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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恶魔对法布尔叫嚣：“快说说，神父的味道怎么样？”“把你的恶魔形态亮出来给我们看看！”
林奈的目光转向所有人，又拍了一下桌子。
“恶魔们，你们也看到了，地狱一旦失去秩序，结果就是这样的。连我的手下都不得不冒险去人间捕猎。去年，去人间捕猎的恶魔同胞里，总共有六千五百四十头被猎魔人杀害，占总数的52%，也就是说，前往人间的恶魔，有半数以上再也回不来了。”
会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林奈严厉地扫视着周围的恶魔，有个声音小声说：“我看你是故意让他出现在这里的吧！”
林奈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终于没人再追究法布尔到底是个什么了。
林奈：“不要忘了，我们的目标是得到灵魂的安息。罪恶累累的地面生物，死去后进入地狱赎清自己的罪过，这就是我们。在这期间，如果被猎魔人杀害，那你就魂飞魄散，再也没有安息的可能了。所以我们要尽量避免去人间涉险。绝大多数的恶魔冒险去人间，是因为地狱的补给不充足，在这贫瘠的地方，我们只有团结起来，共同努力，才能做到自给自足。”他看到有些恶魔流露出不屑的表情，说，“我知道有些恶魔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在想，区区猎魔人有什么好怕的，你一把地狱火就能烧得渣也不剩。”
那些恶魔露出了“不就是这样吗”的表情。
林奈：“也许你想的没错。但是别忘了，博恩斯坦那老家伙可是被猎魔人炸掉了鼻子。你就一定能全身而退吗？”
博恩斯坦那老家伙居然被炸掉了鼻子？
一提起博恩斯坦的名字，恶魔们愤怒地讨论起来。林奈只想提醒他们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但显然起到了反效果。他提高声音，但没人再听他的。
区区地面生物哪里来的胆量！我们还怕他们了不成！大家一起冲到地面上，把人类世界去搅个天翻地覆！——整个舆论的导向大概是这样。激烈的讨论持续了漫长的五分钟，在谩骂与拍大腿中，有人激动地起身准备往外冲，眼看着即将走向极端无序，会议就要宣告失败了！
法布尔一直站在林奈的身侧听，听到身陷窘境的林奈叹了口气：“你看看，我这么多年就在和这么些恶魔斗。”他说，“每次开会像打架。现在的成果只有一点点，被毁起来都是秒秒钟的事。”
法布尔俯下身对他说：“我来说几句。”
“你？”林奈摇头，“他们连我的有时候都不听，更不会听你的。”
法布尔：“那你有一键逃跑功能吗？”
林奈：“……类似于你的天堂门吗？有。但不能算完全有。”
法布尔：“那不就行了，让我试试。实在不行就一键逃跑。”
情况都那么糟了，林奈却被法布尔说得差点笑出来：“行，那你上。”
法布尔于是又站直了，没有说话。林奈见大家吵个不停，想开口维持秩序。法布尔在他肩上轻拍一下：“先观察。”
林奈不确定地抬头看看他。很显然，现在的法布尔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没戴眼镜看不清，但眼底一片冷静。是工作状态的法布尔，不是那个在他怀里哭鼻子的小宝宝。工作中的法布尔永远冷静，强大，是可靠的同伴。
林奈于是听他的话，开始观察那堆大声嚷嚷的恶魔首领们。一旦静心观察，问题的矛盾就很清晰了。原来那一屋子三十几个恶魔中，沉默的占了半数。叫得最响的意见领袖只有一个，正是那只地狱狗。另有十几只恶魔被煽动起来跟着叫嚣。
“声势看起来很大，实际上他们的心也不是那么齐。”法布尔说，“不发声的都是不愿意抱团趟浑水的。”
原来是这样，林奈想。
过了一会儿，恶魔们讨论出结论来，对林奈叫：“我们决定了，不听你他妈的懦弱的意见。我们杀到人间去！”
下面的恶魔欢呼附和，法布尔也鼓掌欢呼起来。因为这行为太奇怪了，过了一会儿恶魔竟暂时安静了下来。
法布尔说：“我也觉得，人类竟敢把我们一半的同胞干掉，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行。”他看看林奈，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于是继续说，“但凡事都讲策略，既然他们能把我们一半干掉，那等于如果我们蛮干，我们这屋子里有一半的恶魔要消失掉。”指向在座的恶魔们，“会是谁呢？”
恶魔们一怔，互相看看。
法布尔：“落到谁的头上都高兴不起来。所以稳妥起见，派个可靠的恶魔去人间探探虚实吧。潜入敌方，把他们的底细摸清楚，然后我们再去干。”
林奈一怔，这建议听起来挺合理啊，法布尔这家伙在想什么呢，可别到时候骑虎难下，被迫带着恶魔队伍杀回人间啊……
