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越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觉得呼吸都结了层冰霜:我不管后果,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到现在他还有什么好怕的,死亡也好,其他惩罚也好,他都愿意甚至是乐意承担,他知道钟时钦一时不会接受他的离开,但时间总归是无情的。
自己或许对钟时钦很重要,失去了会难过,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当时间的维度被拉长,感情也理所当然被稀释,钟时钦大概依旧会爱他,但已经不会为了他再伤害自己。
他准备了一场漫长的告别,足够陪伴钟时钦走过还惦念他的那些年。
足够了。
还奢求什么呢。
知道钟时钦爱的是他而不是原主时,他就应该心满意足。
四十五分钟。
余越下车,找到一间电话亭走进去,用新手机拨通了钟时钦的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余越把音量调到最小,没敢去听。
他颤抖着手将录音笔凑近手机,按下播放键……
钟时钦接到陌生来电时正在警局,市长在旁边安慰他找个人而已非常快,已经赶过来的任佳尧制止了市长的絮叨。
而钟时钦在听到里面传来的第一声时,就示意警察追踪电子讯号,他们刚才已经定位过余越的手机了,在最后有信号的地方,附近的巡警五分钟内赶到、告诉他们只在垃圾桶里发现了损坏的手机和手机卡。
而出租车司机也没能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偌大的房间安静下来,钟时钦的呼吸不由得放慢,余越的声音很平稳,似乎是讲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然而却颠覆了他原本所有的猜想。
“时钦,我说过等时机到了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我来实现我的承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确实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是来完成任务的,目标对象是你。在这个世界,方松阳是主角,你是站在主角对面的反派,最终会被我、或者说是原来的余越连累致死。
“我要改变的就是这样的结局,我是为你而来的,我要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黑化值是衡量任务完成度的标准,低于六十就算成功,今晚,我完成了。
“时钦,我爱你,上一次离开后我就知道我爱你,我很高兴自己能再次回来,但也很难过你不珍惜自己。
“我现在得回去了,在我的世界里,我有疼爱我的父母和兄长,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活下去,你说的,爱不会消失对不对,我会把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和经历都藏在心里。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件事,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走后你要好好活着,我就在你心里,会永远陪着你的,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真的走出去看看,你带我去看看高处和远处的风景好不好?
“我还没告诉过你,我从小身体不好,没出过远门,在这里我想去看看,你带我去好不好?钦钦哥哥这么疼我、宠我、爱我,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吧。
“还有,家里的花房我准备了几株银杏树苗,等你回去了把它们种在院子里,它们会慢慢长大,长成参天大树。每年秋天的时候,风一吹,小扇子呼啦啦啦响,又好听又好看,你就当是我在跟你说话好不好?有什么烦心事哥也可以说给它们听,我……我能听到的。
“我会很想你,很想很想,哥也要想我,想我的时候听一听钢琴曲,看一看视频,我全部整理好放在杂物间西边靠墙的架子上了。
“但时钦哥哥也别太念着我,那样我会不安心的。
“好啦,又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不说了,哥——再见。”
钟时钦听着,能听出来是录音,余越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却还是尽量放平了语气,他几乎都能想到对方通红的眼睛,水雾一片,好像再眨一下就会落下泪来。
电话很快被打挂断,追踪信号和定位的已经找到,钟时钦攥紧手机,神情沉下来。
还来得及。
必须来得及。
明明自己都难过成那样,却还努力安慰他,想让他好好活下去,傻瓜,他一个人怎么好好活下去。
第65章 六十四他会再一次失去他
等几人赶到电话亭时,只有一个流浪汉坐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被这个阵仗吓到,想跑又被拦下,颤巍巍地交出了手机和录音笔,只说是一个男人让他待在这儿的。
钟时钦接过那部崭新的手机,站在原地,他的身后是往来穿梭的车流,他却只能听到余越告别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了一遍又一遍。
他还会再一次失去他。
他为什么还要再次失去,他为什么不能留下他?
