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见他们身影逐渐走远,突然想起一事忘了嘱咐,赶忙借马去追。虽然她此刻自身身份被疑,但既有钟离子与青城派在,别人也不好与她为难,更何况景若武功实在稀松,在场恁多高手,倒不担心她能逃了,孙振鹭索性卖个人情借了她一匹马
景若急急忙忙驰马跑出好远才追上他二人,顺娘和教主看着她惊恐又不解,景若赶忙道:“忘了告诉你们刚才那味药千万要用温水吞服,切不可用凉水”
顺娘感动道:“景姑娘,谢谢你,只恨此身衰弱,无以为报,下辈子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时教主也缓过口气,抱拳道:“景姑娘,大恩不言谢!”
景若摇摇头苦笑道:“我能帮你们的也有限,”她抬头看看道:“这一路艰苦,你们能受得了么?”
顺娘豁达笑道:“这算什么,这一片戈壁在外人看来寸草不生,在我们看来,简直熟悉的自家院子一般”,说着她诚恳道:“你放心,我们自有办法”
景若点点头,此处本就是魔教的大本营,想来他们自留有后手不必自己操心,但身为医者已经习惯了,还是忍不住对教主叮咛道:“您受伤很重,千万要小心,还是找个好点的地方养一养,不然还是想办法到武阳吧,那里寻医问药也方便些”,她说着抬头想了想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回去找人借点银子给你们”
教主和顺娘相顾一笑,顺娘摇摇头道:“景姑娘不必了,我们已安排好了,你放心好了。日后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只管来武阳城外小城村找我们便是”,转瞬又想起自己已是武功尽废性命尚忧,又有什么能帮上景若的地方呢,顿时表情无奈自己苦笑
景若见事情已毕,便拱手告辞拨马回缰。没想到刚一转身却听道教主道:“景姑娘,还请留步”
景若有些惊讶的回身,教主的表情略有些复杂道:“景姑娘,你以赤诚相待,我有一事也不想瞒你”
景若好奇又讶异的望着他,顺娘身体前倾,急切似带劝阻之意道:“大人”,这称呼让景若好生好奇。教主摆摆手,对景若温和一笑道:“在下尉舒奄,曾为西域孤云国禁军统领,委身漠北多年,顺娘却还改不掉这个称呼”
景若惊诧莫名,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看看顺娘,没想到这嗜杀成性的魔教教主,竟然曾是执领一国禁军的战将,她镇定了一下,皱眉回忆一下道:“孤云国应是在玉门关以西约莫八百里处,国君皎弥氏,世代称臣为藩属国。承太四年因谋逆不敬之罪,被当时的西域大将军雷却一夜灭国,王族上下三百余人,俱被诛”
景若只是想起这段历史,便信口说来,哪想尉舒奄与顺娘俱已泪涕下,这才想起来这故纸堆里的话对他们而言是极伤心之事,赶忙道歉连连。顺娘摇摇头道:“景姑娘,天地良心啊,我们举国不过十万人,陛下哪来的谋逆之心与朝廷对抗?你是从中原来的,恐怕中原一城都不止十万人。试问这么点地方这么点人,我们陛下用什么来谋逆?可怜莫名其妙一夜之间国破家亡,还要被横加恶名!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景若往日读到这段故事,不过一扫而过并未用心,雷却破孤云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战绩,尤其是他后来从夏王造反之后被诛灭三族,他的事更是没什么人提了。此时听顺娘如此说,景若倒也是心中奇怪
尉舒奄惨笑道:“景姑娘,你可知前日是何人来袭伤我们如此?”
景若摇摇头道:“只听他们说是吐蕃人,其中的详情我却不知了”
尉舒奄道:“乃是我们平生第一大仇,昔日孤云国禁军副统领哚逻!”
“啊?”景若好不惊讶,一时间没想明白。明明是吐蕃人,怎么又是孤云国的人?既然国灭为何这禁军统领与副统领两员大将还都活着,并成了死仇?
她不解的看着尉舒奄,尉舒奄长出口气,本已疲惫不堪的眼神又锐利起来,咬牙切齿道:“哚逻本是我孤云禁军副统领,深为陛下所信,哪想他竟私下与雷却勾结献国求荣,为了一己私利诬告主君,这才有了雷却之祸。”他说着老泪纵横,表情痛苦,旁边顺娘已痛哭不止。景若耐着心等着,尉舒奄略平复一下继续道:“当日我恰好身负王命在外,等我得到消息拼命赶回来时已经晚了,孤云国,孤云城,都已经不在了”
景若听得凄惨,安慰他道:“尉舒大人,这也不是您的错,纵然当日你在城中,也难挡朝廷大军,不过徒增一冤魂尔”
尉舒奄摇摇头,低头拭泪道:“我宁愿当日战死,也强过这些年忍死偷。生我当初本欲求死,但想我一死,主君之仇再无人报,后来与顺娘辗转数地,边走边收罗逃出来的族人,最终在此安顿下来。哪想此身沦落为贼,匿名隐姓这些年,大仇尚不得报”,说着,已涕泣不能言语
顺娘在旁道:“我是国王幼女穆格小公主身边侍女,亲眼见小主人被俘。后来军中杂役人手不够,临时抓了一些宫中人去帮忙。后来我窥机逃出来,才知道小主人已经和陛下全家已被难。我一路奔逃,幸得遇上大人才有一线生机”
听他们此刻谈起故事语气平和,却可想见当日如何艰难,景若低头不忍,这才明白魔教十多年前突然崛起,恐怕正因为尉舒奄等人突然到来,而魔教嗜血善杀,每入中原无论是武林还是平民都被屠戮,应该也正是尉舒奄在泄愤。她突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那哚逻呢?怎么后来他又成了吐蕃人?”