这建议听起来的确合理，于是恶魔们冷静了一些，开始讨论起派谁才合理。
人头马说：“要不就尼克去吧，你身手灵活，不容易被发现。我们人头马族的身形太庞大了，干不了潜入的活。”
被点名的尼克是一只狐猴怪，当即跳起来，细数自己近期正在忙的事务，证实自己并不是最佳人选，然后点了另一只恶魔。而被点到的恶魔没有一个愿意去的，纷纷拿出十分合理的理由表示自己并不适合被外派。终于有一只恶魔不耐烦地大叫起来：“我们干嘛那么麻烦地派恶魔过去，我们直接杀过去不就行了！”
“你想被杀，我才不想呢！”他们说，“不如你去吧！”
眼看第二次大战即将开启，法布尔走上前，高声说：“既然大家都不想白白丢性命，那其实我们的目标是好好活下去对吗？”
“那当然！”恶魔叫道。
法布尔沉着地重复：“我确认一下，我们的目标是要好好活下去，不是莽撞地出一口恶气，对吗？”
“人类该死的可恶！”有恶魔插嘴。
法布尔转过头去，看着他：“那我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会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些恶魔点了头：“你说的没错。”是那些一开始沉默的恶魔们。得到了他们的支持，法布尔的眉头松开了些许。
林奈差点张大了嘴巴。他终于弄明白了法布尔在玩什么花样。拆小团体的秘诀在于，先引起内部矛盾——所以他狡猾地提出派恶魔去人间探查的主意，打破了恶魔间的团结——然后把向着你的那部分员工统一目标，剩下的墙头草就会跟过来，你也就能拿回掌控权了。
他管理了那么长时间的猎魔人，原来不是只会砍恶魔，是真的有点管理技巧的啊，林奈想。
法布尔：“好的。那么，我请缨来当这次会议的会议主持。我会保持绝对中立的态度，请你们继续会议。但既然我们已经统一好了会议目标，当你们的主题再次出现偏移的时候，我会打断你们的讨论。为了我们的会议有效又顺利地进行，你们必须跟从会议纪律，不跑题地讨论，直到达成目标。”
有恶魔不服气地受：“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法布尔心平气和地说：“不，我只是个会议纪律的执行者。你们不是要听我的，是听会议纪律的。大家在这边也讨论好一会儿了，我听到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快速地达成会议目标不好吗？”
那恶魔旁边的家伙都在劝他“少说两句吧！”
法布尔又问：“那还有恶魔有意见吗，有的话现在就提出来，没有的话我们的会议就恢复了。”
他等了五秒钟，厅堂十分安静。于是他侧过头，示意林奈继续。
而此时，林奈正在心里鼓掌——并会持续地鼓掌。恶魔首领会议从没这么顺利地进行过！
三小时后，会议结束，首领们各自领了目标解散了。
第34章 会议决议
在这次傲慢魔王与各地的恶魔首领的秘密会议中，一个伟大的决议诞生了——各地的恶魔首领们将全力支持并维护地狱的和平，直至和平真正到来。来参加这次会议的不仅有林奈当时的手下，也有从其他两位魔王的地盘被拉拢投靠过来的首领。尽管加入的时候，有人怀疑过他们的动机，但林奈还是选择了接纳他们。
会议中决定了两个关键点，第一就是拉拢民心。首领们此次回去，将开始在地盘上游说，用简单易懂的方式给那帮又坏又蠢的小恶魔们讲清楚一个有序的地狱将如何帮助他们生存。
为了确保游说效果，法布尔还组织了几个说服能力强的首领产出了一版话术和FAQ，要求首领让自己的手下把话术背熟了再去。FAQ能确保游说过程中，如果被突然问到一些问题，游说者不会答不上来。比如在之前的经历里，就有恶魔问过，我如果遵纪守法，首领管饭吗？
除此之外，法布尔还定了个每日定时汇报时间，一旦到点，所有的首领通过水晶球进行一分钟进度汇报——这也是决议中最困难的部分。做惯了一方霸主的恶魔首领居然要定时定点地汇报点什么，这让不少首领感到不爽。法布尔的态度不卑不亢，冷静地处理首领们提出来的疑点，讲解这一举动的必要性。林奈既佩服又惊讶地看着他。佩服的是他的处事逻辑，惊讶的是他竟能搞定那帮地狱老油条。不愧是业务精英！
第二则是最难的部分——解决魔王间的矛盾。就算全地狱的小鬼们都渴望和平，如果他们的头儿是个战争狂，那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这一次，博恩斯坦背叛了他的主子，联合其他魔王篡位，让傲慢魔王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按照地狱的惯用逻辑，这事不打一仗很难收场。毕竟在地狱这个地方，忍气吞声是一种示弱的表现，一旦受到冒犯，必须十倍奉还，才不会被贴上好欺负的标签。然而，魔王干架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地狱这几年开发的土地和建筑很可能在一场干架中全部毁于一旦。
