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感受到严华景对他的不满,想保护好他吧,江宴抬头看着贺行章的背影,心下一软,却还是把人拉开。
“之后他家里人把他送到回清阁,是我强行要把他收入门下,做了他的师尊,养了他十六年,后来因为我自己忘了前事却又耐不住寂寞,又和他发展出了师徒之外的感情,要不是回清阁中出了点事故他被鬼袭击而导致神魂觉醒,他未必会变回你的师弟。”
说到这里,江宴停了半秒,才继续下去。
“而在那之后他并没有怪罪我忘却过往与他的情谊并且另觅新欢这件事,依旧视我如珍宝,但是这次他陪着我回碧汀,他的灵傀再次出现,我这个人,却又开始对着灵傀难舍难分……”
“够了。”
严华景冷着声打断,皱眉看了江宴一眼,“你不可能是你所说的那种喜新厌旧的薄情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自己,我也和你说过,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可能是你一个人造就的,我不会妄图去判决你和行章两个人之间的对错。”
他越说语气越是凝重,几乎是在说教:“你们是要相伴一生的道侣,哪怕是你们自己也无法辨得清楚谁对谁错,你不应该自顾自地觉得是你做错了一切,更不应该想要让我、或者什么人来对你做出惩罚。”
江宴浑身一震,张张嘴,并没能说出点什么。
“我想你们之间应该好好谈谈,但在那之前,你两得先告诉我灵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严华景揉揉额角,很是苦恼,“你也不知道细节吧,我陪你去和他聊聊吧。”
他正要转身,视线扫到了站在江宴身侧的灵傀,表情一瞬间很是复杂。
良久,严华景才长叹一声,破罐子破摔地说:
“算了,把我师弟也带上吧,我看他这两天一步都离不了你。”
说实在的,严华景实在不敢去想象两个师弟同处一室的可怕景象,这两天那只有神魂的师弟为了掩人耳目或者什么别的原因一直都没有特地施展术法展露出神魂的样子,而是一直用自然的少年模样示人,但待会两相对峙之下难说会不会受了刺激露出神魂原样。
天哪,他都不敢想他要是江宴该怎么处理这种场面,不过江宴本人可能还对他师弟抱着怨气呢。
他了解他师弟,为了维持当时现状什么事情都能瞒着不说,这事大概也不例外,江宴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就算真的是因为想要寻求慰藉才和师弟转世牵扯上,他都没有半分底气去责骂对方。
他甚至觉得江宴那么做一点错也没有。
江宴并不知道严华景心里的弯弯绕绕,此刻低着头走在严华景身后,即便已经变成了灵傀的贺行章一直在蹩脚地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没能分出半点力气去回应对方的努力。
严华景说得对,他刚刚那一番真假参杂的话,就是想让严华景来责骂他甚至对他动手,让他挨一顿骂挨一顿打,来消减他心里对贺行章的……愧疚。
他知道那很自私,可是话到了嘴边就不受控制地滑出去,可能他就是个自私的人,才会想用这种卑鄙又拙劣得一眼就看得出的手段来单方面惩罚自己,来减轻负罪感。
他当时根本没有性命危险,这一点他不知为何极为确定,可也就是这一点,让他每次看见身边这个已经失去了神魂的贺行章愧疚不已,也让他不知该如何同时补偿他对两个贺行章的亏欠。
要是他当时能醒过来,和贺行章确保他并不会死,杜鸣阙都是在骗人,贺行章也不会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他气贺行章不告诉他这些事,但贺行章又何尝愿意去作为一个不完整的人而活着?
他甚至不敢去想,贺行章转世,是不是为了找到他然后再重新守在他身边护着他。
“行章?”
严华景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江宴的失神,江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回了他和贺行章的房间。
房内的人走进门口,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露出十六岁少年的脸庞。
严华景回头看了江宴一眼,叹口气,径直绕过少年贺行章迈入房门进了屋子。
这才发现江宴两人的小贺行章神情一怔,随即垂下眼睛,率先转身走回屋内,江宴胸口一窒,忍着胡乱纷飞的心绪拉着另一个贺行章进了屋子。
“我过来,是想问清楚灵傀这件事的全部经过,行章,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神魂是怎么脱离躯体独自进入轮回的?”
