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道：“我是为了阿若，没什么要后悔的，公主府那等地方，还是早早走了好”
苏澄澈心口一滞，登时想起自己师父。自己肯奉了莫玄草之令四处奔走，不也是为了师父么？她心中难过，话便带了刺：“放屁，你为了阿若？公主府里什么不好，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人伺候，你带着她跑了是为了把她折腾死么？”
落笳深吸口气没有回答，此事再辩驳也无益，她沉默片刻道：“你说的对，我终究还是为了我自己”
落笳主动服软，苏澄澈也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她不做声走了几步，长长叹口气道：“你恨不恨我？”
落笳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本来想揶揄几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斟酌一下如实道：“说不上”
苏澄澈冷笑道：“那就是还有恨的”
落笳摇摇头道：“我已经不会再恨什么了”
“哦？”苏澄澈奇怪的看着她，尖酸道：“假惺惺，莫非你就没什么人恨？难道你不恨害你师父的幕后之人”
落笳认真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大概是不恨了”
落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接着道：“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我以为自己会恨那人，但仔细想来，却也没什么了，我啊——”
落笳目光有些飘忽，似乎陷入沉思，片刻才轻轻点点头，像是要自己确认一下：“恨也是很费力的一件事儿，于我而言，能随心顺意的过这辈子才好，其他的，我都顾不得了。恨也好，爱也好，这世间的事情，只要你有心，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而我，只要能看明白自己的心，也就不枉这辈子了。”说完这话落笳抬头远望，似乎心思随着风飘的很远，根本就没有等着一个回应，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苏澄澈，还是说给她自己
苏澄澈有些愕然，接下来便沉默半天，似乎是在思索落笳这番话，终究也只是再长叹口气，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不以为然
两人沉默并肩走了半响，苏澄澈才又找话道：“你当日跟我说，到了烟霞宫如果你师叔师伯们要杀景若，你定会出手阻拦。当时我以为你在说笑，今天比划一下，才知道你确实能拦住你的师叔师伯们。以前许多人说你是练武的奇才，我还不大相信，现在才明白传言也有对的”
落笳尚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听到她难得的称赞才回过神来，嘴角微挑一下，平静道：“谬赞”，又觉得自己这般说不大妥当，便认真解释道：“我这点功夫，岂能真的与长辈们相较，不过我对诸位师长性情有所了解，才敢那么说。至于练武奇才，就更不敢当了，世上自有远胜于我之人”
苏澄澈嘁了声，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这样假正经。我不过随口一夸，你便这样费劲解释，真是无趣得很”
她这样说话落笳倒颇习惯，面带笑意打量她一眼，苏澄澈初时还一脸凶巴巴，却突然有些好笑，也绷不住哧的笑出来
两人笑了一阵，都有冰释前嫌之意。又随意走了一阵，苏澄澈舒口气感慨道：“你怕是觉得我啰嗦，不过我可是正经的跟你说一句，以后对阿若好点吧”
落笳点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
苏澄澈摇摇头道：“你不懂的”
落笳有些不服气的看了她一眼，苏澄澈自顾自往前走道：“你不明白的，阿若这个人啊，最是个呆子，你看她心思通透似乎什么都会，其实她最傻了，她呀真的是把心都给你了，命也给你了，你——唉，你不懂，唉——你就懂一点”
落笳不服气想辩解，苏澄澈却接着道：“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做不到阿若那么痴心的，你不是个痴人，你这个人看的太明白了，她呢，又太不明白了。你的心这里也有，那里也有，有你们烟霞宫，有你的师兄师姐，再还有天下道义，只能有一点给阿若。阿若呢，什么都不要，她只要你。
我知道你不是她，也没法像她那样痴情，毕竟你就是你，她是她。你要是真的跟她那样痴痴傻傻，也就不是你落笳了。不过可能正因为她这么傻，我总是免不了心疼她向着她多一些。而且她叫我一声‘苏姐姐’，我就不能不管了她，这世上我再也没个更亲的人了。我不能总对你喊打喊杀逼着你，但还是想着你，希望你心里装了那么多，也别把她忘了。
