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咬着牙,半天声如寒冰:“可是你下的毒?”
他双目逼视带着无形的压力,景若困惑的看着他,铁斩所说听的她也心惊,半天才艰难道:“我不知道。”
景若是真的不知道。在公主府时,无论是制药制毒,都不过是公主或霍于意一声吩咐而已,至于是给谁用,用作什么,她从来不问。此刻她心中也无比惶恐,难道铁斩所说俱是实情?周丰年中的毒真的是当日自己所做的毒药?她不敢再想下去,那可是落笳的师父,一路走来,她很清楚落笳对周丰年的的感情,如果这事真的和自己有关——景若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面色愈加苍白
她这表现落在其他三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秦开云见此已经信了七八分,顾惜竹则随即联想起之前的一些事。当日雪困山中时,那来历神秘的林老伯便只和景若特别亲厚,事后又只告知景若一人雁荡门密道之事,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古怪。而师妹向来行事极谨慎,怎么会突然陷入雁荡门围困。顾惜竹不禁后怕,若不是云哥带人及时现身,自己与师妹此时恐怕都已经被雁荡门所杀。她越想越是一身冷汗,难道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
铁斩则冷笑起来,一手抖着那半张纸道:“你不知道?白纸黑字的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连自己的字都不认识了么?”说着,将那纸塞到景若眼前
景若颤抖着看着那半页纸,不错,上面确是自己所书,看这纸张和署名,当是自己曾写过的便笺。看到这里,她约略有了些印象。大概三年前,自己正沉迷于周易及奇门遁甲术,对这些阵法之类也很有兴趣,顺带看了看兵书,研究了一下军阵军法。与公主府往来的尽有各路能人,平日间既有登门高谈阔论的,也有书信讨教的,也不知这页纸是与何人相酬答的。那一年多的日子,她整日都沉浸于各种阵法,哪里还记得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这页纸
霍于意向来只处理重要函件,如这般诗词养生黄老之术之类的“旁门左道”都是丢给自己去回复,还有那些也喜欢钻研此道的皇族及学究,有时候也会写信与自己探讨一番,算起来由她代答的信函,有时候一日便有十数封,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本不记得这么一封信
事到如今,景若只能点点头道:“确是我所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消息可奉告
秦开云怒目相视,拍案道:“我烟霞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勾结雁荡门害我掌门?”
景若迷茫的摇摇头,一五一十道:“我只认得这是我写的,却根本不记得是写给何人的,更不知道这封信是如何落入雁荡门手中”
景若这说辞在秦开云和铁斩听来简直漏洞百出,明显就是有意搪塞。秦开云腾的站起身来,按剑走到她身边,眯起眼道:“说,到底是何人?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长剑出鞘的声音在这静室中分外刺耳,但景若只是摇了摇头,表情惶恐的望着他。秦开云只当她故意这般作态想拖延时间,心中火气愈旺,忍不住伸手一掌打过去,景若来不及呼痛便跌倒在地
秦开云还待再问,身后却突然响起顾惜竹冷静的声音:“景姑娘,你到底如何认识我师妹的?”
景若被这突然一下打的发懵,脑子里嗡嗡作响,听到顾惜竹这样问,才有些回过神来,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带着哭腔道:“顾姐姐,我——”
顾惜竹此刻心中对她提起了十二分警惕,脸上只有肃然,全无平日和蔼的样子,景若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的顾惜竹,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被妻子这么一提醒,秦开云也想起来,这女子是和师妹一起来的,他略一思考便想清楚其中“可能的”阴谋,立刻沉下脸来。秦开云素日在弟子面前向来是严师之态,不苟言笑,此刻一见他拉下脸,顾惜竹便知道他这是对师妹很生气了,毕竟勾结为害掌门的外人是大罪一桩,便赶忙赶在他发话前起身道:“我去把落笳找来,她受伤不轻,这会儿应该歇下了。”秦开云听了妻子的话面色少缓和,嗯了一声所做答应,顾惜竹赶忙开门出去
顾惜竹忐忑不安的走到落笳房中,门前正站在两个雁荡门的弟子,见到她均是执礼甚恭,其中一个解释道:“顾师姐,落师姐已经睡下了,我们在门口守着看她过会儿可有吩咐。”顾惜竹胡乱夸了她们两句,急忙推门进去
落笳其实并没有睡着,顾惜竹和景若离开后,她一个人躺着不觉又想起师父的事。刚才在恶战之中虽然伤心,却来不及细想,此刻一个人独处静室,竟越想越难过。她也不想和其他人说话,便谎称要睡,其实一个人对着墙默默流泪。见顾惜竹进来,落笳赶忙擦了擦眼泪,坐起身来
顾惜竹见她面色苍白,双眼泛红,眼角犹带泪,心中先软了七分。掏出手帕来帮她擦去腮帮上的泪痕,落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事,只是想起师父,有点难过。”说着便忍不住哽咽起来。顾惜竹被她一说,眼泪也险些下来,轻轻怕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心中更加肯定,师妹绝不会勾结景若做出有负师门的事,一定是被景若所蒙骗
待落笳情绪少稳定,顾惜竹才斟酌着道:“你和景若,到底是怎么遇到的?认识她这么久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处?”
