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酒已经想不起之前的诸多顾忌,心里腾起一股沉闷的怒意,不为自己,只为宋霄那时干净却破碎的眼神。
“您送我礼物,是想让他们冰释前嫌吧?”他压着怒火,为了维持礼貌慢慢笑着,却笑得很勉强,“可惜了,我不能替阿霄原谅他。”
僵持许久,吴娜终于收回香水盒子,认真地抬起头看他:“你的脾气和你妈妈很像。我一直很羡慕她,别人对我们的称呼都是‘夫人’,可她就雷厉风行,什么危机都能扛下来。我除了送礼物打点关系,什么都做不好。不过,你说话可比她温柔委婉多了。”
路清酒轻轻捏着耳环,怀念和酸楚涌到一起:“我一直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
可是坚强的人长埋地下,化为尘泥。懦弱的人苟延残喘,光鲜亮丽。
临走时,吴娜踩上高跟鞋,往门外看了一眼,轻声抱怨道:“五层的公寓,怎么能没有电梯?你住在这里是怎么忍受的?”
“……”路清酒心头一跳,却也懒得和吴娜计较这点细节,只是笑着回了句废话,“还可以爬楼梯呀。”
“最后问一下,你和宋霄只是营业?”
路清酒不假思索:“当然。”
“那就好。”吴娜松了口气,“要是宋霄对你有点意思,我儿子可就彻底把他得罪了。”
……
宋霄赶了无数个行程回家,路清酒准备好了几道菜留给他吃。灯光简洁温馨,衬得他心里也暖烘烘的。
凑近路清酒身边,却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气,和平时清香的柑橘调不同,浓烈甜腻。
他立刻绷起脸来:“哥哥答应我不能和别人约会的。”
路清酒一脸茫然:“我没出门啊。”
“你根本不用这种香水,谁的味道?”
路清酒抬起袖子,皱眉仔细闻了闻,之后笑道:“今天曾安的妈妈来找过我,想送我一瓶香水,但我没收,连开都没开过。你鼻子怎么这么灵?”
“???”
前些天才见过家长,今天家长就上门来送礼物了?
他仔细了解过华国的礼节和风俗,送礼代表对方父母对孩子的交往对象很满意,支持他们进一步发展,甚至下一步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这还得了!
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宋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几条对策。
他压下心头怒火,柔和地问:“哥哥对曾家印象很好吗?”
路清酒摇头:“曾夫人还求我在你面前说点好话,可是又不敢直接去找宋叔叔,怕江家知道。下次他们再被江家算计,只会继续重蹈覆辙。”
脑海里希望的小火苗又被他的回答点亮了一些,宋霄继续诱导:“哥哥这么好的人,不仅对方的条件要配得上,家世也要配得上,对不对?对方家里要是胆小怕事,哥哥以后会受委屈的。”
然而路清酒的心思显然在别处:“不怪他们害怕,江家确实狠。”
宋霄想起江潋泽处理康柏楠时,只是轻轻松松地给他免职,赶紧煽风点火:“江潋泽最近忙得很,处理不听话的下属的手段都温和多了。明明就是他们自己不敢……”
“谁说的?”路清酒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舅舅在江家做事,你知道的吧?前些天被江二发现对江家有怨言,都被免职准备去避风头养老了,江潋泽居然派人去误导他把投资全都押在一个早就陷入死局的项目上,最后倾家荡产。”
路清酒眼神闪躲,用词似乎也十分小心。宋霄知道,这是路清酒瞒着自己去见康柏楠,不想被他发现,刻意模糊了一些细节。
哥哥还是不愿依靠他,不愿对他敞开心扉。
可是宋霄心里那一点难过,被另一种更深的不安和冰冷取代。
“舅舅那样背叛你,你不恨他吗?”
“我只是觉得江家很可怕。”路清酒咬着嘴唇,紧握拳头,似乎沉浸在他想象里江潋泽的狠辣之中,无法走出阴影。
宋霄轻声问:“你难道不想让舅舅得到应有的下场吗?”
