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了最后一句,他瘫在地板上,身体因为激动,奋力地喘息。这么多天以来他受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无奈都在这一刻洪水一般倾泻出来。易沉那些冰冷的话语,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粗暴的举动,以及他们那场面无全非的初恋,这一切的一切凭什么都是他在承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因为少年心动,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洛梅在他绝望的呐喊里崩溃地低下了头,将脸埋在手心里无声无息地啜泣,半晌过后,洛梅抬起头看向他,“以前怎么样我不跟你追究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从今往后跟易沉保持距离,除了亲兄弟之间的交集,再也不要对他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感情,行吗洛寒?”
行吗?
难道他不想吗?难道他在忍受着冰冷刺骨的暴力时,难道他在一次次流血时,他没有想过吗?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也舍不得丢下易沉,更舍不得放弃他们曾经那么美好的感情
不管易沉现在如何,他始终能记得那个下着雨的清晨,易沉拿着一束白色的洋桔梗,穿过烟雨迷蒙的小巷,将花递到他的面前
他记得那天的雨,也记得那束花,更能记得易沉那张酷酷的脸上闪动着的腼腆与害羞
易沉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送花的少年,即使此刻,他们早已面目全非
“妈,你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吗?”他抬起头,唇边露出惨笑,“如果能的话你当时完全可以不生下我,那你这十几年来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可你还是把我生下来了。人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我做不到的……”
“那你想怎么样?你要跟自己的亲弟弟在一起吗?”洛梅红着眼冲到他面前,“你喜欢男人我认了,难道你还要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一起过一辈子吗?你就不怕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一边往后退一边摇头,“可我不能离开他……我离不开他!”
说完这句话,他一把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将洛梅绝望的呐喊声扔在了身后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苏州城这么大,可他却又一次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他一动不动都望着脚底下的银杏树叶发呆,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姜小薇给他发的微信
他觉得纳闷,但还是点了进去
姜小薇说:“洛寒,你能不能来易沉的小屋里一趟,有急事。”
他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可是姜小薇那边却没了消息
他和易沉从学校门口分开到现在已经有3.4个小时了,这期间他们一条信息都没有发过。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的脑子十分凌乱。姜小薇说有急事,又让他去易沉的小屋,难不成是徐浩带人去找易沉的麻烦了?
他急忙站起来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十全街
下午1.2点钟的十全街上人并不多,姜小薇找了个借口提前从学校里跑了出来,打车先去了解忧
易沉和洛寒分开后就去解忧里和乐队的人碰头,解忧是livehouse酒吧,里面有很多玩音乐的年轻人,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年轻人聚在一起很容易碰撞出火花,经过一番磨合,易沉和几个人一起组建了一支乐队,平常不去学校的时候他就会在解忧里跟他们一起排练
姜小薇到解忧时,易沉一首歌刚刚唱完,看到姜小薇,他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姜小薇冲他笑了笑,“我有点不太舒服,跟老师请假了,回家的路上路过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吧。”
姜小薇又说:“你还要排练多久啊?要不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吧?我还没吃午饭呢。”
“我一直练到晚上,没空陪你去吃饭,你回家吃吧。”易沉回了她一句,转过身回了舞台
姜小薇并没有因为易沉的敷衍感到丝毫的不快,她盯着舞台上易沉的身影看了几分钟,唇边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昂首阔步走出了解忧的大门
她没有回家,而是慢悠悠地绕到十全街后面的小巷子里,在易沉的小屋门口站定,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易沉的屋门
这是吴群给她的钥匙,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没用过,更没有告诉过易沉,自己有他屋里的钥匙
门开了,她走进小屋里将门轻轻关上,并没有上锁
其实这间小屋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不过每一次易沉和洛寒都在场,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将小屋的每个角落都收入眼中