邹连留在局里,如果能想起来什么最好不过,任佳尧跟着钟时钦怕出什么状况,想也知道,好不容易回来的人却又要失去,谁能受得了。
他看得出来钟时钦状态不对,但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劝,现在还能保持一点理智、能冷静,不过是一根弦支撑着,他不敢想最后面对一切钟时钦会怎么样。
换了他,得疯。
二十五分钟。
宾馆里定好的房间内,余越坐在桌边,看着对面的方松阳,微微低着头,“刚才颁奖典礼上的话你别介意,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
方松阳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抿了口,语气和神情颇有些自得,“我不在意那些,而且你也不用觉得我会相信你,余越,我被骗过第一次,想再骗我你可没这么大本事。”
余越抬起头,“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方松阳啧啧两声,“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你来找我不可能是钟时钦的授意,只能是你自己的决定,他满足不了你还是你天生就不安定,非要犯贱?
“至于我,曾经丢弃的,现在又回来找我,我自然不会放过。
“一场在异国他乡发生的一夜情,宝贝,想想是不是还挺刺激?”
余越轻笑一声,“是挺刺激,不过——方总裁,你现在还能做其他的吗?”
方松阳一愣,想站起身靠近余越,才发现浑身都僵住了,他的手抖了抖,杯子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深红色葡萄酒液将地毯泅湿了明显一块。
方松阳瘫坐在椅子里,似乎连舌头都麻木了,“你做了什么,酒……”
余越脸色冷沉,“你该问是谁做了什么。”
余越话音落下,房间门被打开,余嘉可闪身进来又轻快地带上门,脸上的表情温柔又轻松。
他走到方松阳身边,摸了摸对方的脸,“松阳,不是要跟合作方谈事情?我可不知道余越什么时候进了商圈,还有能跟你同桌谈合作的能力。”
方松阳瞪大了眼,看着曾经的余家两兄弟,“你们……”
“在你早餐里掺了东西的是我,”余嘉可温柔地笑笑,眼底却是一览无余的疯狂,“松阳,让你陪我来这里旅游放松不过是个借口,是我和余越计划好的,你不是经常算计别人吗,这次被身边人算计的感觉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嘉可将准备好的工具从床下拖出来,放在桌上直接打开,是一把匕首,刀锋上是锃亮的寒光,还有很多注射器,“我想要安定,而你恰恰不安定,现在勾搭余越,将来也能勾搭别人,乖乖听话,以后我来照顾你,对了,公司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的。”
余越看着方松阳惊恐的眼神,还有十五分钟,他没时间了,“话以后有多少不够说,快点儿。”
余嘉可瞥了余越一眼,也知道夜长梦多,直接拿起一支灌注好的针管,捋起方松阳的袖子,稳稳地注射进了静脉。
瘫在椅子上了男人一开始还能吐出只言片语,慢慢的就没办法说出一个字了。
余嘉可一边挨个拿起细细的注射器注射,一边道:“为了这个我还专门去学习了一个月,余越,要不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着,我都不需要大动干戈。”
余越看了眼手表,七分钟,又看向正在注射的两人,“方松阳不是没有朋友,在国内你会难操作得多,出了国余地也大些。”
最重要的是,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方松阳这样的人,给任何一点机会都会重新起来,主角的气运加上方松阳本身的性格和能力,不确定性太大。
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方松阳和钟时钦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早晚会成为导火索。
他本来以为只有让对方死亡这一条路,跟余嘉可商量后才发现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这样做还会尽可能少地影响这个世界,毕竟主角死了,那些隐藏在系统背后的人不会不知道。
余嘉可结束注射,“一场不算太幸运的车祸,我可怜的宝贝就变成了一个四肢瘫痪的可怜人了,乖乖巧巧的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多好啊,是不是,松阳。
“我们先在这儿休养一段时间再回国,嗯?就这么说定了。”
还有五分钟,余越站起身,不想再听余嘉可说这些,“带他走吧。”
余嘉可也不拖延,利落地收起桌上的东西,“这些你放着不用动,稍后我会找人来收拾房间,处理监控。”
“嗯。”
余嘉可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又打开门让过来的两个男人进来,叮嘱他们小心扶起方松阳,最后看向余越,“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这就不劳余总费心了。”
余嘉可也不再自讨没趣,余越给他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他确保实施成功,这就够了,他们之间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仅止于此。
房间内重新恢复安静时,余越只剩下三分钟了。
他从旁边的书架后面拿出一把手枪,将弹夹弹出,看了眼里面有且仅有的一枚子弹,轻轻笑起来。
他这一趟不算白来,足够了。
余越转头望向窗外,繁华的夜景让他晃了眼。
城市霓虹闪闪烁烁,永不疲倦,夜幕在灯光的渲染下似乎也退了一步,显出一片灰白的黯淡,最远处的夜空上有几颗寥落的星子,蔫头耷脑,像是蒙了层惨白的纱。
万物沉静。
余越打开了一条窗户缝,喧嚣声即刻涌进来——不知名的外文歌曲,车辆和行人往来穿梭,如同奔腾不息的潮水。
真好啊。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余越划开保险,食指松松地放在扳机上。
【警告,请不要做傻事,一旦宿主死亡会带来一连串影响,不要冲动。】
余越很累,累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不想回应系统,他很冷静,前所未有的冷静。
一分钟。
余越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他闭上眼,该结束了。
然而一声巨响传来,余越下意识猛得睁开眼,站在门口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他的手轻轻颤抖着,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扬声道:“别过来!”