“想啊,做梦都想。”路清酒轻笑一声,“可是江潋泽了解我舅舅,针对他性格里的贪婪和急躁对症下药,把他一辈子寻寻觅觅的成果都毁了……算计到这种地步,真的很可怕。”
不过须臾片刻,路清酒已经连说了两次“可怕”了。
“哥哥不要害怕,那个人……不会这样对你的。”
“万一有一天,他也不想让我活了呢?”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宋霄不说话了,牵着他的手安抚,可两个人指尖都是冰凉。
路清酒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着,过了许久,才平复呼吸。
“你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吗?我舅舅的事情连曾夫人都知道了,宋叔叔应该也会听到点风声吧?”
“……爸爸没有和我提过。”
宋霄选了最狡猾讨巧的回答,既不撒谎,也不露出端倪。
父亲的确没有和他提过——因为连父亲也不知道,康柏楠出事之前,去工作室见过宋霄一面。
一双纤细的手拂过他的鬓角,宋霄终于鼓起勇气对视,遇上一对写满后悔和愧疚的大眼睛。
“宋叔叔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哥哥不该告诉你的。对不起,你忘了吧……这种事不值得脏了你的耳朵。”
路清酒捧着自己的脸,好像在看一件收藏许久的明珠,生怕揭开绒布,就会蒙上灰尘。
如果他知道,绒布下的珍宝早就碎得四分五裂,会不会弃之如敝屣,再也不想看一眼?
宋霄手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半晌才迟疑地应了一声:“好。”
萦绕在鼻尖的甜腻香气越来越刺鼻,宋霄烦躁地抓了一下路清酒的袖口,也仔细闻了闻。
路清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的没有背着你去约会,你还要鉴定一下吗?”
“不就是香水?我能给哥哥送更特别的礼物。”
“比如?”
三天后,综艺节目直播观众比上一期更多,所有粉丝和看热闹的路人,眼睁睁看着宋霄和路清酒左手无名指上都多了一只款式相同的银色戒指。
宋霄在镜头面前一直秀,有意无意地把戒指拿出来看,时不时就要提一句“这是我送的”。
回到家,宋霄兴冲冲地点开微博评论,果然看到观众反响都很热烈。
【果然还是官配最好嗑了呜呜呜我又爬墙回来了!】
【酒霄云外就是最甜的!!!占有欲爆满!!!阿霄冲呀!!!】
【他肯定是又醋了又醋了!!!】
【每天都在官配和邪门CP之间摇摆不定,今天终于彻底被锤回官配阵营了。】
然而再刷新评论,画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别秀了,给单身的粉丝一条活路。】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哥哥愿意戴你送的戒指了。】
【宝贝,送个戒指而已,别嘚瑟了,你的嘚瑟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有的人,谈了恋爱就一直要秀,送个礼物也要秀,真的好烦哦,啧啧。】
宋霄:“……”
不对,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第36章
江家的宴会就在今晚。
路清酒捏着封在床头柜里许久, 平平整整毫无褶痕的邀请函,小心地收在领口。
出发前一刻,下午才说要回宋家一趟的宋霄恰好打来电话:“哥哥是不是要出门了?我叫了司机来接我们。”
“不用, 我自己去……”
“哥哥先下楼。”
路清酒满腹狐疑地下去, 见宋霄也一身正装,衬得身姿挺拔。装束版型规正,没有太多修饰,显然不是舞台演出服。
“你今天有什么活动?要穿这么正式?”
宋霄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黑底烫金字的薄笺, 笑得天真无害。
“……江家人不是最不想看见你了吗?”
“对呀。”宋霄好像还很委屈, “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一张邀请函。”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给你个惊喜。”
“……”好惊喜哦,要不要给你颁个最会制造惊喜小红花?
这下更头疼了, 他本来就摸不透江潋川邀请他的用意, 宋霄如果跟在他身边,他要怎么想办法接近江二去套话?
偏偏宋霄水灵灵的眼神一直附在他身上, 用他最抵抗不了的语气撒着娇:“哥哥不想让我去吗?为了陪哥哥,我推掉了好多活动。”
还能怎么办?先哄着吧。
“没有,哥哥很开心。”
“哥哥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怎么会?”
宋霄眉头一皱:“不是真心的,是在敷衍我吧?”