严华景看见眼前着三个人就觉得头疼,直接开门见山地打算把他想问的东西丢了出来,早点问完给人清场子,也给自己省点罪。
被点名提问的贺行章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着凝视了已经被做成灵傀的自己一会儿,最后看了眼江宴,才收回视线,语气平稳淡然地开口:
“我和杜鸣阙签订完契约之后就被他钉入了灵傀的锁魂钉,三魂立刻被钉在肉身中无法脱离,但应该是神魂不同于天地人三魂,我下意识试着把神魂抽出躯体,没想到竟然成功了,不过是顺着杜鸣阙在我身上为了打入锁魂钉而弄出来的伤口逸出体内的。”
锁魂钉,据闻是杜鸣阙费了近百年才研制出来的可以钉住人三魂的灵武,不过也没有第二个想贺行章这样的个体存在,没有人知道被锁魂钉钉穿魂魄的感觉,只知道就是因为被打入了锁魂钉导致三魂极大受损,所以灵傀才会多数神智低下没有情感。
可是,江宴也曾被人伤及人魂,也记得当时自己的痛苦和虚无感。
他下意识抓紧了灵傀贺行章的手指,死死望着正在冷淡诉说痛苦过去的另外那个贺行章。
“但是我的神魂刚离开体内,就被鬼界的黑白无常带走了,不知为何那两位大人对我只有神魂这件事完全没有提及,总之我被带入了鬼界,饮下孟婆汤入了轮回,至于为什么依然是这个名字,我也不清楚……我记起来的,也只有这么多。”
听完这段简明扼要的概括,严华景显然要比江宴情绪稳定许多,他只是沉默了许久,望着他的两个师弟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我不是发现我的前世的人,关于这件事,还是需要师尊来说。”
那语气里充满了莫名的情绪,严华景一时之间只能“嗯”了一声来回答,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场,就匆匆忙忙地起身随口说了句什么,留下三个……或者说两个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彼此的人在那间记录着他们亲密相处的屋子。
一直都在躲避江宴目光的少年终于犹豫着看向那个他一直守在身边的人,却发现对方眼角的泪水在此刻落了下来。
贺行章一下子慌了神,连从容地站起身都做不到,绊了一跤才踉跄地走到江宴跟前,跪在地上擦掉了江宴的眼泪。
江宴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痛,眼泪也不停地滚落,他体内灵气受眼下情绪的影响疯狂乱窜着冲撞,江宴喉中一甜,猛地低头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本以为吐出这一口便能缓解,没想到自己只是猛烈地咳嗽了一下,又接着吐出血来,贺行章早就已经急得不知所措,他颤抖着手指捂住嘴想强行抑制住自己吐血的本能,却只是让鲜血从他指缝间流淌下来,弄得更加狰狞可怕起来。
他身形一晃,险些磕到地上,两个贺行章都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他在找回人魂记忆后就未曾吐过血,但神魂上的损伤始终未曾得到治愈,自然在这种强烈的情绪波动下再次触动旧伤吐血,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这场面着实吓人,加上还在和贺行章吵架,自然更加吓人。
这么想着,江宴也没有再过分沉浸在情绪中,试图去安抚体内暴动的灵气,在吐了三个人一身血之后也终于止住了吐血。
“行章……对不起。”
实在没有力气去大喊来叫回贺行章已经被吓得暂时出走的理智,江宴只能极小声地、哀叹一般地道了这么一句话。
面前的人却僵在了原地。
江宴全部力气都花在了平息灵气上,此刻无论是精神还是躯体都极为虚弱,刚想着要怎么才能好歹恢复哪怕一些好支撑自己和贺行章好好说会儿话,就感觉背后的人按上自己背部,纯厚的灵力顺着手掌传入他的体内。
“不要……难过,江宴。”
才止住的眼泪立刻又不争气地落下,他怎么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在护着他呢?
连看他掉眼泪都手足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tedeng~
江宴:啊是我的天使!
没想到我紧接着肝了一章,灵感起来了真吓人哈哈哈哈
这一章就是贺江两个个体的“聊一聊”了,他们两个人都在觉得自己对对方有很大的亏欠,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补偿对方,尤其是江宴这个失忆了不止一次并且到现在也找不回被烟绛大程度接管身体时期的回忆,他对于贺行章的亏欠感是强烈很多的,而且两个贺行章也更加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三者之间的关系。
天哪,我这个设定一开始只是想搞涩情桥段来着的(?