尉舒奄冷笑道:“雷却伏诛后,哚逻便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他卖主求荣投了雷却,本想换一份富贵,没想到几年后雷却被杀,他也在罪臣录上,他为了逃命,竟一路奔窜,偶尔遇到吐蕃僧人投缘,他索性拜入其门下,更名换姓做了吐蕃人”
“他投了雷却之事众人皆知,他却不知我活着,后来偶尔相见,我认出他来,本欲当时便结果了他,他涕泣哀哭,大诉自己不得已,我一时心神迷惑,竟信了他的话,却不防他趁我不备,重伤了我。若不是当日顺娘等人相助,我恐怕已被他杀了。他见我们人多势众,找机会逃走了”
“这些年我一直边治病边打听他的下落,却始终无所获,直至此次一见,才知道他已成了吐蕃国师!”
景若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尉舒奄只当景若是惊讶于哚逻的身份,继续道:“我本以为自己伤好了七八分,应该有些胜算。但他此时位高权重,竟然悉起吐蕃高手,一路奔袭攻我于不备。几年不见,他武功愈发高强了,而我却为伤所困。这些年我教中高手凋敝,竟然不是他的对手,幸得周围人忠心耿耿,拼命护了我二人一条性命,又承蒙姑娘相助,才能死里逃生,”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如此残了余生,又有何幸运可言?”
景若无话可说,勉强安慰他道:“你们且好好养伤,日后或有转机,能报仇雪恨也未知”,她也明白这恐怕是句空话,但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见远处有人驰来,尉舒奄与顺娘神色一紧抱拳告辞
景若驰马返回没多远便见落笳御马而来,落笳见到她神色间担心满满道:“师叔说你随着魔教的人过来,吓我一跳赶忙来看看”
景若刚听到如此大的秘密,神色还有些恍惚,但见落笳如此,心中颇感动,她本想此刻就告诉落笳,突然想起自己放走的毕竟是魔教教主,此时人多事杂,说出来到让落笳为难,还是找个合适的时间单独告诉落笳吧。赶忙止住念头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叮咛他们几句话罢了,咱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关于西域的地名人名等纯属杜撰
第二:关于景若放了教主这件事,之前评论里说的很对,除了因为景若善良外,也是因为她不是江湖中人,对于魔教根本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敌意,所以能遵从最简单的原则。换成苏澄澈或落笳或在场任何一个人,就算同情教主,也做不到放了他
第三:关于落笳的性格,其实她的性格相对景若简单多了,她是标准的模范生,除了有点优等生天然的傲气外,并没有什么,这点傲气也基本被景若磨掉了。落笳性情之中最大的问题是听话,尽管她也聪明机智,但她受烟霞宫教育多年,已经习惯了先烟霞后自我。遇到景若后她才开始改变,从杀曹汝观开始,她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松动,到了雁荡山,甘冒大不韪去找桑青报信,对以前的她而言是不可能。直至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终于明白自我和烟霞宫的界限,虽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已经在潜意识中发生。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背叛师门,只是以更成熟透彻的想法处理事情
落笳对景若改变甚大,其实景若对落笳改变也很多,两人在互相推动对方成长。最好的事情,就是和最爱的人一起,变得更加成熟又变得更加纯真
第224章 第224章
两人正并辔而行,迎面数人赶来,落笳一看来人中多为烟霞弟子,省得这是师叔担心自己与景若来往过密,所以特让同门来迎。落笳甚是无奈,却知此时抗命无益,恰好苏澄澈也同来,落笳便留景若与苏澄澈两人共话,自己一夹马腹快走几步赶去和几位师姐同行
苏澄澈凑近景若低声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那两个人?是教主身边的人么?”
景若心里一惊,知道她已看出点端倪,想来苏澄澈在魔教也有些时候,恐怕瞒她不过,却还是点点头道:“正是,两人都是教主跟前的人,我和钟离先生都曾见过他们”,她虽然嘴上如此说,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苏澄澈于小处最是乖滑,刚才便看出钟离子与景若与那二老对话时神态有异,此时盯着景若看了一会儿,突然扑哧一笑,嘴角上挑眼带戏谑道:“当真?”景若便没了言语。苏澄澈用马鞭捅了捅她腰,景若闪避不及,苏澄澈低声道:“他们到底是谁?”
