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沙发上笑得开怀的中年男人是祁老爷子的亲生弟弟,叫做祁原南,也是祁老爷子在几个亲兄弟里最为信重的一个。
祁老爷子缓缓点头:“老二你比我有福气,崝则一毕业就结了婚,早早就给你添了孙子,连这第二个小孙子都要做满月酒了,我们闻宥的孩子都还没有影呢。”
祁崝则是个理了平头,脸略有些方的年轻人,长得倒和祁老爷子有几分相似:“大伯也不用着急,等过一两年,您还怕抱不到孙子吗?”
他目光清正,吐字不疾不徐,很容易就让人生出好感来。
祁定北也很喜欢自己这个侄子,闻言便笑道:“但愿如你所言吧。哪天有空了把你媳妇儿和两个儿子都叫过来玩儿。”
祁原南又一脸关切地道:“听说君维最近身体有些不好?可是出了什么毛病?”
祁老爷子这下面上真的有了几分愁容:“不知道呢,这几天无缘无故便吐,还腹痛得厉害,刚刚你们来之前,琼瑟和闻宥陪着他一起去医院了,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祁原南安慰他道:“他还年轻呢,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觉得,盛夏的傍晚,会让人觉得这世间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第85章 无望
私立医院里,从检查室内出来,祁闻宥扶着痛得面色惨白的姜君维,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道:“程医生,我爸没事吧?”
程医生一边看着手中厚厚的检查报告,一边对他道:“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先扶着你爸去病房里面躺着吧。”
祁闻宥看了一眼姜君维,见他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便喊来了护工,让护工陪着姜君维去了楼上的单人病房。
看着姜君维进了电梯,祁闻宥跟着程医生进了病房,见程医生坐在办公桌后面,依旧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检查报告。
祁琼瑟放下手中的手包,对程医生道:“医生,君维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程医生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见祁琼瑟母子都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病人腹腔内出现大量腹水,腹部疼痛和呕吐都是腹水压迫内脏导致的,并且出现了黄疸,合理考虑是肝部出现了问题。”
祁琼瑟眉心一跳:“那,是不是……”
程医生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很大的可能就是肝癌。”
祁琼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没站稳。
祁闻宥扶住了她,用眼神安抚了满面惊惶的祁琼瑟,又道:“医生,你不要吓我妈妈。”
程医生道:“不是我要吓你们,你爸爸的身体情况就是这样。现在还要等肝功能和肿瘤标记物的检查结果,等明天腹部CT增强的结果出来了就有定论了。不过估计结果不会很乐观。”
祁琼瑟已经捂着脸开始小声抽泣起来,祁闻宥扶着她坐下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小声地安慰她。
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再在已经快要崩溃的祁琼瑟面前露出一点心绪来。
让司机先把祁琼瑟送回家去休息,祁闻宥一个人在医院等结果。他用手机查询了肝癌相关的资料,越查就觉得一颗心越沉。
他索性不再看手机,上楼去了姜君维的病房。
护士给姜君维打了一针镇痛剂,他已经睡着了。祁闻宥看着病床上哪怕是沉睡过去依旧紧皱着眉毛的姜君维,忽然发现他真的已经老了。
原来俊美风雅的脸上皮肤已经松弛了许多,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嘴角耷拉着,因为病重,老态尽显。
祁闻宥一时说不清心中是怎么一个滋味。
在知道姜庭鸾一家的事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姜君维有着说不出口的憎恨,可是到了现在,知道这个自己憎恨着的父亲很可能一病不起,他却又发现,自己对姜君维不是真的没有一丝父子之情。
毕竟那一个陪着他从小学钢琴做手工,踢足球放风筝,从小便疼宠他,在他青春期彻夜和他谈心的父亲,并不是假的。
无论他做错过什么,他都是他的父亲。
祁闻宥想到这里,心里便做了一个决定。
等程医生的结果出来,姜君维被确诊了肝癌。
这件事情一下便让祁氏主宅没有了往日的宁静。
“爸那边都还在瞒着他,医生只把结果告诉了我们。”祁闻宥道,“有多个病灶,幸好还没有转移,现在开始治疗还来得及,只是,程医生建议最好立刻寻找肝源,做移植手术。”
祁定北握着手中的拐杖,沉声道:“我现在就去给我那几个老战友打电话,让他们帮着疏通一下关系。人命关天的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祁琼瑟已经冷静了下来:“爸,你那几个老战友现在都退了下来,不知道他们说话还有没有用,不如我去和慧琳的爸爸说一声,让他帮帮忙?”
