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罗衣嗤一声,撇撇嘴道:“你们少跟我在这儿说这些光溜话,我留心了一路,你们这路上无论问路聊天,尽围着雁荡转,难道不是为了去雁荡门?”
落笳和景若闻言大窘,这乔罗衣还真是快人快语,让人不知怎么接话。还好乔罗衣并不生气,右手叉腰,一副教育自家子弟的样子,只是她还穿着长衫,看起来未免有些不伦不类。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们两个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当雁荡门是那么好惹的?我告诉你,郭元路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恐怕也是狠毒了你们,那天你们甫一逃走,他便派人快马赶回雁荡门报信,此刻浙东恐怕已经尽是雁荡弟子了。别以为逃离了岳州就安枕无忧,你们要是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去雁荡,只怕不到杭州,便会被雁荡门的人抓个正着”
听了这话,落笳和景若不禁面面相觑,她们的确是打算径往雁荡门打探虚实,此刻被乔罗衣一翻言语惊醒,才察觉之前的筹划实在是太莽撞了。大概是在岳州水帮闹的那一场出乎意料的顺利,让她们勇气大增,想要直接杀上雁荡。但这时仔细想来当日所凭借的,不过是两点,一则对方毫无防备,二则几派之间本就利益纷争,才让她们钻了空子。现在无论是水帮还是雁荡门,都已经严阵以待。此时再想硬闯雁荡,无异于以卵击石。当日两人深入火云教时尚且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今日雁荡门更甚于火云教,真是痴人说梦
落笳不觉有些失落,她急于去雁荡门一探究竟,找出师父的行迹并阻止莫玄草对付烟霞宫,乔罗衣的话无疑让她知道此事难为。她苦笑一下,拱手道:“多谢乔姑娘提醒”
景若冷眼旁观,见这乔罗衣虽然不知是何居心,但情真意切,不像是在说谎话,而且她说的确实在理,郭元路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景若也有些泄气,但低头略一思索,又有了主意。虽然当日去雁荡门的决定是她和落笳一起做出的,但牵涉到烟霞宫与周丰年的事,她毕竟没有落笳一般的切肤之痛,因此听了乔罗衣的话,失望之余依旧分出心思想一想。见落笳似乎已被说服,她便问道:“乔姑娘,难道雁荡门势力竟比水帮更大,能扼住水旱两路?我二人易容而去,他们也未必能察觉”
乔罗衣似是对景若特别有好感,听她这么问,便笑眯眯解答道:“这就是妹妹你不知道了。雁荡门本来在武林中的势力就非洞庭水帮能敌,这些年他们雄踞东南,遥控浙东数州。虽然朝廷禁止官府与江湖往来,但当地的官儿们剿匪啊,押送粮草啊,大小事务,又岂能不借力雁荡门?更何况听说雁荡门在朝中还有靠山,就是一般的官员,都不轻易得罪他们”
景若倒吸口冷气,和落笳四目相对,便知她也想起了刘有定将军的事。落笳无奈道:“如此说来,雁荡门是没法去了,我们只能在左近再打听打听消息了”
乔罗衣听了这话,兴奋的一拍掌道:“能去,怎么不能去了”
落笳和景若被她这态度大转变吓一跳,不知她又要说什么。乔罗衣道:“我刚才的意思是,你们要这么莽莽撞撞的去,肯定要自投罗网。但若是你们听我的话,我自然让你们平平安安到雁荡”
这话说得全然一副江湖骗子的口吻,落笳刚腾起的希望又失落了,难不成这乔罗衣是特意来消遣自己的?她耐着性子皱眉道:“不知乔姑娘有何方法?”
乔罗衣笑道:“哈哈,山人自有妙计,你们只管跟着我便是了!”说罢,却见落笳与景若望着自己,一副不信任的眼神,她不觉愕然,突然抚掌道:“啊呀呀,我真是忘了,一直没跟你们说明白,怪道你们不肯走。”她哈哈大笑,倒像是遇到极有意思的事情,让落笳与景若不明所以
乔罗衣手腕猛然回折,一道亮光划过,落笳猝然拔剑还未到身前,一条银链便如变戏法般出现在乔罗衣手中,她笑嘻嘻道“我师父便是江湖人称‘银面婆婆’的柳大娘,这下你们可信了?”
