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果然如预估的那样,地狱对天使有着糟糕的影响。
林奈问:“他一直在发疯吗?”
手铐承受着拉扯的酷刑,有些吃力地回答:“不!刚才还好好的,我还在向他推销我的生意呢。你一回来他就变成了这样!哦该死……他力气真大!但是不用担心,我能压制住他!”
我一回来他就这样?林奈恍然大悟——是因为魔宠契约!在人间的时候我封印着魔力,所以契约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现在我释放了魔力……就好像一根管子将一杯高浓度的盐水和一杯白开水连在一起,盐水会拼命涌进白开水。他现在一定很痛苦……
林奈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快步走向了法布尔。注意到他靠近,法布尔猛抬起头朝他低吼,愈发剧烈地挣扎起来,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挣掉锁链,冲过去将他撕成碎片。
林奈试了几次靠近他,但不是被踹就是被揍。在躲开了几拳几脚后,手铐尖叫:“我真的在努力了,你别再靠近了!”
林奈不听劝,反而看准机会快速跨上床,骑在了法布尔的胯上,压制住了他的身体,避免被他乱蹬的腿攻击到。
他俯视着愤怒扭动的“野兽”,双手合十说:“我马上就帮你,你可不要咬我。”
手铐:“你……你要干什么?”
林奈抓住那两只想掐他的手,一边一只,费劲地按在了床上。
“该死,他的力气真的很大!”他抱怨着,低头,对着嘴将自己的魔力缓缓输入法布尔的体内。同时,将他的白魔法之力吸收走了一部分。整个过程被挣脱了好几次,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捏着法布尔的下巴,缓慢而小心地与他交换着魔力。每过一小会儿,就停下来观察他的状态。
法布尔一点点冷静下来了。
最后一次,林奈抬起身来,观察法布尔逐渐恢复神采的双眼,而后低下头,打算最后一次与他交换魔力。当他们的嘴唇接触时,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停滞了,被他压制的身体不再挣扎,而是紧绷了起来。
林奈专注而小心地为他调整体内的魔力。最后嘴唇分开的时候,看到法布尔一脸震惊,一动不动,而且脸有些红。
“你总算清醒了。”林奈说,“没错,你不清醒的时候被我占了便宜。”说着冲他一笑,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他招了招手,手铐长呼了一口气。
法布尔手脚上的锁链都同时松开,手铐像蛇一样抬起头,说:“有需要再联系我。麻烦给点个五星好评!”
林奈说了声谢谢,锁链就晃荡晃荡地离开了房间。
在听到外面的关门声后,林奈松了口气,坐在了床沿。法布尔坐起来,揉了揉手腕,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激烈的蹭伤。他的嘴唇上还留着柔软湿润的感觉。
“我刚才怎么了?”
“魔力不平衡而已,已经帮你解决了。”
然后他们就陷入了沉默中。过了几秒,法布尔忍不住说:“第一句话不是该问你怎么来了吗?”
“不是为了我来的吗?”林奈一脸惊讶。
法布尔:“……那既然你知道,我就直接问了。为什么突然回到地狱,你遇到了困难吗?”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老巢,也不是有困难才能回来的。”林奈说。
这话说得法布尔哑口无言。
林奈又接着说:“你对我不理不睬,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我离开了。没想到你来得还挺快。”
对方虽然听起来轻松,没有愤怒责备他的混蛋行为,但此处没有道歉可就说不过去了。法布尔咳了一声,心虚地在床上到处摸:“我的眼镜呢……”
林奈:“……”
林奈果断地站了起来,啪地一声,法布尔一把抓住他的手,速度比擒魔还快。林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从对方的内心传来一股极度悲伤的情绪,就像突然降临的乌云,密匝匝地压了下来。
法布尔说:“别跑。是我可能有点不对。”
他尽管看不清,但目光比石头更坚定。
林奈还没来得及回答,法布尔又说:“不,完全就是我错了。你不要走。”
林奈:“我没有要走,只是我发现,你的眼镜在我的屁股下面……呃,碎了。”
法布尔看了一眼被压坏的眼镜,但显然并不在意。他垂下目光,抓着林奈的手没松开,反而越抓越紧了。他低着头,另一只手捏了捏鼻梁。
林奈愈发困惑,他能感到那股悲伤早就存在于他的胸口,从刚才开始,法布尔就在拼命地抑制,突然就压抑不住,膨胀开来,吞噬掉他们周围的空气,将他们包裹起来。
林奈说:“你怎么啦,坐碎你的眼镜也不至于那么伤心吧。”他坐到法布尔身边,他的手被抓在对方手里,就像塞给婴儿的玩具一样,具有安慰作用。林奈揉揉他的脑袋:“天啦,你怎么哭起来了。你面对恶魔时的英姿呢?”