祁定北沉吟了一会儿,道:“也是,多一个人便多一条路。你现在就去打吧,话尽可能说得委婉些。不过我那几个老战友别的不说,只要他们点了头,自然是会尽力去办的,你就放心吧。”
祁琼瑟这才露出一丝欢容来,祁闻宥趁机劝她:“妈,爸已经病了,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谁来照顾爸呢?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不如让老葛叔给你做一道你最喜欢的桃胶牛奶炖皂角米给你吃?”
祁琼瑟本来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但见儿子关切地看着她,便伸手握住祁闻宥放在她肩头的手:“好,妈妈听你的,现在就去吃东西。”
姜庭鸾在N市并没有待多长时间,因为越溪的婚期很快就到了,他要回去参加越溪的婚礼。
临走之前,他去了许崇山和许晚初的墓地。
把鲜花放在两人的墓碑前,姜庭鸾的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
“外公。”他轻声唤了一声,墓碑上黑白的照片上面的老人笑得慈蔼,音容笑貌,一如当年。
姜庭鸾蹲下身,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外公,这是你最爱吃的芳婆糕团,尝尝看,还是不是你记挂着的那个味道?”
“我过得挺好的,你放心,等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N市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经常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姜庭鸾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旁边许晚初的照片。
他的心绪一下就变得格外复杂难言起来。
姜庭鸾几步走了过去,看着墓碑上的许晚初的照片,不得不承认许晚初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哪怕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依旧难以掩盖她眉目间的绝世风华。
姜庭鸾曾经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万般不解,并不能理解她为了一个男人便要死要活,连累得老父一生都在为她操心劳累。可是此时此刻,时过境迁,他却开始有些明了许晚初当年的心境。
可是即使再明白,他想,他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落入到许晚初那般的境地里去。
越溪婚礼那一天,姜庭鸾起得格外早,在卫生间里刮胡子修脸,收拾得妥妥帖帖地开车出门。
越溪家里早已经忙成了一团,越溪的父母是第一次见他,看得出来对他印象很好。只可惜他们也没来得及和姜庭鸾说几句话,姜庭鸾也能够理解,唯一的女儿婚礼的日子,做父母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操心。
越家布置得一派喜庆,伴娘们忙着折腾等会儿为难新郎和伴郎的点子。姜庭鸾无事可做,便陪在越溪身边看她化妆,顺便和她聊天。
请来的化妆师正一丝不苟地为越溪描眉画眼,而越溪却显得格外紧张,不时对着仆人们喊道:“我的敬酒服熨烫好了吗?”“那双高跟鞋不用带,放家里就好。”“那条蓝宝石项链呢?快找出来。”
姜庭鸾只觉得有些好笑,走到越溪镜前,看着镜子里的新嫁娘一脸娇羞,眉目中莹润着幸福的光华,便道:“你都和钟霖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越溪叹道:“开始还觉得没什么,真到了这一天,总觉得这也没做好,那也没做好,希望到时候不要闹笑话就好。”
姜庭鸾安慰她道:“不会的,你就放心好了,你今天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子。”
越溪笑了起来,旋即又有些担心地看着姜庭鸾:“对了,我准备请柬的时候,祁家和闵家都给了,你……不要紧吧?”
原来和祁闻宥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姓闵,听越溪的语气,应该也是B市当地的望族,姜庭鸾想。
他本来就该和这样门当户对的人在一起吧。
神思恍惚间,姜庭鸾见越溪依旧担忧地看着自己,便立刻回过神来,笑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担心这么多做什么?我难道还能在你的婚礼上和他吵架不成?”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姜庭鸾便道:“我出去看看,应该是迎亲的人到了。”
越溪的伴娘团个个了得,好不容易等新郎闯进新房里接走新娘,给越溪父母敬完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等姜庭鸾赶到他们结婚的场地,很多宾客已经到场了。
越溪举行结婚仪式的地方是一个穹顶很高的教堂,上面有一扇巨大的玻璃天窗,阳光从天窗里折射进来,让整间教堂都十分明亮。教堂里被婚礼团队布置成了森林的主题,入口处的巨大花篮旁有两只兔子人偶,两旁的玻璃窗上垂着各种树叶枝条。教堂内上空飞旋着格外逼真的猫头鹰,还有几头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小鹿。最有趣的是有一条溪流一般的水流从外面流进来,整个场地就像是森林里的一场夏日宴会。好在整个场地够大,看上去也并不显得凌乱。
姜庭鸾看着面前做成刺猬形状的糕点,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越溪就是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好在钟霖愿意处处包容她。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仪式还没有开始,旁边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
“欸,这钟家小子运气可真不错,自己家倒了,还能靠着岳家。”
“听说他能力不错,越家才这么看重他。”
“别说最近喜事还真是多,祁家听说也是好事将近了。”
“哦?哪家闺女有这个福气?”