落笳这才恍然大悟,彻底放下了戒心,看着那别致的银链露出笑容道:“是我们唐突了。”说罢又将乔罗衣打量一番,笑道:“看乔姑娘这模样性格,倒是真让人想不到”
乔罗衣听她打趣,也谐趣道:“看你们这模样,我也真真想不到,几次都差点错过了”,接着就讲起自己如何一路打探二人的行迹,想方设法要拦着她们,偏生落笳与景若乔装的巧妙,让乔罗衣好不费工夫,既心中着急,又怕认错了人反被水帮弟子盯上
“幸得今日在此相遇,可是让我松口气!”乔罗衣边说边抚胸长出一口气
落笳也感动不已,与乔罗衣算是仅有一面之缘,但情势如此危险下,她还能奋不顾身的拼命为自己着想,当真是难得。落笳赶忙扶住她手臂,情真意切的道声谢。乔罗衣咯咯笑着推开她道:“客气什么?难道我还能看着你们被雁荡门害了?就算我能狠心,回去了哪天被师父知道了,也决然饶不了我”
落笳想起她刚才的话,赶忙问道:“既然如此,不知乔姐姐有何妙计送我们去雁荡,现在雁荡门防备这么严,莫要让你吃了亏那我们就过意不去了”
乔罗衣快活的眨眨眼:“你不用管,明日到路上我再细细告诉你,总归咱们都不会有事的,你也不想想,似我这般胆小怕事的,怎么会让自己吃亏的”——惹得落笳也笑起来
乔罗衣是个开朗直爽的性情,三人一起叙话不一会儿就熟悉起来,尽管此处是个无人的弄堂,但盘亘久了难免会惹人侧目,因此又略说了几句,便约好时间分头而走
直到回到房间,景若才好奇道:“那乔罗衣是好人么?她师父什么‘银面婆婆’又是谁?”
落笳笑道:“是不是好人就不知道了,但她应该确实是一心为咱们着想的。说起她师父,倒是一段江湖奇闻,世人只知‘银面婆婆’姓柳行一,其余便知之甚少。柳大娘惯使银链,端头有利刃,就凭这一样武器,她行走江湖甚少有人能敌。柳大娘无门无派,不知师承,做事也异常乖张,全凭心意,可谓亦正亦邪。曾为了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弟子出头而单挑泰山五老,伤重而归亦全然无悔。但也曾收豪商钱财,替人追杀仇家,将一户不懂拳脚的人家灭门。江湖人提起她来,都难有定论。只是银面婆婆从来不以为意,做事只图一时快意。十多年前她就隐退江湖了,从此甚少有她的消息。似乎传言有人在漠北见过她,但只是传言而已,真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听到她的行迹,还收了徒弟”
景若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乔罗衣所言就是真的,而且就算她是‘银面婆婆’的徒弟,咱们和‘银面婆婆’又无交往,怎么笃定她的弟子会帮咱们呢?”
落笳笑道:“世上善用银链的人本就不多,‘银面婆婆’所用的银链又和别人不同,所以我一看她手法便明白了。‘银面婆婆’虽然与江湖人士疏远,但当年她曾放言,普天下只佩服我师父一人,因此我笃定她的弟子定然不会害了咱们。”
景若“哦”一声连连点头,好奇道:“按你所说,这‘银面婆婆’性格甚是古怪,她为何佩服你师父,他们也是挚友么?”
落笳摇摇头道:“不是,两人从未见过面,更勿论有何交情了”
景若表情更加疑惑,落笳只能摊手道:“我对此一无所知,‘银面婆婆’当日也只说过佩服我师父,却从未说过原因。不过以她的性格,既然能说出,定然不会是虚言”
景若点点头:“是了,反正咱们也去不了雁荡门,还是先听乔姐姐的话,跟着她走一遭吧。”她转念想起不日便可真的往江南去了,复又欢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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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第 150 章
第二日落笳与景若早早就到昨日约好的渡口等候,这是个偏僻河道小渡口,距集镇约莫五里路,除了偶尔的行人并无其他人,又恰在一丛树木后面,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看来乔罗衣真是个细心人,安排的很是妥帖
落笳平静的靠在树上,抱臂握剑好整以暇的阖目养神,静听四周的动静。景若的表情却有些不安,虽然昨天落笳的解释已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但尔虞我诈看惯了,又经历了青城派的事,她还是不太敢就这么放心。眼见就到约定的时辰了,却没见到乔罗衣的踪迹,难不成这人失约了,还是故意布下疑阵赚的自己入嗀。但看落笳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没有一点担心,她又将怀疑的话咽下
她正胡思乱想,突然落笳双目一睁,浅笑道:“来了!”景若急忙踮脚远望,果然见远处水面上影影绰绰一叶扁舟正漂过来。那船甚小,能坐五六个人的样子,不过是乡间常用的小渡船,船头一左两右挂着三个红灯笼,正是昨日与乔罗衣约定的暗号。景若暗忖难道就要坐这船到姑苏?似乎太小了,不像能远渡的样子
她还在心中猜度,那小船已经靠近,还不等挨着岸边,乔罗衣已经从船舱中钻出来,她今日倒是换上了一袭翠绿的罗裙,显得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她四处张望一番,一看到落笳与景若的身影,便快活的摆摆手打招呼
艄公还在忙着搭舢板,乔罗衣足尖在船帮上一点,便如一片绿叶般飘然至岸边。落笳和景若赶忙提起包囊迎上去,被乔罗衣劈手夺下,亲切的替她们拎上船,放在角落里道:“且委屈你们一下,坐这小船走一程,等过了这一段水路,咱们便换大船”
落笳笑道:“乔姐姐客气了,这小船坐着正好看景。”乔罗衣笑道:“你们且随我走,保管还有好景色让你们看”
三人在舱中坐稳,艄公长篙一撑,小船悠悠的随波荡远,虽然已经入秋,但两岸依然青山相接,拂面风带着水汽,如果不是有事挂在心头,这般乘舟而行真是惬意
大约是看出落笳的担心,乔罗衣凑过来道:“不用担心,我保你这一路顺顺利利”
落笳被她看破心事,不好意思的笑一下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这一路恐怕还有水帮和雁荡弟子潜伏在各处,若是被发现了,牵连到你与柳大娘该怎么好?”