但对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在这种悲伤情绪的笼罩下,林奈也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印象中,法布尔是个特别硬汉的家伙。他有种内在的固执,绝不在人看得见的地方掉眼泪。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在军营里过得特别苦,法布尔也从没动容过,那时候林奈甚至怀疑他都没经历过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他们互相认识了很多年,他只见他哭过一次,那一次之后,他们就永远地分开了。人都有很多面,随着一起相处,经历各种事,才会有越来越多的面被呈现出来。经历死亡,他才知道对方也是会哭成那样的。
但是现在又算什么呢?难道两百年不见,他还变成爱哭鬼了吗?
过了一会儿,法布尔冷静了下来,说:“只是刚才想起了一些事。”他松开林奈的手,坐直,试图变回那个任何事都打不倒的硬汉。
林奈问:“多久远的事?”
“一些……记忆。”法布尔含糊地说。
听到“记忆”这个词,林奈的目光波动了一下:“比如说?人类时期吗?”
法布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林奈明显感到对方的心里咯噔一下。这该死的契约,使他们之间没有秘密。林奈的呼吸也快了一些。
“我能,感觉到……”林奈说。
“该死……”法布尔先是捂住了脸,而后扯住林奈的衣服,将他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
“威廉……”他轻声叫他的名字。林奈轻笑了一声:“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他们闭起眼睛,用胸口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指尖感受着对方的头发,久久都没有分开。
过了一会儿,林奈柔声问:“我如果不问,你是不是还想假装没想起我来。”
法布尔说:“我有点无所适从。”
林奈:“我得感谢契约。否则,就凭你这张木头脸,我这辈子都猜不到你的想法。”
法布尔苦笑说:“但我开始有点讨厌它了。它已经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了。”
“我也是啊。”林奈说。
法布尔:“?”
“你说,”林奈一字一顿,“你如果还有机会见到我,一定要做什么来着?”
火山从头顶爆发。法布尔猛地放开林奈,瞪着那双无辜的蓝眼睛,声音都几乎发抖:“你看了??”
林奈说:“你说你身上的刺青吗?看了啊,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想检查你身上有没有伤,就没忍住看了。看着挺上瘾,还脱了你的裤子,想看看腿上有没有,可惜没有。”
“什么……??”法布尔连声调都变了。
林奈:“所以,你不准备实施吗?你不是都计划好了吗,如果还有机会见到我,一定要做的事。”他的蓝眼睛直直盯着法布尔的双眼,锋利得像两片薄刃,一如当年那个少年。他摸着法布尔的头发,感兴趣地凑上来。
“不!”法布尔固执地拒绝。
“可契约告诉我你明明很想啊。”
“不,我不想!”法布尔斩钉截铁地说,“……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林奈失望地说,“我还挺想试试的,说实话。如果你再见到他,请亲吻他直到忘记时间和世界……”
“啊……”法布尔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耳朵,“别这样,这不是……我想要的……”
第31章 挚友
“为什么拒绝我,是因为这会害你丢工作吗?”林奈问。
“什么?”法布尔惊讶地说,“不,当然不是!”天哪他在说什么,这个话题过不去了吗!法布尔抱住额头想。
似乎是在进入地狱后,周围高浓度的黑魔法冲击了法布尔体内的封印。法布尔感到脑袋里轰地一下,就失去了自控,发起狂来。当他清醒过来以后,人类时期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陈旧的门,发现记忆原本就成列在那里一动未动,而且还像刚摘下来的葡萄那么新鲜。
他的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林奈正在用嘴为他输入魔力。林奈的表情极其认真,心无杂念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每次林奈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他给家里写信,和队友比赛弹玻璃珠,或者,在他最后的时间里,去研究那些不该他研究的战术时,他总是同样地认真。
法布尔惊得愣住。当记忆回来的时候,这个家伙竟也同时出现在他面前,带着和当年同样的神情为他做着什么,这让法布尔竟怀疑起自己所处环境的真实性来。这要不就是他兢兢业业两百年所得到的奖赏,要不就是陷入了邪恶的地狱幻境里。
接着他就相信自己是在现实而非幻境了——现实可比幻境残酷多了!对方告诉他,他隐藏了那么多年的情感秘密被发现了。对方不仅读了他纹身上的字,还拿这来开他的玩笑,说他“挺想试试”的。一想到纹身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肉麻的话,法布尔感到既羞愧又难熬,如果他手里有封印记忆的法术,那他就算和林奈打一架,也要把他这段记忆给封起来。
显然,他不但没有记忆封印术,也不太可能把林奈丢在这里连夜逃走,但他可受不了对方的灵魂拷问了。法布尔生硬地直起背来,试图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这里是你的什么地方?不像魔王的宫殿。你回到地狱是有急事要办吧,我是来提供帮助的。”他使自己看起来像进入了工作状态,专业,冷酷,可靠。
林奈停顿了一会儿,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为什么要岔开话题?”