“那可不是咱们这种寒门小户家的闺女能配得起的,你看,他们不是来了吗?”
坐在姜庭鸾身后的两个中年贵妇一边笑一边窃窃私语,姜庭鸾虽然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却也转头去看门外来的是什么人。
只是这一眼,便让他心魂俱丧。
携手而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人高大英挺,一身得体的手工西装更显得他肩宽腿长,和秀场的模特相比也不遑多让。女人身姿曼妙,一身暗蓝色礼服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妩媚娇柔。他们两个人一齐走进来,便是金童玉女也没有两人风流。
如果他们不是祁闻宥和他即将订婚的妻子,姜庭鸾说不定也会这么想。
耳边聒噪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可是姜庭鸾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全身上下仿佛都已经变成了石头,再也动弹不得。
可是不够,还不够,姜庭鸾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深深地埋藏在地下,不要看见任何人。
这样他就不会看见祁闻宥臂弯里,缠着的另一个女人的手。
他这般异样,好在周围太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时台上的司仪开始说暖场的话,仪式就快要开始了。
姜庭鸾一直自虐一般地盯着祁闻宥他们看,却看到那个年轻女人一直低声在和祁闻宥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祁闻宥脸上的笑容那样真切,像是真的因为那个年轻女人的话而开怀,刺得姜庭鸾的眼睛和心都生生发疼。
他们在说什么?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祁闻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眼神直直看向了姜庭鸾所在的方向。
姜庭鸾骤然呼吸一紧,他的背一瞬间绷得挺直——他像是迫不及地想要知道祁闻宥会有什么反应,又像是害怕祁闻宥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祁闻宥却像是根本未曾察觉到有他这么一个人一样,面无表情,又在长桌上拿了一碟点心,递给了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女人。
姜庭鸾那颗刚刚有了一丝温度的心,又立刻冷却了下去,像是一直在不停地坠落到更深更冷的深渊中去。
音乐响起,教堂的大门打开,越溪身着极其修身的鱼尾蕾丝抹胸婚纱,轻灵得就像安徒生笔下带着咸腥潮湿的海水味道的人鱼公主。
但她的眼里,的的确确只有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
越溪的妈妈帮她盖好了头纱,越溪微微倾身,抱住了她。
母女两人的眼角都微微有了泪花,而越溪的母亲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替女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把越溪的手放在了她的父亲的手里。
在那位著名女歌手深情而温柔的《I Will Allways Love You》里,新娘和父亲一步一步走向翘首以盼的新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温馨、美满。
只是站在观礼席里的姜庭鸾眼前忽然一闪,看到台上的新娘和新郎忽然都变了一张脸。
穿着深黑色西服的祁闻宥单膝跪地,英俊到不可思议的脸上难得地带上了些许紧张,但是依旧虔诚地把手中的花束递给了新娘。
他看到祁闻宥带着幸福的笑意站起身来,轻柔地掀开新娘的头纱,为她戴上戒指。
他们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接吻,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满是缱绻神情。
姜庭鸾就那样直直看着他们,仿佛他身上所有属于人类的感官在这一刻通通都失灵。
他听不到,看不到,也感受不到。
直到身边的人忽然开始一片喧腾,他茫然无措地和周围的人一起站了起来,然后被周围的人推搡了几把,随着一阵大声的惊呼,他下意识接住了往他这一边抛来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姜庭鸾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怀里多出了一束花。
是今天婚礼上新娘的手捧花,越溪和他说过的,特意从国外空运回来的铃兰。
姜庭鸾这才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他看到穿着婚纱的越溪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他看到周围很多年轻的女孩子都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并且把他围在了人群中央,一齐鼓起了掌。
可是祁闻宥没有看他。
祁闻宥在看着那个年轻女人,甚至体贴地把她环在自己的怀里,以防周围的人会不小心撞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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