乔罗衣轻打她手背,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你放心吧,要是没点把握,我怎么会带着你们乱走?实话对你说吧,我正经身份是做生意的,除了苏州的绸缎店、米行外,扬州与杭州亦有分号。从江南到湖广,都是常有生意往来的,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少回,所以我才敢如此笃定。好了,你不用乱担心了,只管安安稳稳的坐在船上看景就行了”
落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乔罗衣说话做事比一般女子干练爽快,原来她是在外面经营惯了的,既然如此,这一路有她照拂,确实是能省下不少心
乔罗衣见落笳神情放松下来,赶忙取出备好的瓜果,把舱中一张小案几摆的满满当当,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壶酒,直言要把酒叙话,落笳赶忙推辞,道是自己与景若皆不能饮,让乔罗衣甚是失望,不过她倒也不强求,转手将酒壶放下,又笑嘻嘻的一副高兴劲
乔罗衣自己解释道,此行岳州乃是奉她师父柳大娘之命。柳大娘退隐江湖多年,却一直留意武林动向,得知许鲲大寿遍请天下豪杰,便令她借机前往打探消息。而乔罗衣本人则在商言商,她有意将生意扩大到岳州一带,许鲲为水帮之主,也是岳州城中一霸,能提前一探此人虚实无疑是为日后做好准备,因此她暗中使了些银钱,换到一张小门派的拜帖,乔装打扮一番光明正大的去贺寿
“没想到这二十两银子花的真是值啊,不但在许鲲家转了一圈,还看了场热闹的大戏,只可惜被你们两个一搅和,没吃到许鲲的酒席,真是有些遗憾。你们两个又不愿陪我吃酒,真是可恨的很!”嘴上这么说,但她脸上却没半点生气的表情,反而嘴角上翘,轻松的斜倚在座位上
“当日真是得罪了”,落笳笑着道歉:“其实我们也无意去搅了许帮主的大事,但当时形势所迫,已不能由我们控制,只能先自保为上”
“乱说!”乔罗衣一下子来了精神,腾的一下坐起来:“要说你们没想搅了许帮主的寿宴我信,若说你们当日全然是形势所迫我可不信!”
她言语如此犀利,落笳只觉得冷汗涔涔。乔罗衣见状极是得意:“怎么?被我说中了吧。”
落笳无话可答,只能笑着带过,没想到乔罗衣不依不饶,反而凑近了道:“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阿若和你从火云教就走散了,居然能不早不晚的偏偏赶在众人皆在场时找过来?老实交代吧,你们分明是提前谋划好的。还有那郭元路老贼,你是不是存心特意在他面前提起那什么郎中的话,好让在座的人都听个仔细?”
她语速甚快,一连串问题如连珠弹一般,让落笳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乔罗衣见她这样,更加得意,哼了一声,开心的撇开脸去,一手撑在几案上,拈了颗果子丢到嘴里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青城派那帮老狐狸现在恐怕只顾着抢夺掌门之位,根本没空搭理你们。郭元路已经气得发疯,只想取你们性命,你们这点小心思他是不会放在眼中的。至于李崇一嘛——”乔罗衣顿了顿,柳眉微蹙,困惑道:“我暂时是看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就匆匆的走了,这不对啊”
趁着乔罗衣还在低眉沉思,落笳和景若偷偷交换个眼神,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担心,难道鱼彭被杀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此事泄露,也没人能猜出来是谁下的手,顶多成一桩悬案而已,看李崇一离开时并无什么动作就知道了
乔罗衣想不明白李崇一的事,索性便不再去想,反正火云教和她隔了十万八千里,哪怕闹得天翻地覆也没什么关系。她眉头一挑,刚才的疑惑皆散尽,又笑嘻嘻的闲聊起其他话来,一时是坊间趣事,一时是江湖传闻,虽则主要她一个人在说,落笳不时接几句话,却也显得十分热闹
景若如往常一般,只静静的坐在落笳身边听她们俩说话并不插嘴,有时转头看看窗外的景色,但乔罗衣似乎对她颇有兴趣,见她半天既不说话,也不碰那些零食,便笑着对落笳道:“你看看阿若,真是太文静了,身子又柔弱,全然不像习武之人”
景若此刻正专心看岸上的一处河湾,在心中描摹着,觉得是上好的景致,突然听到乔罗衣说倒自己,紧张了一下,赶忙转过身来
落笳赶紧遮掩道:“阿若打小身子不好,所以师长们在练武上并不苛责她”
乔罗衣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再仔细一打量景若,见她虽肤白如玉,却略略发青,比一般人缺了几分血色,手脚细弱,一袭白衣尽显不胜之态,便知落笳所言非虚。乔罗衣当下大起怜爱之心,一抬屁股在景若身边坐下,亲亲热热的挽住景若的手臂,与她闲聊起来,问些家常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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