钟时钦设想过很多种局面,却没想到余越会自杀。
他的一颗心高高提起,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尽量把表情放温和,语气放舒缓去安抚对方,“小越,放下枪听我说,别冲动,有什么问题我们商量解决,不要胡来。”
余越笑笑,虽然在走之前能见钟时钦一面他真的很开心,但在对方面前自杀不是他的本意,这对钟时钦太过残忍,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余越什么都没再说,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淌下来。
他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钟时钦的瞳孔猛得收缩,视线里是迸出的红,刺眼而烧灼,还有余越被冲击的力道带得歪倒的身体,一瞬间好像世界都远了。
余越机械地眨了下眼,眼前模糊起来,只能隐约看见钟时钦靠近的身影,脑子里还有系统快速而无机质的提示音,但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到这里了。
余越倒在地上,缓缓呼出一口气,唇角还残存着一抹微笑。
——哥,对不起啊。
钟时钦将余越揽件怀里,好像听到对方说了什么,恍惚间又什么都没有。
余越的意识越来越远,慢慢从场景中剥离,坠入一片刺眼的纯白之中。
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他爱的人,而他的人也同样爱他,爱之得之。
无数的片段似乎碎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碎片,从他身侧如流水一般滑过,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一片哭声从远处传来,由模糊到清晰,他眼睛一眨,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原来的身体里。
他睁开眼,视线里是母亲满脸的泪水,是父亲愁眉不展的面容,他听见兄长一声沉重的叹息,听见仪器刺耳的嘶鸣。
他回来了啊。
他是不是要死了?
余越感到抱歉,为他给亲人带来的伤痛,却无可奈何。
他听见婴儿的嚎哭,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孩子伸出手向着他的方向抓了抓,似乎这样就能把他的哥哥抓回来。
余越并不疼,只是觉得累。
累到眼皮都抬不起来。
伤害已经造成,没有挽回的余地,虽然任务算是完成,但是违背了规则,他也要接受惩罚吧,挺好的,在他的世界里,或者对大家都是一种拖累和消耗。
死亡,对双方都是解脱。
母亲会很快投入到对小孩子的照顾中去,父亲和哥哥还有工作要忙,生活不会止步不前,他带来的伤痛也总有淡去的一天,可能会想起他,但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那样就很好。
生来、死去,他不希望给亲人留下的只有伤痛,想起他、说起他能露出怀念的神情,能有代表开心的笑容,他就很满足了。
余越缓缓闭上眼,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哭声渐远。
天地寂寥。
余越从来没觉得世界能这么安静过,无风无雨,空气都是静止的,好像时间在他身上已经暂停了。
第66章 六十五靠近会疼远离会想
钟时钦站在病房外,ICU里,他的爱人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面色惨白,虚弱得好像只需要一阵再微小不过的风就能将微弱的呼吸带走。
已经三天三夜了,高烧不退,随时都有心脏停搏的可能,死亡也许在下一秒就会到来,结束这条脆弱不堪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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