今天你很好，且不论心里如何，总是来看顾她，便把她欢喜的不像样。你也不用像她那么傻，你只要对她一心一意的，心里眼里有她，我也就不强求什么了”
听到这番话，落笳初时还有些不服气，后来又有些惊讶和感动。她点点头道：“谢谢你提醒，我不会忘了的，我知道怎么做”，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未免敷衍了点，便思索一下继续道：“之前的事是我的错。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也不太对，阿若和我，不是我心中有她没她，现下我也想明白了，我们俩也是命，她是痴情的，但没了她我也活不了”
苏澄澈停下脚步，稀罕的上下打量她一番，才点点头道：“这就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番话语后，两人不觉都沉默下来。苏澄澈自是被勾起无数心事，落笳也一番感慨。这些话她压在心里有些日子了，却无人可诉，没想到今日在苏澄澈面前一股脑全说了，说不出是解脱还是激动，她竟觉得双手微微颤抖
此处正是烟霞宫地势颇高之处，站在海纳阁前的石阶上，山门乃至山门外的道路都可一览无余。两人并立在台阶上，安安静静的看着烟霞宫各处点点灯火，虽不似长安城中灿烂光华，却格外令人安心
落笳正沉浸在这难得的平静中，却觉得远远的，似乎有些喧闹。她心中讶异，烟霞宫孤悬昆仑，向来僻静少人，怎么大晚上的从山腰传来声响，她急忙回步跨上台阶，举目一望，果然树影飘摇间，似乎有些光亮点点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春快乐，年年有鱼！
第237章 第 237 章
落笳屏息静气，眉头微蹙的望向山腰那一处喧闹。烟霞宫地处偏远，又门禁甚严，此时绝不该有这般吵闹。也没听说过这几天有大队的弟子出门，怎会这大半夜的有这许多人上山来
苏澄澈此时亦察觉异样，跨一步到落笳身边并肩往下望去，不禁道：“这是你的同门么？”落笳道：“应该不是，我没听说最近有这么多弟子出门”，苏澄澈点头道：“你看他们这么吵哄哄的，也不像是你们的弟子，但又这么快，却像是有些功夫的。你们这山道这么难走，一般人爬起来得费点劲。莫不是你们有什么故人来访？”
落笳苦笑道：“哪有什么故人，再没见过这么大半夜来访的故人，他们再往上走约莫一炷□□夫就能碰上在外守夜的师弟们，他们自会回报，到时候便可知晓”，边说边一跃而下道：“我得去跟掌门师叔说一声，恐怕来者不善，有些准备才好”，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咛道：“现在还不知是什么人，你还是赶紧回去和阿若在一起吧”
苏澄澈点头道：“我自然明白，你赶紧去吧”，见落笳飞身掠去，她也匆匆忙忙赶回房中。这些不速之客让苏澄澈心头警兆顿生，尽管身在烟霞宫暂时无虞，但江湖中想将自己与景若杀之后快的大有人在。烟霞宫到目前为止对她们客客气气，但谁知道会不会一会儿转手便将她们交出去任人宰割。苏澄澈边将兵器收拾好，边忧心忡忡的做着谋划
景若向来睡得浅，听到响动早已醒来，听得苏澄澈来来回回的走动，便起身道：“苏姐姐，怎么了？”
苏澄澈掩去几分忧色道：“好像有人上山了，我得提起准备准备”
“是些什么人？”景若闻言也立刻心慌起来
“没什么的，应该是来找烟霞宫的，跟咱们没关系，我不过是做些准备，以防万一罢了”苏澄澈尽力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下却一点没耽搁
景若闻言更紧张：“落笳呢？”
苏澄澈顿了顿，还是如实答道：“她自然是去她师叔那里了”，见景若面色忧虑，便赶忙道：“你想啊，大半夜有人上山来自然得知会他们掌门一声，倒不见得是什么大事，不过咱们总得准备一下，你也知道嘛，毕竟咱们是外人，得自己有眼力见些”
景若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径往门走去道：“我去看看落笳”
苏澄澈一蹦老高，一把把她拉住道：“哎哟喂，我的好妹妹，你倒是听到我说什么了么，这会儿就别添乱了，咱们先---”她不好直接说万一真是强敌来袭，打算趁乱走了，婉转道：“咱们先收拾东西，准备着”
景若似有所悟，折身回房，片刻便又出来，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苏澄澈瞪着眼道：“你要去做什么？”
景若眉头微蹙道：“我刚才险些忘了，是应该准备些兵刃，虽然我帮不上忙，但也不能拖了落笳后腿”
苏澄澈见自己一番打算竟被景若这般误解，气的拍桌道：“你当你什么人，烟霞宫有事轮的到你出头么？怎么，你还想去烟霞宫这些长老啊，高人啊眼前现一现，难不成落笳就不中用到还要你救？”转念想起刚才比剑输给落笳，更是心中邪火窜起道：“要是轮到你出手，我看落笳也确实是不中用了”
景若急忙摆手道：“不是的，我估摸着半夜忽然上山定是来者不善，八成和我有关，和你是不相干的，你赶紧躲一下，不必管我了”
苏澄澈怒道：“什么话！”