景若知道苏澄澈既起疑心,今日不告诉她是不行了,只好低声道:“是魔教教主”。苏澄澈差点惊呼出来,急忙掩住口看着景若满眼震惊之色。景若料想到她的反应,只是低头牵着马绳,苏澄澈一把抓住她胳膊,低声急切道:“你疯了?”
景若看了她一眼,有些委屈道:“他当日待我甚好,现在他已经身负重伤,不过一个病废老人了,就放他去吧,好歹也是救人一命”
苏澄澈拉着她道:“可他是——”落笳恰好回头看她扯住景若衣袖,只当她又要欺负景若,对她投以警惕的目光,苏澄澈举起马鞭甩了几下示威,落笳这才好气又好笑的转过头去
苏澄澈复又拉住景若道:“你真是啊!”却不知该说什么,半天叹口气道:“你倒是大胆的很!”
见景若低头不语,只能叮咛道:“此事你可千万不可对第三人说起。”扬鞭一指斩钉截铁道:“切不可告诉落笳”
景若不解道:“为什么?教主已经去了半条命了,落笳肯定不会再去杀他。难道还会恼了我?”
苏澄澈扶额道:“我的好妹妹,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她是名门正派,怎么会同情魔教教主?”她敲了敲景若脑袋道:“你想想,你这不是授人口实说你和魔教勾结么?”
景若怔了一下,她倒没想这么多,此时追悔已晚,况且就算早知如此,她也狠不下心来看着教主和顺娘被杀。景若表情略怅然,苏澄澈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从此你切不可和人提起此事,你我都未曾见过什么教主,教主已被吐蕃人杀死了,你记清楚了么?”
后面又陆陆续续有幸存的魔教弟子被找到,只是他们要么自裁,要么是已伤重难救。还有找到一些吐蕃人的兵器,但却始终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景若有心提醒落笳吐蕃国师武功高深难测,有大屠魔教的能力。但众人议论了一番却道一个国师位高权重能和魔教有什么关系。此事与尉舒奄大有干戈,景若不好多说,只能不再提起
彼处钟离子也在思量。他助了景若私纵教主,一直心惊肉跳。他自然也有怜悯教主之心,但毕竟是在江湖中行走久了,知道此事涉及甚广,所以不能像景若那般坦然。他一直在想,景若如此坚持放了教主,到底是与魔教原有关系还是一时兴起。相处日久他亦知景若为性情中人,今日所作所为确实与她平日性情相符。但他也听景若说起过之前之事,知道烟霞宫怀疑景若与人有勾结,才为害周丰年。此事到底重大,钟离子思量甚久也不敢拿定主意
是夜便扎营在此,孙振鹭亲自邀了钟离子共话,两人坐在一处篝火旁,边暖手边叙话。此时大部分人已经休息了,除了宿夜巡逻的几队弟子外,只有远处有几处其他门派的弟子在说话,相距甚远只听得他们大声呼喝甚是热闹却听不清嚷些什么
白天里众人在旁,孙振鹭只能和钟离子客气几句,此时才提着酒葫芦就着火堆说些重要事。钟离子被囚良久终于得脱,见了旧人也是激动,又说起周丰年,两人伤心了一会子。此时孙振鹭才把旧事细说,将当日落笳所述,下山后的江湖见闻都略讲了一遍,直说到雁荡门莫玄草身死名裂。钟离子感慨了一番,又赞道:“你烟霞弟子果然不凡,英豪辈出,只此一点便令其他门派望尘莫及”
孙振鹭道了谦虚,却面无喜色,钟离子见此便问道:“你可是为落笳之事烦心?”孙振鹭奇道:“钟离先生也知道?”
钟离子道:“景姑娘也曾对我说起过,她千里来魔教,正是为此事,想找出真凶,倒不让落姑娘因她而名声受累”
孙振鹭闻言颇为意外,他之前便听秦开云说过落笳与景若过往甚密毫不避嫌,引得众人言语汹汹。今日果然落笳为了景若同李擒虎一战,虽然李擒虎受伤算咎由自取,但落笳对景若的回护之色众人皆见。后来听闻景若去送魔教老夫妇,落笳居然急得不等禀报便纵马去追,孙振鹭虽未责她,却也心中不满
孙振鹭探身道:“以先生之见,景若到底如何?当日是否有意给我师兄下毒的?”
钟离子赶忙摆摆手说:“这我倒不敢说,只能说依我之见,景姑娘心性甚好”,说着便将自己在魔教遇到景若之后的事细细说来,又道:“若说是景姑娘与魔教有勾结,她倒不必身陷险境,当日是我先说出想找个帮手,教主才想起来似乎抓到的人里有一个懂医术的女子,这才将景若从牢里提出来。若是我不说,又该怎样?况且后来我们共被囚在魔教深处,若是你们不来,吐蕃人应该没几天就能找到我们——”他说到此处,又想起景若放走教主之事,心中到底犹豫,便道:“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或许想的浅了也未必”
孙振鹭听了也难决断,沉吟半天一抬手叫过一个远处逡巡的弟子道:“去将你落师妹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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