落笳怔了怔,不解的看着顾惜竹,不明白她为何作此疑问。自己认识景若的事情不是早就解释过了么,她突然反应过来,顾惜竹提到景若时,竟没有用平日所称“阿若”或“景姑娘”,而是直呼其名,这有些古怪
顾惜竹看着她的神情,不觉叹了口气,想了一想,还是低声把刚才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她话音还未落,落笳便不可置信的连连摇头道:“不,不可能,不可能的,肯定不是阿若,一定不是阿若”
看着她惶急的表情,顾惜竹也有些不忍,却只能道:“她已经承认那页纸就是她亲笔所书,只是不肯交代背后是何人指使”
落笳已经带了哭腔道:“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阿若怎么会给师父下毒呢——”
说到此,她突然想起在公主府中时,阿若曾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心中咯噔一下。直至今日,她还记得阿若表情痛苦道:我做了许多错的事,明知是错的,却仍然做了
落笳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整个人木然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顾惜竹吓了一跳,急忙道:“师妹?”落笳却突然披衣下床道:“我要亲口问问她!”
顾惜竹陪着落笳进屋时,秦开云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分明已经人赃并获,但眼前这个女子却口风甚紧,一点话都不肯吐。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小师妹居然也被牵涉其中,若真是发现小师妹也——秦开云咬紧后槽牙,表情凝重痛苦。平心而论他也是很疼爱小师妹的,但他做事向来方正甚至有些刻板,如果小师妹真的做出了什么有背师门的事,自己一定会替诸位师父清理门户
见到落笳时,他只是严厉的打量一眼,见师妹神色悲戚惊讶,看这样子落笳是不知情。他又瞟了妻子一眼,顾惜竹亦是表情沉静,没什么异样,他这才松了口气。毕竟他真的不愿意师妹有什么问题
尽管如此,秦开云面色却没有半点松动,肃然道:“你都知道了?”落笳失神点点头,目光却没有从景若身上移开。景若跪坐在地上,看着落笳,表情又痛又怕还有些绝望。落笳咬了咬牙,觉得胸腔里火辣辣的疼,再看到阿若脸上似有伤痕,她忍不住一步冲到阿若身前,护住她脱口而出:“不是阿若做的!”
秦开云的脸一下子又阴沉起来,其他人则一言不发
“阿若居然没有辩解”——落笳身子又忍不住哆嗦起来——“难道真的是阿若?”
秦开云不容她多想,捻起桌上那半页纸递到落笳手边:“你可认识这字?”
落笳迟疑了一下,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喊,千万不要看。但秦开云目光如有千钧,在他逼视下,落笳不得不颤抖着接过来
只匆匆扫一眼,落笳便觉得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那飘逸隽秀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不是景若是谁
秦开云紧紧盯着落笳,缓缓道:“这下你信了?”
落笳觉得手中这半页纸重的几乎拿不住,她仿佛没听到秦开云的话,俯下身去蹲到景若身边,伸手帮她撩开一缕散开的头发,声音温柔问:“阿若,你告诉我,你没有下过毒,没有害过我师父,对么?这不是你写的,对么?”
景若睫毛上沾满了泪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落笳一把伸手握住她双臂,摇晃着她道:“这不是你写的,一定不是你写的,对么?”
景若的眼泪落下来,闭上眼不敢看落笳,点点头道:“这是我写的,我,我对不起你”
落笳的动作陡然停止,定睛看着她,景若睁开眼,挤出个苦笑:“是,这是我写的”
落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跌坐在地上。顾惜竹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落笳却突然把那半页纸两把撕碎,大声道:“不是,一定不是你!”
“混账东西!”秦开云见如此重要物证被毁,登时勃然大怒,伸手就朝着落笳打过去。顾惜竹见势不好,一把上前抱住他胳膊,一边急忙给落笳递话道:“师妹,你好大胆!还不赶紧认错!”