景若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解释道：“苏姐姐，你想烟霞宫素来和武林无争，这次风波这么大，到头来说起来我都脱不了干系”，景若的声音顿了顿：“我想来人应该便是为此事而来，我奔波一场，不就是为了个水落石出，所以我一定要留下。但你——这些与你无干，你不必牵涉其中”
苏澄澈怒不可遏：“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与我无关，难道老娘是他妈的闲的慌陪你出生入死？”边说她边把手中收拾一半的衣服往桌上一丢：“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发神经的大半夜巴巴的跑上山来折腾”
落笳掠身至前山时，里面已灯火大亮，看来师叔伯们已经得到警讯有所准备了。落笳这才略感放心放慢脚步，正见到梅亦情伴着鲁一平一干人都已走到大殿前，梅亦情恰也看到她，见她只身一人，便伸手将她叫到身边
见众人面色严肃，落笳低声问在旁的顾惜竹事态如何，顾惜竹表情略显忧虑，急急解释道：“还不知道，已经派了弟子去查看了，还没有回话”
看来大家心思都一般的，大半夜的上山确实令人疑窦丛生，落笳不再言语，蹙眉和众人一起静待回报，心中却不住的思索，雁荡门已灭，魔教亦已荡平，到底会是谁呢？
她正思索间，却听前院一阵喧闹还夹杂着惊呼，还不待众人迎出，只见一名烟霞弟子一身血色，踉踉跄跄滚了进来
鲁一平见状亦是暗自吃惊，脸上却不能流露忧虑，只急忙上前扶住他
那弟子语气断续道：“来了几十人，问话也不答，上来便是杀，功夫，功夫极厉害，我们几个见势不好，赶紧抽身，凭着路熟才先赶回来”
众人闻言脸色骤变，不速之客已是料想中的事，但像这般不答不问，上来就是杀招的，却是出乎众人意料了
鲁一平平静一下语气沉稳道：“快把他们扶下去疗伤，速速关闭山门，安排得力弟子把守，”他略一思索道：“将水桶备好，万一来人放火，也好有个准备”
秦开云从旁挺身而出道：“师父，我愿领人去守山门”
鲁一平转头向他看去，见他神色笃定，不由流露出几分欣慰之色。鲁一平这般嘉许的眼光秦开云已有些日子没看到了，一时心怀激荡。何泽等几位年长弟子亦率师弟们主动愿领命守山门，见小一辈如此，鲁一平及众长老深感欣慰，孔剑龄性情一向豪爽，哈哈一笑道：“你们这些小鬼头能去，老夫就不能去？掌门师兄，我看就我领着他们去吧，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来烟霞宫喊打喊杀”
众人本是紧张至极，孔剑龄这番话却让大家不由和缓下来，还平添了几分豪迈之气，鲁一平含笑颔首道：“那便有劳师弟了，行事千万小心”
孔剑龄带着一干人奔向山门，顾惜竹既忧心秦开云，又挂念师父这边，还是梅亦情体贴她道：“你还不去给云哥搭个手，我这里有落笳在就够了”，顾惜竹得令欢喜而去。落笳本亦想随大家去山门，但梅亦情既然如此说，她便不好再开口。转念一想，顾师姐和秦师兄的剑术本是珠联璧合，自己若去了，师姐难免要分心看顾自己，倒还是陪在梅师叔身侧的好
这番安排下来，适才的忧心忡忡似乎也被冲散不少，落笳只听前面门闩闭合的声音，恨不得自己也在前面一同御敌。恰此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落笳转头看去，正见到景若和苏澄澈闪进来，远远的在后面
她俩自知身份尴尬，便特意挑了一处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站着，但落笳对景若的身影是极熟的，只一瞥之间便识出她来，急忙对梅亦情说一声，闪身到景若身边
景若一脸忧虑道：”落笳，要不要紧，现在怎么样了？”
落笳却顾不得答话，只不满的往向苏澄澈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澄澈本来见这番阵势，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她向来在口舌上不肯输人，一听落笳问话便抢白道：“如何，连看看都不行？”
落笳怕景若心急，将刚才的情形按过不提，柔声安慰道：“现下还境况不明，你不如和苏澄澈先去房中休息”
景若却甚是坚持，她也明白自己在此落笳难免挂心，略一思索便道：“现在这么乱，我在房中也没法休息，倒不如在这里看看，你只管去陪你师叔吧，我和苏姐姐就在这角落里站着，不碍事的，你放心，我和苏姐姐在一处没什么可操心的”，落笳想想也是如此，便随她去了。更何况今日长老们俱在这里，倒也确实没什么可怕的---突然间，落笳想起当日所见那番僧，心陡然提了起来，但很快她便自嘲的笑笑，吐蕃与烟霞宫素无往来，怎么会有什么瓜葛
落笳陪在梅亦情身侧正胡思乱想，孔剑龄已带着一干弟子冲下山去迎敌。尽管适才鲁一平才叮咛他要小心，但他岂是那种能安分等着的人，只到门前便兵分两路，留下秦开云夫妇带着一群弟子守门，他另挑了几个功夫强的弟子便呼啸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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