当年他们分开前发生的事情越觉得惊心动魄。世界上最崇拜的人实际上是个大骗子,温馨和睦的家庭只是假象,那个人还试图用自杀解决一切问题,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女人和一个才15岁的孩子。
刘怡瑶甚至还见过那场车祸后留下的蛛丝马迹——灰色水泥地上一长条突兀的黑色痕迹。
刘怡瑶觉得恨,恨严敏行弱懦,恨许雁飞偏激,他更恨自己,如果当时他能够勇敢一点,在被严敏行撞见后,不是腿软地跑开,而是坚持留下来陪严琅,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严琅是怎么承受得住那一种巨变,还在他问家里有没有人去世的时候说起父亲,再轻描淡写地用一句“那段时间过得挺乱的”带过。
Infinitesummer.
刘怡瑶加上严琅微信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词组对于他们的意义——这是一个错误的名字,曾短暂地被他们用来称呼刘怡瑶家里那株绣球花。正如严琅也明白“刘一遥”这个名字的由来。
刘怡瑶责怪过严琅,在少不更事的时候。他讨厌严琅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改变了他的生活,却又完全没有出现在他之后的生活中。像被关在铜瓶里的魔鬼一样,在分开的第一年,他想,如果严琅现在出现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抱抱他;在分开了第三年想,如果严琅现在出现的话,我一定会臭骂他一顿;到了第七年,他觉得已经无所谓了,见不见面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人生不就是这样,一些人来了又走。终于,在第十二年,他们重新遇见。
太久了,十二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刘怡瑶都有些不忍心了,不忍心破坏一个人生中最美好的夏天,无论是他的夏天还是严琅的夏天。但如今他终于知道了,原来那是一个最为糟糕的夏天。不过即使如此,严琅还是觉得怀念。
第42章 晚安05
许雁飞可怜但并不无辜,刘怡瑶并没有安慰或者谴责他的打算,随便找了个借口从饭桌上离开,他匆忙赶回了宿舍。他前脚刚进了宿舍门,后脚就有人敲了门。
“谁啊?”
室友不在,屋里没开空调,刘怡瑶觉得热,扯着衣服的领子抖了几下,试图扇点风出来。屋外头没人应答,他就抓着衣领去开了门。
刘怡瑶:“严琅?你怎么……”
严琅看刘怡瑶的眼神仿佛是沉船上的人看到了救援队,有种历经劫难之后的狂喜。在看清刘怡瑶之后,他激动地凑近了他,手抬了起来,像是想要拥抱对方,但又被什么东西牵引住,迟迟没有下手,最后他只是颓丧地放下手臂喃喃道:“你没事啊,那真是太好了。”
刘怡瑶觉得严琅这行为着实古怪,而他自己心里也乱得很。两个人在门口傻站着,四目相对时,心中都似有千言万语。终于,严琅先回过神来,问:”我可以进去吗?“
刘怡瑶这才记得要把人先迎进来。
刘怡瑶让严琅在沙发上自己坐会儿,去开了空调,又到床底下给他摸了一瓶气泡水。
严琅接过,问:“你的手机是不是被偷了?”
刘怡瑶很是意外:“你怎么知道?”
“小偷骑电动车摔坑里,撞到头,还把脸划了。我接到电话去医院,还以为急诊室里那个人是你。”
刘怡瑶哑然,问:“那人没事吧?”
“脸上大概率是要留疤的,其他的等他醒过来应该就没事了。我报了警,但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去派出所拿。”
“哦。”
说完这些,室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刘怡瑶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自在。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还想得很清楚,见到严琅之后要和他解释明白两个人现在的处境,鼓励他放下过去向前看,和他把一场迟到12年的告别好好补上,但是现在那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刘怡瑶问:“猫猫后来怎么样了?”
刘怡瑶是在说那只猫猫兔。
严琅犹豫了一下:“怎么忽然问这个?”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饿死了,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它。”
“因为你没办法回去喂它是吗?”
刘怡瑶说话轻轻地、慢慢地,像是怕打扰了严琅的思绪:“因为你那时候在温州的医院是吗?”
”……你知道了?“
刘怡瑶:“嗯。如果你之前就告诉我这件事,我们可能……”
“我不希望给你很多负担,”严琅打断他,“我不想你因此觉得抱歉或者愧疚或者任何负面的情绪,然后再把这种情绪投射到我身上,由此产生怜惜。”
严琅顿了顿:“我不要你可怜我,我要你爱我。”
刘怡瑶现在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干瘪地“哦”上一声。
两人之间又恢复到了相对无言的状态。
刘怡瑶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两声:“我还需要一点解释。”
说着,刘怡瑶靠近了严琅,试图抱一抱他。严琅的身体反射性地快速向后倾了一小段距离,在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对劲后,他又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坐姿,只是看着仍然有点僵硬。刘怡瑶先是抓住了严琅的手,严琅没有反抗,刘怡瑶慢慢地贴近他,最后终于成功抱了一下。严琅没有多余的动作,浑身上下写满不知所措。在严琅伸手回抱之前,刘怡瑶把手放开了。
“为什么抗拒别人碰你?”从前的严琅可不是这样,牵手和拥抱对他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严琅活像一个被纠到错处的学生,焦急地说:“我已经慢慢改了,真的。”
刘怡瑶没有动,他只是叹一口气:“严琅,如果我们要在一起的话,应该对彼此坦诚不是吗?”
严琅很会抓重点:“所以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拥抱是同意的意思?”
“没有!不是!”
“你脸红了。”
“那是因为我刚从外面回来,很热!”
刘怡瑶觉得无语,每次遇上严琅,他都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要幼稚地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进行纠结。
严琅静了一会儿,解释道:“我怕我说了之后,你又要可怜我,我不想那样。我只想要普普通通的,像其他人那样,自然地发展。”
刘怡瑶觉得严琅的思维存在一些误区:“不是因为可怜才喜欢,是因为喜欢才觉得可怜……”
“所以你喜欢我是吗?”
“不是!我没有这样说!我的意思是……”刘怡瑶急得都要在原地打转了,他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把空调按低了几度:“这空调怎么一点都不凉快,好热,你不觉得吗?”
“和空调没有关系,你的毛细血管扩张了,在发热,简单来说,你在害羞。”
“我没有!”刘怡瑶今天第三次反驳严琅,声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
严琅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只是看了看时间,说:“我们应该出发了,约好的三点到我家。”
刘怡瑶气鼓鼓地:“我不要去你家了,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最擅长颠倒是非,我早就看清你了!你自己走吧!”
严琅看着一点都不在意:“那手机要拿的吧,没有导航,派出所你都不知道在哪里。”
刘怡瑶最后还是屈服于现实上了严琅的车,带着身份证去了一趟派出所,拿到了手机和包。
上了副驾驶,两个人商量接下来要去哪里。刘怡瑶背包的拉链没拉好,严琅眼尖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是特意给我买的特产吗?”严琅把“特意”这个词咬得很重。
刘怡瑶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点羞涩起来,他合理地把这种羞涩伪装成恼怒:“给你给你都给你,包也给你算了。”
把包往严琅怀里一塞,刘怡瑶赌气似的再次强调道:“我不去你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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