落笳抬头茫然的看了看他们,目光又落在景若身上,景若的眼泪已经止不住,早沾湿了身前的地面,眼中满是愧疚和欲言又止的关心
落笳突然起身往外走去,顾惜竹放开秦开云,急忙追过去。只见落笳刚走到门口,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落笳!”“师妹!”,几个身影同时闪过去。顾惜竹一把抱起已昏过去的落笳,秦开云则在后制住景若,景若拼命挣扎想过去,但在秦开云一双铁手竟不能移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惜竹把落笳抱走,自己心急如焚
作者有话要说:
网断了,发文都要开热点,希望家里的网络早点恢复
第187章 第 187 章
一点油灯如豆,昏黄的灯光将顾惜竹的身影扯的细长映在墙上
顾惜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沾了水的手帕,不时俯身去细心的帮落笳擦去额头的冷汗,眼中又是心痛又是担忧,屋子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周围一片宁静
顾惜竹轻轻的叹口气,有点内疚的低下头。昨天落笳受景若之事所激,一时气血上涌气厥晕倒,幸得救治及时才没有危险。想到当时落笳倒在自己怀中,面色青白,气息微弱的情景,顾惜竹还是止不住的后怕。但现在落笳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有醒来,顾惜竹的心揪的越来越紧
自己真是低估了师妹对景若的用情,昨天做事太冲动,要是等她落笳伤好一点再缓缓漏出口风,恐怕也不至于是这结果。这般想着,顾惜竹对景若的恨意又多了几分。这个小女子看着柔弱无害,谁能知道竟然是如此狠心,毒害了掌门不说,还把师妹害的如此
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顾惜竹一听便知,是云哥来了。她站起身轻轻的打开门,秦开云快速闪进来,目光越过她看向床边,低声着急的问:“师妹醒了么?”
顾惜竹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下道:“不过气息平稳多了,虚汗也少了,看来司满的药还是有几分作用的”
秦开云的表情黯淡一下,叹了口气道:“那就好”,轻手轻脚走到桌前,挪开椅子坐下。自从落笳晕倒后,顾惜竹又担心又着急,连带着秦开云都被骂了两顿。别看秦开云在外威严,但在妻子面前却没一点脾气,尤其他亦觉得在此事上,自己当时太着急,对落笳也太严厉,心中十分愧疚,被顾惜竹数落时一点都不敢还嘴
顾惜竹在他旁边坐下,沉默半晌道:“那边怎么样?”
秦开云长出口气,摇了摇头,表情不免有些焦躁道:“她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自己不知道。”说到此秦开云也着实无奈,好不容易找到这么重要一条线索,此时却无法挖的更深,让他很是气馁。秦开云向来很重规矩,对景若这个连武功都不怎么会的女子也不屑于用打骂折磨的手段,而且看对方那么柔柔弱弱的样子,万一受不住自杀或病死,那真是一点线索都没了
铁斩那边大概也是有这个担心,所以也没有十分逼迫。现下景若只是被关在后面的一处单独的房子中,派了人去看守,倒没有被怎么为难,只有秦开云和叶千等人轮换着去逼问她。可怜景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此事之中,就算被百般盘问,也只能答个不知道。她现在心如刀绞,只想知道落笳到底怎样,昨日只看到一个背影,便被顾惜竹抱走,她知道落笳受了内伤,现下晕过去,还不知会怎样。但秦开云岂会让她再与师妹有任何接触,本来他就为此事生气,现在外有已经有了风言风语,说烟霞宫弟子勾结外人为祸师门云云,秦开云更是不会让她俩再有任何瓜葛。其实秦开云心中也有些矛盾,毕竟景若的医术应该远高于司满,若是让她来给师妹诊治,可能会好很多,但现在这般情势,他又岂能轻易松口。因此,总觉得心中愧对了师妹
顾惜竹与秦开云两口子对坐房中,却满脸阴云,一言不发的各自沉思。突然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顾惜竹立刻跳起来跑到床边,虽然男女有别,秦开云不好靠近,但也是立刻转眼看过去,表情紧张
落笳已经睁开了眼,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顾惜竹欣喜万分的弯下身子道:“师妹,你醒了!”
落笳这才看清楚她,虽然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但见到师姐还是牵动嘴角笑了一下。顾惜竹刚一回头,秦开云已经心有灵犀的端了碗热水递过来,顾惜竹瞟了他一眼,虽然表情严肃,但眼底明显是笑意
顾惜竹手忙脚乱的把落笳扶起来,端着水喂她喝。落笳也是渴极了,就着顾惜竹的手喝了大半碗才停下来。见此秦开云终于彻底松了口气,赶忙在旁凑趣道:“我这就出去让他们把药温一温拿进来”,说着脚步轻快的走出去
顾惜竹在落笳身后放好垫子,又拿过衣服帮她披上。落笳长发披散,穿着月白色的亵衣靠在床头,虽然已经神志清醒,但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憔悴,顾惜竹不觉心头一酸,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轻声问:“过会儿给你煮点粥吃可好?”
落笳摇了摇头,虽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但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已经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心里堵得难受
顾惜竹还要说话,没想到落笳却主动开口道:“师姐,阿若她——?”落笳坐起来一点,焦灼不安的看着顾惜竹
顾惜竹没想到落笳一开口问的竟然还是景若,心里除了感慨外,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摇摇头神色淡然道:“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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