法布尔:“?”
林奈:“虽然麻烦很多。但我不差这几分钟。现在我就想坐在这里,弄明白你为什么拒绝我。是因为时间的长河吗,虽然你刺字的时候期待过亲吻,但毕竟两百年过去了,现在你已经不想了。”
法布尔被说得哑口无言。虽然视线不那么清晰,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坚持。这种专属于林奈的坚持表现在,如果不在这里把话讲清楚,他和林奈谁都别想走出这个房间。这家伙会在某些特定的事上固执己见,谁都别想改变他。
法布尔内心的崩溃快掩饰不住了,想:他为什么非要我讲明白……他的聪明才智难道在这件事上失灵了吗??
法布尔感到这个话题难以回答。如果要说明白,得把自己的内心血淋淋地扒开,把那炽热而又无望的单恋剖白给对方看,等待已经知道结局的审判。就算是在两百年前,他都没有勇气那样做。更不用说在这来之不易的重逢面前。除非……
想到那个“除非”,法布尔感到头脑一热,喉结干渴地滑动了一下。
林奈等了一会儿,失望地说:“好吧。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你工作的时候可不这样。”
法布尔的身体紧了紧,似乎想想要争辩什么。
林奈的口吻中带着明显的恼怒,站起来继续说:“地狱的事不该天使来掺和,你就算呆在这里,也用不出法术,一旦被恶魔发现身份,连我都救不了你。想帮我的话,就回人间好好呆着。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找你。”
法布尔坐在那里没有动。林奈催促他:“走吧,不要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你既不回答我的问题,又不配合我的行动,那你说说,我究竟应该怎么做?”这都已经用上吵架的口吻了,林奈做出了一副准备与他对着干的姿势,非得把他赶出视线不可。
但法布尔突然抬起脸来说:“……你说得对。”
那口吻非常诚恳,林奈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法布尔:“你刚才说的优柔寡断这个词,刺激到我了。我在你面前总是优柔寡断,我承认。我早就清楚是为什么,只是没有勇气说出来。我好不容易又见到你,我不想自己的愚蠢毁了这一切。”
林奈说:“你总是拒绝我,才会毁了这一切。至少会毁了我的勇气。”
“……我?”
有那么几秒钟,法布尔望着林奈,心脏咚咚响个不停,脑袋是空的。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冲到林奈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接着捧住他的脸。火热的嘴唇于是贴在了一起。这冲动之下的吻持续了两秒钟,法布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这已经不是在他面前的第一次失态了——迫使自己的嘴唇离开了对方,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但林奈没能让这个吻停下,他微微往前凑了凑,嘴唇又贴了上来。
啊……上帝保佑!
这个微小的主动迎合的动作将法布尔脑中那最后的理智给绷断了。他猛地将对方抱住,双臂快把林奈勒得喘不过气。他歪过头深吻起对方,亲吻得毫无章法,也忘记了任何技巧,只是纯粹地满足汹涌澎湃的亲密欲望。
要不是在呼吸中感觉到法布尔又哭起来,这个吻可能会持续到地狱尽头。
“天哪……”林奈不住地摸他的头发,“这次又是怎么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个邪恶女巫,把你变成了一个爱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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