“所以，我们的plan A是谈判。”林奈话音刚落，底下虽然哗然，但反对声比他预料得小得多，更多的首领保持着沉思的表情。林奈看着这反应，知道自己前面说的话终于起到了作用。
“地狱的准则是唯利是图。在这里，谈判和干仗，哪个更有利，你们很清楚。既然我们都决定走和平路线，我们的信用很重要。就算是做给下面的恶魔看，我们也得去谈判。”
底下安静下来。
最后，首领们散开，回自己的领地游说去了。而林奈带着留下来的手下进入小会议室，预备进一步讨论谈判事宜。眼看第二场会议即将开始，法布尔凑到林奈耳边说：“给你的手下一点休息的时间。他们已经开了三小时的会了。”
林奈一怔，才注意到有几个恶魔都已经有些目光涣散了，便说：“那就过二十分钟再回到这里吧！”找到他那八只手的仆人赛斯，请它在会议室外面的小桌子上摆上可口的骨灰奶酪与火山仙人掌汁。
所有的恶魔都松口气，纷纷离开了小会议室。
林奈回头对法布尔说：“跟我过来。”法布尔脱下眼镜揉了揉脸——在会议的中途，林奈就派人去修复了他的眼镜——放下笔站起身，跟着林奈进入会议室旁边的小休息室里。林奈径直走向一只小柜子，打开门翻找着。
咔嚓一声，休息室的门自动合上，为他们营造了一个小小的私密空间。法布尔的脑袋还在工作状态里，坐下来沉默地思考着。
“我猜你吃不惯那些东西，这是我私藏的。可不能让外面的家伙看见，就这一点了。”林奈从柜子里面端出一盘肉，和一些牛奶，放到法布尔手边的桌子上。
法布尔说：“我一点也不饿。你自己吃。”
林奈笑着说：“这帮恶魔很不好搞吧，你已经很棒了。如果没有你，这场会议可能得开两天，都不一定有结果。”
法布尔打起精神来：“我真的很好，你这时候不该为我担心。”
林奈拽过椅子，反着跨坐上去，两条胳膊架着椅背，饶有兴致地观察法布尔。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法布尔的脑袋一点点地从工作中转了出来。开会前发生的一切又被想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也跟着一起涌了上来。
法布尔又脱下眼镜擦了擦那一点也不脏的镜片。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吧。”林奈说。
法布尔点头。他已经猜到了这个。
林奈：“我回来前想过，只要我活着处理好一切，我一定会去地面找你的。虽然你看起来不记得我。”
法布尔抬眼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擦眼镜，仿佛那镜片积累了五百年的灰尘没擦过了。
林奈：“但这里面其实有个很好笑的插曲。我第一次在地面遇到你的时候，不是这样想的。那时候我刚刚被背叛，受了很重的伤，满腔都是愤怒。然后突然看见了你。我第一反应是，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老相识，我怀疑你是不是和我被背叛的事有什么关系。然后才决定一定要成为猎魔人，在你旁边看个究竟。这真的很有趣，我现在都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我两百年没见到你，第一反应居然是，你是不是参与了背叛我的行动……地狱真的很可怕，是个会吞噬心的地方。但是呆在你身边，那个我又一点一点回来了。”
眼看没什么可擦的了，法布尔终于戴起眼镜。
“嗯。”他回应了一声。
林奈：“你可能不信，当时你想砍死我做业绩的时候，我并没怎么伤心。因为那是符合你逻辑的行为。而且那时候我也还不是我。但是后来这么多天你躲着我，我就很受不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以后会解释。”法布尔说，“你现在真的不该想这些。”
林奈停下了讲话，看着法布尔那阴云弥漫的脸。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跨坐到了他的腿上。法布尔腿上一沉，挺直了背。林奈抱住他的脖子：“你好可爱啊。”他说，“你干嘛躲着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法布尔：“别闹。”
林奈追问：“到底是不是啊？”
法布尔被那双蓝得无辜的眼睛盯着，无处可躲，说：“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林奈说：“你好琢磨不透啊。既然这样，你现在为什么脸这么臭，你又改变主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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