扫视完一圈之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床头支架上那台摄像机上面,她走过去,将摄像机从支架上取下,坐到易沉的床边,按下开关按钮
摄像机的画面很清晰,她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按快进,半个小时之后摄像机里的内容终于全部播完了,她起身把自己的书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U盘
一切做好之后,她将摄像机放回原位,然后站起身,一件一件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走进易沉的浴室里
20分钟之后她洗好了澡,将头发擦到半干,又在浴室的镜子前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掐出好几片印痕,然后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
易沉的衣柜十分简洁,只有很少的几件衣服,清一色都是黑蓝色,唯独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挂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
姜小薇笑了笑,将T恤取下来套到自己身上,然后掀开被子,躺到易沉的床上
一切准备妥当,她掏出手机给洛寒发了一条信息
洛寒很着急,因此很快就赶到了,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屋门前,先敲了敲门
“门没锁,进来吧。”姜小薇在里面回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
洛寒心里闪过一丝不适,但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窗帘合得严严实实,光线有些昏暗,但洛寒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张纯黑色大床上的姜小薇
姜小薇的头发还没有干透,露在被子外面的两条手臂细腻白嫩
洛寒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在易沉的小屋里见到这样魔幻的一幕,他立在门前,像个表情怪异的稻草人
姜小薇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穿着那件洛寒穿过了无数次的白T
易沉个子高,身材又结实,因此他的衣服十分宽大,就连洛寒这样一个男生穿上那件白T都空荡荡的,更何况是姜小薇这样娇小的女生
“洛寒,你来啦。”姜小薇脸上的笑容十分羞涩,坐在床边冲洛寒笑了笑
洛寒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面对这幅荒诞的画面,他神色僵硬地看着姜小薇,问:“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姜小薇刹时羞红了脸,低头将脸埋进手心,“哎呀,你这样问我让我怎么说呀。”
“你说吧。”洛寒又说
说出来让我死心,说吧
“哎呀,就是……就是我和易沉做了……我们上床了……洛寒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传出去我可真是要羞死了,我看你是易沉的哥哥才告诉你的。”
姜小薇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清晰地看到姜小薇脖子上的吻痕,闻到了姜小薇身上易沉的沐浴露的味道
耳朵里忽然产生嗡嗡的轰鸣声,他怀疑自己出现了耳鸣
姜小薇刚才说了什么?易沉和姜小薇上床了?就在他们曾经睡过无数次的那张床上,易沉和别的女生做爱,然后让那个女生穿上他曾经穿过无数次的T恤,躺在他枕过无数次的枕头上
是这个意思吗?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板上
“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他问姜小薇
炫耀吗?还是侮辱呢?
“不是啦,主要是易沉乐队那边有急事先走了,我的衣服……”姜小薇咬着唇羞涩地说:“我的衣服被易沉撕坏了,我这副样子又不好叫外卖,太羞人了,易沉之前说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帮忙,你是他哥哥嘛,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出去买份午餐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呀?”
“你让我给你买午餐?”洛寒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小薇,放在背后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破了
“哎呀,洛寒你别生气啊,是不是太麻烦你了?你要是觉得太麻烦就算了,我等易沉回来再吃好了,其实我叫你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和你分享这份喜悦,洛寒,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看待,而且你又是易沉的哥哥,我更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祝福。”
“洛寒,你会祝福我们吗?”姜小薇站在背光的地方,笑着看他
他说:“会啊,我祝福你们。”
“那你以后能离易沉远一点吗?”姜小薇又问,脸上依然带着笑
“我……”他艰难开口,发出口的声音好像生了锈,钝重无比
姜小薇打断他:“我知道你和易沉的关系很好,但你和你妈妈的身份毕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易沉是个体面人,他的外公外婆父亲母亲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以后接触的也都会是上流社会的人,你也不希望他的人生履历里有任何不体面不光彩的东西存在吧?”