ps:文中有一些用词不太自然的地方是因为我不想被打回修文
第63章 只有
从那个忽然惊醒的午觉开始,或许命数就要让他捡回记忆去找到贺行章,让他知道贺行章曾经为他做了什么事情,即便那些事可能阴差阳错都只是贺行章一个人在自以为地救下了他。
但因果注定,既然贺行章已经为他而种下因缘,他也早晚要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来解两人的结。
命数法则真是铁面无私,哪怕一分一毫都不想让他糊弄过去,必须要刻骨铭心地尝上一笔才肯放过。
江宴闭上眼,埋怨了几句老天爷才重又睁开眼,掐了个口诀褪去了手上的血渍,抬起手去触摸贺行章尚未变得深邃俊美的眉眼,看着眼前年轻而青涩的脸庞,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的贺行章?偏偏是他们初次相识的样子……
当年的江家盛极一时,位于碧汀的江家祖宅作为江家本家自然整天来访贵客络绎不绝,江宴身为庶出,小时候并没什么资格去到后院外看看那些上门联络感情的修界名士来长长见识,除了那位从破远山来的穗华尊师,他在被送往卜亭之巅前见过的除家中亲眷以外的人就是穗华尊师和尊师带来的那几个徒弟。
穗华尊师为人亲善和蔼,带出来的徒弟却是什么样的都有,他小时候没少跟着去掏鸟窝什么的,但是贺行章是唯一一个看起来和穗华尊师非常相像的孩子。
温和寡语,却能隐约感到他们身上都带着点难以被世俗沾染的浅浅冷淡疏离。
他们头一次相见的情景江宴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很不高兴来的是贺行章这种不会打着他去到处玩的乖孩子,唯一记得的也只有贺行章一身明亮鹅黄长衫站在穗华尊师身侧,看起来乖巧而不起眼。
真正有所接触的时候他已经在卜亭之巅修行了七八年剑道,一次除夕回江家时恰巧碰上穗华尊师登门来访,跟着的徒弟就是贺行章。
那时的贺行章就是现在这副十六七绝妙少年郎的样子,一身蓝绿色的轻便长衫剪裁得当,衬出那份清朗俊秀,大概是因为风尘仆仆的缘故,鬓角的碎发无伤大雅得松开些,整个人看着清爽又明亮。
他以前可没有现在这样娇气,一把杀人都费点劲的凭轻耍得花里胡哨,厉害是算不上但吊打那些他看过的剪辑视频是绰绰有余,活蹦乱跳得能从卜亭之巅山顶跑到山脚不带歇息的。
所以当他哥按着他去给穗华尊师把脉时他不服气得很,从刚落座伸出手心里就开始念叨着尊师怎么动作这么慢。
“江小公子还请稍加平心静气些,心绪浮动的话师尊不好诊脉,反而更加耗时。”
他闻言,老大不高兴地拧眉抬眼去看这次的徒弟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拐着弯说他坐不住。
只此一眼,就让他愣了神。
大抵是当时从窗子外头倾泻进来的晨光太过温柔,江宴竟然能从对方那双透亮漆黑的眼睛里读出若隐若现的笑意。
简直是无欲无求的天仙神祗为了他独一人有了七情六欲,从此他冒着天打五雷轰的天谴都要心甘情愿。
谁叫他让神仙和人一样了呢。
自那日起江宴趁着尊师在江家待的那三天死缠烂打臭不要脸地找机会和贺行章待在一块,就算是贺行章自己一个人在打坐冥想晾着他在一边吃果子也乐滋滋得像是占了天大便宜,江巍每次见着他见着他都要嫌弃得不行。
缠了人三天,连吃饭睡觉都硬赖着不走,除开各自洗浴真的是尽一切办法黏在贺行章身边了,但这神仙一点回应也不给。
要是其他人可能也就洗洗睡了,但他那时真是极其好心态,直到最后一天中午都还在晃晃悠悠地去人房间里挨着打坐的贺行章睡午觉。
睡完觉,外头已是日暮西沉,江宴动了动脑袋才发现贺行章竟然好像一直都没有挪动。
他忙爬起来,挪近了些:“你一直都没有动过吗?那你会不会坐得腿疼不舒服?”
从他醒来贺行章便睁眼看他,在贺行章的视线里挪过去对江宴来说本不应该是什么难事,这次却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对方没有回答他,凝视他片刻,江宴感觉到贺行章的目光从上到下描摹过他全身,仔细得像是要把他刻入脑海中。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拨了拨被睡乱的头发,把歪歪扭扭的衣服拉得端庄正经,最后才犹犹豫豫地重新对上贺行章的眼睛。
贺行章又笑了,这次是真的嘴角上扬地笑了,江宴忍不住高兴起来,又坐近了些想说点什么,就被贺行章捧住了脸。
一个带着珍重意味的亲吻落在他额心,顺带着碰了碰他那十来年只为了吃喝拉撒睡而跳动的心口。
“江小公子,来年见。”
……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先去换个衣服,不准跑。”
掐口诀也无法去掉江宴身上黏糊糊的错觉,没得办法只能去全部脱下换掉,江宴虚着脚站直,很不放心地叮嘱了这么一句。
其实就算是说开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同时和两个贺行章相处,怎么做他都像个欲那啥求不满又花心大萝卜的渣男。
但是怕人跑了,渣男随便从乾坤袋里掏了件白色衣服套上就又出来了。
一见江宴走出来,两个贺行章都转过身来,俱是神情一怔。
那个少年神情一怔可以理解,但是那个大块头灵傀也一怔是要闹哪样,难不成他真的好看到无可救药了?
江宴忍不住自己吐槽,顺带着低头认真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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