“……”真难伺候。
母亲尚在的时候,带着他出席过几次江家的晚宴。
会场建筑华美, 每栋楼样式各异却很协调,围簇在精致典雅的园景之中。
然而建筑群的最高处是一座样式古老的钟楼,修成了尖顶, 与周围风格不搭, 夜晚看去, 亮着闪烁的红灯,极其诡异。
他们凭邀请函通过门口接待人员的检查,绕过花园半圈停到指定的车位。喷泉淙淙的水流轻快悦耳, 场内琴音悠扬飘出窗外。
满场衣香鬓影,都随着宋霄踏进大厅之后,像被定格的电影画面一样,目光汇于一处,停在惊讶的瞬间。
路清酒跟在宋霄旁边,也被他们好奇的视线打量,周围几十个人探究的目光近距离扫过,比面对台下的几千个粉丝观众还要难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已经有胆子大的上前一步来问宋霄:“小宋先生,您是来和江家谈合作的吗?”
江家和宋家之间,“合作”二字非比寻常。
宋霄笑得灿烂:“来玩的。”
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嘈杂之中只能听出碎片:宋小少爷来江家,怎么可能是来玩的?一定有什么深意。
路清酒:“……”
他倒觉得宋霄好像真的是借着陪他的理由来玩的。
好奇的江家客人把两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路清酒一直在找江潋川的身影,借了个机会附在宋霄耳边说:“我不打扰你和他们谈正事了。”
宋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不要离开我半步。”
“没关系的,我以前也参加过江家的宴会。”路清酒急着离开,微笑让他安心,“这种公开的场合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江家爱面子,爱热闹,生意场上的心狠手辣绝不会带到明面上来。
作为被邀请来的客人之一,宾客未散,他在宴会上至少是安全的。
宋霄犹豫之中妥协了:“哥哥有事情立刻联系我,我的手表能收到手机上发来的消息。”
“好……你先去应付他们吧。”
江总早就把权柄慢慢交给大儿子江潋泽,宴会时都是江潋泽主持和交际,江潋川全程坐在固定的席位一言不发。
路清酒循着记忆,摸索找去会场之中江潋川待过的沙发座,准备碰碰运气,却看到熟悉的席位上不止一个人。
江潋泽和江潋川都在那里,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面孔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
路清酒只在小时候见过这人一次,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姓端木,康柏楠提过,就在前段时间,他也被江潋泽摆了一道,差点没有度过危机,几十年辛苦打拼的家产毁于一旦。
看来也和曾家一样,不敢和江家彻底撕破脸,竟然还能拿着邀请函坐下来和江家兄弟二人谈笑。
三人气氛紧张,周围非常安静,没有人敢近身,像是和嘈杂来往的宾客隔开了一个小空间。
路清酒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转身欲走,却见江潋泽忽然毫无预兆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神情明明还很柔和淡然,手臂上青筋凸起,一下子砸向了江潋川。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江潋川的腕骨上炸开。
江家两兄弟长得很像,江潋泽稍显疲惫成熟一些,他们两人之间像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外,一个举着破碎的高脚杯,一个低头漠然地看着手腕上的鲜血。
视觉冲击猛烈,路清酒一下子被镇住。
宴会中明明有安排好待命的医务人员,江潋川却直接拿过一张干净的餐布抹掉自己满手的血,随便叫了个路过的佣人来处理。
而佣人竟然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把染血的餐布扔进垃圾推车。
江潋川像甩瓶子一样甩了甩自己的手腕,确认血不再汩汩流下,才嘲讽地笑道:“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我,也不怕吓着客人。”
江潋泽盯着他:“你提了不该提的人。”
“他跟了你两年,你有把他当人看吗?我不过是想让他推着轮椅出来,见见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然好好的人,迟早被你闷成疯子。”江潋泽用没伤到的左手整了整衣领,起身要走,“你不叫他,我去叫。”
“闭嘴,你在外人面前提这些——”
“现在知道丢人了?刚才砸我的不是你?”江潋川笑了笑,炫耀又欠揍地把自己的手腕递到他眼前,“你看,血还新鲜呢。”
路清酒:“……”真的不包扎一下吗?你们家到底有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
就在此时,那个姓端木的人抬起头来,朝路清酒这边直直看了一眼,眼神一瞟,脑袋微动,示意他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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