不体面不光彩的东西?他已经成了易沉生命中肮脏的污点了,是吗?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站着接受姜小薇的批判,毕竟姜小薇才是易沉的女朋友,而他顶多算是易沉的炮友
姜小薇重新坐到床边,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我说的这些话可能有些难听,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担心易沉才会跟你说这些,你是他的亲哥哥,你肯定也希望他以后会过得很好对不对?而且易沉他真的对我特别好,洛寒,你知道吗?我是第一次,我本来很害怕的,可是易沉真的很温柔,没有让我有一点疼呢……”
“够了……”他说,“你们之间的这些事我不想听……我会离他远一点,你放心。”说完这些话,他打开房门,仓皇而逃
姜小薇看着他的背影,目光玩味地说:“好啊,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洛寒同学。”
第42章 妈妈,你别不要我
进入秋天以后,洛寒常常觉得自己的感官能力在迅速衰退,天气凉了,树叶黄了,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这些他似乎都感受不到
他对苏州的印象只有春夏两个季节,夏天结束之后,在他眼中,一切都变得贫乏苍白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他像个被人丢弃的木偶,落魄,残败,连路过的流浪汉都会朝他看上两眼
兜兜转转,他的脚步又一次停在了平江路的路口
平江路上游人依然很多,有情侣,有夫妻,有老人,有小孩,俗世灿烂烟火,却没有一簇火花是为他亮的
他麻木地在人群里走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蔓延地似乎没有尽头
可是哪有什么路是没有尽头的呢?他明白,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罢了,只要是路,终归会走到头
最终他停在丁香巷子口,坐在正对着巷子口的石凳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昏暗的小巷子
过往的画面像自动播放的影片一遍遍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往复,他想起易沉第一次送他回家,那时候也是晚上,春天的晚上,暖风轻轻地吹着,他坐在易沉身后,用手虚虚拢着易沉的腰,那时候,全世界在他眼里都是鲜活的,他觉得自己年轻,自由,快乐到无以复加
后来他们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所有第一次的心动似乎都发生在这条青石板路上,而今,他再次坐在石凳上,街上游人如织,身后流水依旧潺潺,他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那些印刻在书本里字典上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物是人非”,“哀莫大于心死”,这些以往见过就忘到脑后去的语句,现在他却真真正正地体会到其中的酸楚滋味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真的不能再哭了,太没出息,太没骨气,可他还是在喧闹的人潮里,用手捂住脸,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姜小薇说易沉舍不得自己疼,但易沉却舍得让他疼
不是一次,不是两次,是一次次,让他疼得流血,让他疼得痛哭哀求
原本他以为就算易沉将一切都忘记了,可那间小屋依然还是他们共同的记忆,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他不愿意醒来的梦
而如今梦碎了,拼也拼不好了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他的肩膀瘦削薄弱,在深秋的晚风里不住地颤抖,破碎的,微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口中传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那件白T恤,那瓶沐浴露,那张黑色的大床,那块属于他的枕头……所有属于他们的记忆,如今全被另一个人占据
他从没觉得易沉对他这么残忍过,就连那些哭泣流血的夜晚,也不比今天的那一幕,尖刀一样在他心里插得那么深
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捣烂了,可是光是捣烂了还不够,他们还要把那些烂掉的血肉踩到脚底狠狠地碾压,碾进淤泥里,直至腐烂发臭
忘记在哪一部电影里看到过一句话——“I love you ,I just don't like you anymore.”
是的,他还爱易沉,他只是不再喜欢易沉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不想接,任由铃声自己停掉,可是打电话的人却锲而不舍,一通接着一通,他只能拿出来,竟然是易竞泽
易竞泽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个人都不会越过那条红线刻意亲近彼此,即使是亲生的血脉,但十几年的光阴却是一道永远也无法迈过的坎,牢牢横亘在他们中间
“喂,有事吗?”接通电话,他沉声问易竞泽
“你可算接电话了,你快来,快来医院,”易竞泽的声音非常着急,冲着听筒大喊,“洛寒,赶紧来,一刻都不要耽搁,你妈妈……不行了。”
“你说什么?!”
挂掉电话,洛寒握着手机冲向街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出平江路
医院抢救室的长廊外,易竞泽瘫坐在椅子上,颓废地用手抱着头,他的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胸前,精致的西装外套被他扔在脚底下,哪里还有往日仪表堂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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